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并未期待,再抬頭時……已是滿樹繁花。”
那座無名的小山頭上,徐夫人的話仿若拂面的清風,悄悄地沁入她心中,后知后覺地,將她心底那層不可名狀的遮羞布揭了開來。
她與林晨,便是如此。
不似香蕓的一見鐘情。
他們之間沒有什么轟轟烈烈感天動地,甚至她從什么時候開始怦然心動的都已經無從知曉,但是不知不覺間再回過頭來,已是非他不可。
恍惚至今,再談什么勇氣,什么支柱,都只是借口罷了,讓她留在他身邊的借口。
“你決定了?”
齊嬤嬤臉上并沒有多少驚詫,相反,唐昭的‘背叛’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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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我以命相報,唐昭絕無二話。”既然已經下了決定,她反而放松了下來,抬手抹凈臉上的淚珠,看著護腕上的淚漬坦然一笑,“陛下所詔之事,便只能等唐昭回京親自請罪了。”
上京請罪不牽連到林晨,這是她能做到最好的結果了,既然不能反抗,最少妥協的時候要捏住底線。
她愿意做個憤命守護的護衛,十年……二十年,直到償還了這份恩情。
如若不然,她可以一死。
當然,她知道這樣有些卑鄙,但誰讓自己的心已經變成了他的形狀呢?那個混人,卑鄙也是常態。
想著,唐昭拉了拉脖子上的頸帶,不自覺的笑出了聲。
“不怕牽連你那些小姐妹?”
“陛下組織英龍衛自有它特殊的用途,唐昭身死,陛下與主子只會更看重其余人,不是嗎?”
“你倒是聰慧。”齊嬤嬤微微頷首呵呵一笑,雙眼笑瞇瞇的與眼角的皺紋合成了一條縫,遮住了其中復雜的情緒,“早些年給你們做教習,老身一眼便看出你表面上雖然恭敬謙卑一板一眼,可骨子里卻是個極有主見的,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抱歉……”
唐昭剛要開口繼續說什么,便被齊嬤嬤抬手阻止了,“這不是挺好的,當年選人的時候,皇上與劉公公便決定了,要你們有最嬌嫩的肌膚,最柔軟的軀體,最精致的容顏,和……最真的本性,現如今,要是劉忠見到曾經最忠誠的你如此不顧一切,也不知是何等神情。”
她譏諷的笑了笑,這才指了指門外接著道,“他們不是不會訓練死士,外面那些人便是皇上身邊的暗衛,是那種只要陛下一句話,他們便會提刀自盡那種,你們英龍衛,算的上那門子死士?呵呵,不過是一群素養極高的護衛罷了。”
唐昭沉吟半晌始終無法反駁,她知道齊嬤嬤講的都是事實。
“是唐昭辜負了陛下栽培,令公公嬤嬤,失望了。”
“你最對不起的,當不是我們三人。”齊嬤嬤嘆了口氣,“罷了,你且收拾一番隨我等回京吧。”
“嬤嬤……”唐昭聞言神色一黯,“我還有多久?”
齊嬤嬤聞言抿了抿嘴唇,“也不必如此悲觀,你這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反叛,也許他們……”
“我想。”唐昭搖頭咬了咬嘴唇,低下頭,臉上竟露出兩分赧然的紅,“留些東西給他。”
“留下東西……”齊嬤嬤面色一滯,隨后才明白過來她話中所意,站起身來擰著半白的眉毛,“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你若完好無損的回去,興許能活。”
唐昭卻是輕搖螓首,“就算我活下來,一個女人,又有多少個十年可以等,待我人老珠黃了,他又會如何看我?到那時……”
“你當真要如此孤注一擲!?”
“昭此生所愿,不過是這抹溫存。”
她笑的很柔,很暖,那是齊嬤嬤在英龍衛多少年也不曾見過的風景。
如此女子,又怎么能不讓人心疼呢?
可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既全了她的心愿,又給她活命的機會?
