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樹林,篝火堆,一對年輕男女相對而坐,不時輕聲交談著。
半晌。
“完了?”
“哦,臨走前他還問了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什么問題?”
“他問我,相不相信這世上會有活了三百年的人。”
說來很是荒謬,可林晨當時看齊仲的表情,更多的是恍惚與惆悵。
“三百年……”
宮四聞言卻是面色一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
“沒了?”
“沒了!”
“所以你們談了一個下午,齊仲要你做的只是把這木劍交還給他兄長?”
宮四晃了晃手中的小木劍,都快被眼前這個無賴氣笑了。
“咳是啊,你也知道我這人比較靦腆,一直不好意思說話,他又剛好睡著了。”
林晨眉毛一挑,咽下口中的干糧糊弄道。
他現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只要他嘴硬不說,饒是宮四再聰明也不可能猜出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
“哦,他教你如何對付我?”
“胡說!”林晨下意識的大喊出聲,轉頭看見宮四似笑非笑的模樣又趕忙補充道,“你莫要多想,我有對付你的立場嗎?”
“方法跟舊竹筒里的東西有關?”
天氣冷,她嘴中一陣陣的輕吐著霧氣,映著篝火像是天邊的彩霞一般,格外美麗,然而林晨卻是無心欣賞了。
“如今再提起竹筒還有什么意義?你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就沒了后悔的余地。”
沉吟間,他將一根樹枝丟進柴火堆,火堆噼啪作響,越發的反襯出兩人間的沉默。
這是一句試探,可惜終究沒有結果。
宮四抿了抿嘴唇,收起心神,起身將木劍還給了林晨。
“宮家對于天外天來說至關重要,四周必然埋伏著無數暗樁,即便我們可以在暗中拔除一些,可到底還是免不了正面交鋒,而其中當不乏天罡組的高手。”
“你有什么計劃?”
無論她說的形勢如何嚴峻林晨都不會慌張,這是宮四給予他的特殊安全感,也是他信任的來源。
宮四自信一笑,“聲東……擊西。”
說完,轉身往外走去,纖細的人影隨著火光搖曳。
“在此之前,你需要更多與殺手對戰的技巧。”
“嘁,搞的好像你身法輕功比我好似得。”
嘴上很硬,可林晨還是放下木劍起身跟了上去。
不多時,兩道身影便在樹林間閃轉騰挪了起來,神奇的是,整片樹林寂靜無聲,連一只雀鳥都沒有被驚醒。
風陵城位于花城以東數十里,騎馬疾馳要幾日的功夫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兩者與孤鴛城形成了一個不太整齊的三角形。
這是座普通的城鎮,普通到連個像樣點的武林勢力都沒有,若說有什么特殊之處,大概就是城中有座濟民藥堂。
藥堂中住著呂姓大夫一家子,呂大夫不僅醫術高超藥到病除,更是為人和善,若病人沒有醫藥費用,只需采上幾株不值錢的藥草即可抵做錢用。
大家都明白,呂大夫這是既想免除窮苦百姓的藥錢,又不想讓他們覺得虧欠。
百姓們心存感激,藥堂的名望漸盛,甚至有不少四里八鄉,甚至有外地的病患前來問醫。
這也就成就了草堂在城中獨一無二的地位,連城主見了都要客氣幾分。
此刻草堂大堂中,一年邁的老大夫正自面色正經地為坐在對面的青年男子把脈。
老大夫衣著樸素看著眉眼間略有幾分嚴肅,青年男子穿的雖然不算華貴,但也精致端莊,冠佩在身,很是有幾分干練公子的氣質。
少頃,老大夫收回了手。
“嗯,劉公子氣息通順,脈象平和,想必風寒之癥大好,遲些時候我讓老大給你開些益氣養身的方子,你服用幾日稍作調養,之后便不必再來了。”
這本是個好消息,可那青年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趕忙慌亂的開口道,“哎,別別別,咳咳,呂大夫你看我這病哪像是大好的樣子?我看我還是得叨擾幾日,而且呂大哥平日里都那么忙了,不如讓呂四姑娘……”
“嗯?”
姓呂的大夫一挑眉,吹起胡子來,“你的意思是老夫我醫術不精,診不出你的病來!?”
