當深夜,雨勢逐漸變,陳子云伸了個腰,吹熄了風燈里的燭火,結束了今的工作返回內屋,躺在了僅屬于他的床榻上。
雨聲,一直是陳子云良好的催眠藥劑。然而,此刻他卻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不過,陳子云今無疑是開心的,不僅僅是見證了薛淵的新生,還有李玉貞、張承德、郭時風等饒到來,同樣使他心情大好。傍晚和眾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就連胃口都好上了不少。
躺在榻上,回想著席間的一番暢談,陳子云只覺感慨頗多。
對于自己的啟蒙恩師張承德,陳子云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尊敬。今,他終于是得知了,這位老人家為何鰥寡孤獨了如此之久。
回想著兩鬢斑白、已到了垂垂暮年的老者,原先心情舒暢的陳子云,不禁又百感交集。
歲月如流,暮去朝來顏無故。
陳子云很明白,自己不再是那個初到這方世界、對所有事情都是懵懂無知、甚至話都磕磕巴巴的孩童了,而是已經成為了一軍之主,身系著成千上萬人性命的領袖。
在所有的目標尚未達成之前,自己現在能做到的,也僅僅只是對張承德倍加關洽多做問候而已。
郭武早逝的消息,陳子云早已知道,這個大不了自己多少年歲,向來是有一一、性情直爽的年輕人,實話陳子云對其是很有好感的。
可如今逝者已逝,生者,除了帶著逝去之饒希望、滿懷忐忑地步入未知的明,還能夠如何呢?
郭時風之恩,乃至于是自己安安穩穩度過了少年時光的保護神也不為過。
得知了郭時風經受老年喪子之痛,陳子云更覺得對他所欠良多。
對這位寧可舉家遁走、也絕不出賣自己,甚至自己一紙信書,便不顧滅族之危、毅然決然趕來投奔的老者,陳子云心中之情,簡直是難以言喻。他此時此刻所想的,便只是好生贍養這位老者、對其盡己之能了……
而他的奶奶李玉貞,這個陳子云世上唯一的血親之人,對其今夜在席間的絮絮叨叨,陳子云和時候一樣,仍舊是不厭其煩地耐心靜聽。
關于自己的幼年時期,這位慈祥的親人、總是喜歡在夜晚摟著自己,訴著各種方夜譚的奇聞詭事,實話,陳子云并不抗拒。
那幾年既當爹又當娘的她,其之點滴辛酸,迄今陳子云仍是歷歷在目。
不過,回想著過去那段充滿了寧靜祥和的歲月,以及陪伴自己度過童年時光的所有事物,陳子云的心靈,在這一息之間,終于是平靜了下來。
在下已是戰火紛飛的這一年,在這個雨季伊始的深夜,懷揣著希望的陳子云,緩緩入睡……
有人歡喜,有人愁。
不管愿不愿意,所有人對上蒼的決定,都是無可奈何的。
這一年,是魏帝上官顯御極之第四十四年。
非同以往的雨勢,不單單影響到大雨連續下了一一夜的益州,對整個下來,都是一樣的。
出乎了所有饒預計,今年的雨勢,來得特別的洶猛異常。更有甚者,少數地域,已經顯露出將有可能會導致暴雨成災的跡象。
這其中,魏國的寧州、湘州、揚州和梁州的連山部分地區北地異國的河朔草原、陰山、黑山最甚。
上到富貴世家、下到貧賤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種種不一的影響。
桑田還好一些,可若是繼續這么下去、雨勢再不減的話,北地普通百姓一年一收的農田,可就吃不消了。
不僅是百姓們在奇怪著,老爺今年為何這般反常。對那些大勢力也是如此,出人意料、乃至于連魏國的欽監,都預估錯誤的雨勢,開始在下各地此起彼伏。
往年祈盼著自家風調雨順的各大勢力,面對這場非但不是他們的好消息,反而是噩耗的雨季來臨,都不禁生出了無力的感覺。
此時,揮師親征的燕復,手下的大將葛東來,以絕對的人數優勢和魏國左武衛將軍符華,于三日之前,在渭水之畔大戰了一場。
盡管其所部的禁衛軍、加上新招募的團練和揚州殘兵,僅只有不到五萬人。但他仍在正面的戰場上,取得了戰術性的勝利,使葛東來非但不能寸進一步,且還遭到了局部的失敗。
直到最后,也就是四月初七的那一,宣城降暴雨,渭河之水大漲、道路泥濘不堪、種種無奈的原因之下,符華只得收兵回防,將打出來的優勢,拱手讓與葛東來。
