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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不平之事

  夜色覆蓋蒼穹,月光皎潔而明亮,天際的星辰隱沒下來。

  一人快步的在街道上疾走著,路上并無甚行人。

  穿過街道,走過房門,最終他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來。

  李府。

  門外的護衛看到他,下意識的張嘴喊了一聲老爺,他只是點了點頭,直接走了進去。

  李府之中園林假山樣樣不缺,流水畫廊別有風味,哪怕是在洪縣之中,這般的豪宅也是數一數二的。

  但李置身并未有分毫留戀,腳步反而更迅捷了幾分,直至走到一處偏房處,方才停駐下來。

  砰、砰...砰砰......

  房門被有節奏的敲響。

  “進。”

  屋內傳出了聲音。

  屋門應聲推開,李置身轉身先將房門關好,方才看向那坐在書案前的中年人。

  “郡王。”

  李置身看著那人,鞠身一禮。

  郡,君旁有耳,輔佐君王治理天下。

  哪怕僅僅只是潮州,尋常人窮極一生都難以走遍,朝堂之中也無法事事管制,便有了郡王之職。

  潮州有十三郡,除去朝堂所在之地,有十二郡王。

  這般職位自然是極其重要的,非立下潑天大功、深的圣上信任之人不可居。

  身置李府,坐在書案前的中年人,便是秋野郡的郡王。

  “什么郡王?不過是一逃犯罷了。”

  李秋明笑了起來,微微搖頭,神色也未見多少沮喪,說道:“可有何事發生?”

  “前些日子,潮前衛來過一次......只是路過洪縣,去了一趟秋實鎮。不出郡王預料,正是找那私塾先生。”李置身認真說道。

  “嗯。”

  李秋明點了點頭,知曉他還有話要說。

  “就在今日,那秋實鎮忽有仙人顯靈。就在清風山上、清風觀中。在下愚鈍,連山腰都上不去,更無法得來更詳實的消息。”

  李置身苦笑一聲,接著說道:“不過也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那清風觀中本有兩位道士,一個被稱作陳道長,深得百姓愛戴,一個被稱作小道爺,據說體弱多病,甚少見人。”

  “陳道長前些日子大概已經歸去,小道爺便走出了清風山,去做了個私塾先生,隨后......”

  當下,李置身便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總結了一遍。

  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問詢過很多人同樣的問題,早已在路上整結、歸納完全,此刻一一道來,倒是極有條理。

  李秋明默默的聽著,不時的點了點頭,待得李置身說完之后,臉上的表情也并未出現什么變化。

  房間中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書案前的燭火微微跳動了一瞬。

  “置身啊......你我相識多少年了?”李秋明突然問道。

  “置身今年三十有六,郡王救命之恩在三十年前。”李置身立刻恭敬說道。

  “當年救你,不過一時心軟。那個時候你還是個小乞丐,偷了一個包子別人追著滿街打,渾身都是血......”

  李秋明笑了起來,那時他初入紅塵中,自然是見不得這種事情,順手便救了起來。

  如今一晃,竟已有三十年。

  這般經歷對李置身而言自然算不得光彩,也甚少有人知。但從李秋明口中說出來,卻像是在說著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一樣。

  “郡王對我有再造之恩,若非郡王出手搭救,早在六歲那年置身不被打死也被餓死了。”

  李置身難得的直視著李秋明的雙目,神情篤定。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置身雖身無長物,尚有一顆報恩之心。無有親朋,唯一恩人矣。”

  李秋明不答,自顧自的說著:“當年救你,你讓我給你賜名。那時你狼狽無比,滿頭鮮血,目光卻極其鋒銳,有一股不服命的狠勁來。”

  “世事多艱,我并不想卷入你的事情之中。在你苦苦央求之下,我給你取名置身,便是想置身事外、獨善其身,與你我二人皆有好處。”

  “只是沒想到,你到底還是尋到了我,更在名前添了一個李姓。”

  李秋明嘆了口氣,看了眼窗外朦朧的夜色,感嘆道:“何苦呢?”

  “置身無父母,無親朋,無好友,僅一恩人。若是尋不來恩人,置身這一生便好似未曾活過。”

  李置身也笑了起來,頗為自豪的說道。

  李秋明的神色認真了起來,“救命之恩已報,你無需再做這些事情。”

  “置身是商人。商人重利,也講利息。救命之恩三十年,一些小事又算什么?”李置身連連搖頭說道。

  “殺頭之事,可非小事。”

  李秋明站起身來,“此事已不能再讓你卷入其中,這李府大抵也保不住了。”

  他從懷中拿出一枚令牌來,“商人既重利,我在你這兒又住了這么久,這點利息你便拿去。”

  “此去難回,事后你記得拿這枚令牌去小書苑,他們自然會安置好你。”

  二人目光相對,李置身還想要說些什么,但卻被李秋明攔住了。

  “你我都清楚,此事絕無半點余地,你既自添了李姓,也該聽我一次才是。”李秋明掰開了他的手掌,將那枚如木頭般的令牌塞入到了李置身的手中。

  李置身終于恢復了身體的掌控權,但凝視著李秋明那雙帶著笑意的眸子之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置身便先拿著,待恩人歸來必然奉還!”李置身跪地三叩首,李秋明坦然受之。

  “去吧,離開秋野郡。”

  李秋明微笑,看著李置身叩首之后走出房門,消失在夜色之中,臉上的笑意也緩緩消弭無蹤。

  他的目光看向墻上掛著的一副畫像,抽出了腰間寶劍。

  “臣聞求木之長者,必要固其根末;欲泉流之遠者,必要浚其源河;居危思國之安者,必先積其義德;德薄而思國治者,臣愚亦知不可。”

  “繼位之初冠弱,陛下求賢若渴。居安思危、以儉戒奢,正身以除惡。至今,已有三十年。”

  他看著青鋒劍上那在火燭的光芒下一閃而逝的寒光,臉上再無任何笑意。

  “三十年眾生牛馬,陛下當得明君之名。君之道在用人,秋明不過一庸人,幸得陛下重用,做一郡王。三十載雖無有大成之功,卻也贏得半縷聲名。”

  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那笑容滿是譏諷和嘲弄。

  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那已看不到這一切陛下。

  “陛下啊......潮州,不再是您的潮州了......”

  火燭暖光之中,手中寶劍愈涼。

  ...

  世事大夢一場,人生幾度秋涼?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天下誰與共孤光,持劍凄涼北望。

  “便再為陛下做一次不平之事。”

  燭光中,男人低頭笑看寶劍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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