“咳咳咳咳。”劉公子這回是真咳,被口水嗆得好半天才尷尬地開了口,“這個,您老誤會了,小子的意思是,嗯,那個……”
呂大夫白了他一眼,“去去去,少跟我這個那個的,你小子什么心思我還不知道?”
“這個……嘿嘿嘿。”劉公子靦腆的撓了撓頭。
那憨樣呂大夫看的差點笑出聲來,只得抿起嘴唇板著臉訓誡道,“心思歸心思,病癥對于我們這些醫者來說是很嚴肅的事,萬不可拿來說笑,可記住了?”
聞聽此言,劉公子神色一正,趕忙坐直身子歉意道,“是小子兒戲了,還請呂大夫見諒。”
見他如此板板正正,呂大夫滿意的點點頭,“罷了罷了,我知道你沒有惡意,想見小四便去找她給你開方子吧,不過她行動不便,你且帶著老大一起去。”
劉公子眼睛猛地一亮,激動地起身應道,“唉,唉!多謝呂大夫。”
說完便飛也似的往后堂跑去了。
“這孩子。”
呂大夫望著他的背影呵呵一笑,站起身撫了撫長須。
“劉公子雖為本地大戶之子卻沒有半點架子,平易近人,熱情正直,當真是個頂好的性子。”
此時,一中年人緩緩自身后走來,與呂大夫并排而立,略帶感慨的道。
“若非如此,我怎會允許他與小四結交。”呂大夫雙目微凝,說著長出了口氣,“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小四偏偏……”
“父親!”
中年聽到這里,趕忙神色慌張的打斷了呂大夫的話。
呂大夫撇了他一眼,沉聲道,“一批亡命之徒有什么說不得?感情便是他們的催命符!繞是當年什么最年輕的天罡組成員,還不是被人賣了命去。”
“哎呦我的親爹啊,您就不能少說兩句?若是讓人知道小妹與那小子……他明日非得趟在鎮子外頭不可。”中年面露苦色勸阻道。
“哼,死便死了!莫要連累了小四就行。”
呂大夫說到氣處怒哼一聲,甩袖憤而離去,只留下中年人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斂了神色輕嘆一口氣,面色復雜的自語道,“說到底,我們這些助紂為虐的人,又與那些亡命之徒有什么區別呢?”
說著,他抬腳往后院走了過去。
呂家藥堂不遠處是個小坊市,藥堂后門出來的小巷正對著個豬肉鋪子,鋪子老板卻一反那種粗壯的形象,雖然系著圍兜端著菜刀,但看起來卻很和善,慈眉善目的。
此時正值正午,太陽高照沒什么生意,老板也樂得清閑,笑呵呵的靠在門口與一長相普通的布衣青年說著什么,然而他們談話的內容卻屬實不那么輕松。
“今早,東街的胭脂鋪子被人買了個干凈,茶與桑下落不明,與近日附近幾城被毀據點一般無二,皆是以點擊面。”青年聲音越發低沉,臉上也逐漸撐不住平靜的神情了。
豬肉老板卻依舊是笑意洋洋的,“你且帶幾個人去看看,切莫將所有人手抽調過去,附近幾個據點被端本就蹊蹺,我擔心那批人的目的不簡單……不要中了聲東擊西之計。”
老板不著痕跡的往藥堂后巷看了一眼,青年心領神會的應了一聲,面色復雜的望了望藥堂,隨后便急匆匆地走了。
老板望著他的背影雙目微凝,絲絲狠辣之色從中閃過,但很快他便睜開眼睛走回了肉鋪中。
這人雖說是他的半個弟子,可要是真的有了不該有的東西……
“老李,來半斤瘦肉,剁餡!”
“唉,這就來,六嬸你可有陣子沒來了。”
“去去去,叫誰嬸子呢,也不瞅瞅自己臉上的褶子,好好剁你的肉,可別短了我的。”
“嘿你這老婆子……”
對話是最尋常不過的斗嘴打趣。
多少年街坊了,六嬸就是嘴毒心善,周圍人都心里清楚,老李為人實誠,賣肉從不缺斤少兩,所有人也明白。
大家伙看了個樂呵,哈哈的笑了起來。
老李似是被氣氛感染,也呵呵的笑了兩聲,搖了搖頭專心揮起刀來不再多說什么。
可若此刻有那絕頂的高手在此,定會為老李那均勻落下,刀距之間分毫不差的刀法感到驚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