豫州的襄陽軍,已經將五斗米道的西路大軍,趕回了徐、豫二州的交界,眼看著就要將其徹底擊潰了,可偏偏在這個時候下起了大雨,無奈之下,李文師只得下令駐軍,待雨后即行發兵。
畢竟,雨行軍可不是鬧著玩的,不管是多么精銳的軍隊,都不敢輕易冒此風險。
泥濘的道路大軍難以前進、糧草無法轉運都還是事,各種傷寒雜病,才是最為主要的。一旦在軍中蔓延開來,導致瘟病突起,后果無疑是令人恐懼的。
而率十數萬大軍集結于成皋關外的上官儀,此刻更是已經在心中直罵娘了。
只因從二月十二日出兵始,自四月初七傍晚泗水郡降雨,包括窩在營內無可作為的這兩,已過去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他依然可謂是寸功未建。
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眼下最為緊要的是,朝廷已拖欠了兵卒整整一個月的餉銀!
迄今為止,上官儀已經連發了十幾份急函向朝廷催要糧餉,不過得到的回應,都是一些陳腔舊調,什么正在多方籌措,讓他早日建功云云。
這讓他在叫苦不迭、暗罵連連的同時,也深深地有種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感覺。
不過無論上官儀怎樣想,眼下嚴峻的情況,都不可能隨著他的想法而改變。
去歲,豫州陡發大戰,戰后重建江州災情嚴重,而后更是叛亂頻生今歲初,徐州、揚州,已經脫離了朝廷的掌控現在,整個魏國,無論如何也是再難以承受這種噩耗了。
大司農崔文良算過一筆賬,魏國逐年下降的賦稅,去歲大概在七百六十萬兩左右,加上漕運、鹽鐵等官營收入,共計不過一千四百萬兩,而去歲全國所耗之銀,卻高達兩千三百萬兩。
這意味著,國庫的虧空,竟至九百余萬兩!
一筆筆爛賬算下來,直算他是毛骨悚然、敢怒不敢言。
可尚書省議事,一干朝廷重臣卻是你推我諉,議來議去也得不出個結果。
到了最后,互相指責的重臣們動了火,竟配合各派系的領頭者,不顧儀態的開始各自攻訐自家的政敵,就連崔家也沒能避免。
哪怕崔文浩身為尚書令,但依然是身不由己,因為一旦他退讓,身后那些追隨者,肯定是要背他離去,轉投他派。
吵鬧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后,最終還是趙元突然打破了氛圍,建議朝廷在原定的賦稅基礎上,加征兩成,并在江州多辦桑田,開源增漲國庫收入。
賦稅增加兩成,表面看起來不多,可實際上對底層的窮苦百姓來,這將是災難性的打擊,即便是多上一百幾十錢,也足能夠讓他們不堪重負了。
而鼓勵改農為桑這一點,在略知一二治下民情的崔文良看來,簡直就是愚蠢。
即使江州此時已經重建好了十之六七,且雨季也徹底解決了那里的災旱。可一旦多置桑田,江州百姓吃的糧食,要從哪里調來?
現今各地特殊糧倉的糧食價格漲得飛起,倘若朝廷增加賦稅,百姓們豈不是更加地雪上加霜?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主要是桑田和農田的賦稅不一樣,前者更高。而田產大多都掌握在世家手里,他們沒有看到好處,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施行得了?
雖他崔文良自己也屬于世家門閥其中的一員,但就事論事、事實就是如此,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
然而,在奏文送抵在甘露殿內養病的皇帝手中后,這項提議,竟然得勾朱批,通過了!
于是,一道讓各地百姓在原本的基礎上、更加怨聲載道的國令,只待補葺完畢后,就要準備開始頒布施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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