齊嬤嬤思慮片刻,微沉地眼瞼緊緊地盯著燭燈,片刻,只見她伸出手輕輕一捏便掐滅了本就搖曳的燭火,手上沾了些燈油,她似是有些不悅,“這些東西滑滑膩膩的,黏在手上太也令人厭煩。”
說著,竟在唐昭驚詫的目光中,走上前將手指按在了她的唇上,認認真真地涂抹了一層又一層,直到她那嬌艷欲滴的紅唇透出了晶瑩的光,這才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活下去吧,活著才有將來,活著才有希望,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罷……去吧,讓他永遠記住你的風華。”
唐昭面色一滯,輕撫嘴唇,好半晌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張俊秀清麗的面龐忽而紅到了耳根,長長的馬尾竟無風自動,輕輕的在她腰間擺動了起來,“嬤嬤,這……我……”
無措,羞怯。
說到底,不過是個未經人事的女娃娃罷了。
齊嬤嬤輕笑一聲,也不答話,緩緩的向門外走去。
“那封信,等你做完了想做的事再打開吧,也許在回京之前,你該去見他一面。”
等唐昭再回過神來,房間的門大開著,齊嬤嬤連帶著門外的暗衛們全都不見了身影,只留下那封曾經該是主宰她一切的‘命運’,靜靜的躺在桌上。
“謝謝。”
陽光從外門照射進來,映著兩片晶瑩的紅唇,竟是那樣的可人。
梅園主室中,十九一只小手握著饅頭另一只油乎乎的小手捏著一只雞腿,正不住的掃蕩著面前桌子上的菜肴點心,玉娘與林晨兩人則靠在窗邊,輕聲交談著。
“玉娘,你都確認過那么多次了,還要我說啊。”
“我要你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將他問你的話都復述給我聽。”
玉娘此時柳眉微皺的模樣,像是有些煩惱。
林晨見她這模樣,也知道劉忠來的目的想必不是那么簡單,不想誤了玉娘的事,遂托著下巴仔細的回想了一下,這才開口道,“其實他說的不多,大部分的話題也只是問問我的近況,有沒有人惹了我之類的,我不想與皇家多做糾纏,也就沒有細講,只說一切還好。”
“就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玉娘抿了抿嘴唇,隨即看到他的衣帶松了,便順手一邊為他重新系上,一邊繼續開口道,“比如……與我的將來?”
林晨展開雙臂任由玉娘在他腰間動作,隨后深深的吸了口氣,待玉娘身上特有的體香沁滿了鼻腔,他這才繼續開口道,“倒確實說過有些沾邊的。”
雖然早已習慣了他的輕浮,但玉娘臉上難免還是有些泛紅,“嗯,怎么說的。”
“他的意思是,陛下年事已高,他想找個依靠,而今大皇子三皇子奪嫡之勢愈演愈烈,而當今朝廷最有勢力的卻是督國公,他問我如今得了督國公之勢,可有要執掌天下之愿。”林晨毫不在意的復述道,“原話大概是,天明江山已半入君手,君何不扶搖直上,俯瞰天下……文縐縐的,聽的我也是一知半解。”
“嗯……”
哪怕早有預測,哪怕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玉娘此刻的心中仍是不免掀起了滔天巨浪。
劉忠會在背后議論當今皇帝……哪怕說出來的理由是合情合理的,可但凡稍微了解他一點點,怎么會不知道他對顏宗政的忠誠。
想著,玉娘為面前的人系好了衣帶,輕撣了撣,“你呢?怎么想?”
“啊?”林晨愣了一愣隨后開口道,“我覺得,他像是對你那邊的勢力有些想法,我倒是可有可無的。”
玉娘聞言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他就是欺負你傻,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問這些。”
怪不得皇帝會去袞州見她父親,怪不得他會派劉忠來這里試探,如果猜測是真的,在京都的一切不合理,也都說得通了。
而想要驗證這個猜想也很簡單,只需去找人調查句讓歸隱的時間與出山的時間,以及林晨開始在江湖上游歷的時間,一切便會有個定論。
這并不難,無論是厲軍暗衛的能力,還是胡家子嗣在江湖上的地位,甚至是號稱知曉天下江湖事的巨鯊幫,她都能使喚的動,哪怕句讓是曾經的天下第一人,只要她想知道。
玉娘是個太通透的女子,若換做旁人,恐怕沒法猜到這種地步。
“我是問。”玉娘扶著他的腰,抬起一雙秋水剪的眸子,“你可愿君臨天明,執掌江山。”
“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