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百無聊賴又無所事事的徐清淺踢著石階上的落葉,尚未發覺不對,隨口問道。
“這山不簡單啊......”
徐清莫盯著那延綿的青石階路,不遠處便是云霧籠罩之地,但無論他們如何向前,卻總是原地踏步一樣,未近分毫。
“嗯?”徐清莫一提醒,徐清淺便也發現了不對勁,以他們二人的速度,雖然已經有幾分刻意放緩,但不過百丈的山峰罷了,能用多少時間?
有靈光自杏眸之中交織而成,萬物皆可見其形,便是有迷魂亂身之陣法也無法藏匿。
但徐清淺目光四望,卻看不出一次靈力交織而成的陣型。
有微風徐來,枝葉搖晃間沙沙作響,那常人無法看到的世界之中,也并無靈氣特殊運轉而形成的痕跡。
兩人又一同上前了幾步,但那半山腰的云霧仍如初時一般觸手可及卻又遙遙相望,無法觸之分毫。
“這是什么術法?”徐清淺手心掐訣,一團青色的靈光好似薄紗、好似水流般自周身擴散著,觸及石階、樹木、落葉......
但當青芒即將觸及到那如云如霧般的白煙之時,卻一觸而潰。
她抬頭,看到了一雙橙黃色的龍目自上而下,緊緊的盯著她,顯然是一種警告。
“不就是一點小把戲么?”
徐清淺反倒不服了,開玩笑,什么迷魂亂身之陣能攔住她?凝了龍軀的蛟龍便能夠在她面前放肆?
“天地有靈,以我為身!”
驟然間徐清淺開口,那張總是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俏臉難得的嚴肅了起來。
她一根手指指向清風山,一股莫名的威嚴自其身上散發而出,伴隨著她一指點去,一聲嬌喝似天地律令,傳遍山林之間。
“破!”
無形的波動瞬息間蕩漾開來,隱藏在如云如霧的白煙之中的白蛟一瞬間察覺到有特殊的力量掃過全身。
那種力量自然而微弱,卻又無比威嚴,似天下諸神頒下敕令。
但什么都沒有發生。
清風山還是那個清風山,沒有任何的異樣。
“山因人有靈......”
徐清淺面帶不服,明顯還想有什么動作,卻被徐清莫給攔了下來。
“沒想到當真見到了一位高人。”
徐清莫對著上空的白蛟微微頷首,客氣了不少。
雖然客氣,但他顯然并未是想要放棄。
敕令之法行不通,自然還有別的東西。他和小妹本就不擅長陣法、符篆之術,貿然出手只能未見其人先落三分,氣勢可就輸了。
于是一顆土黃色的珠子被他拿了出來。
地玄珠,乃是地脈龍氣孕育而成。孕育時間少則百年,多則千年、萬年方能形成。
從其手中那地玄珠上的光澤來看,少說也得被地脈龍氣孕育了千年之久。
地玄珠雖因地脈龍氣而生,但卻能鎮壓天地靈氣,天生便是各種符篆陣法之克星。
陣法有脈絡,符篆要節點,地玄珠卻可盡數鎮壓,是不可多得的至寶。
但所謂的“不可多得”,說的只是沒本事的人。
身為大乾三皇子,國庫之中的寶貝自然是隨便挑的,雖然少有什么值得他們在意的東西,卻也有一些收獲。
地玄珠便是從大乾皇都、昔日大靖皇朝國庫之中所拿。
“啟!”
一指點出,地玄珠厚重的氣息發散開來,原本流轉活躍的山野靈氣霎時間如同死物,像是地上的一灘黃土一樣靜謐了下來。
若是有人在此處修煉,定能發現山野靈氣全部都不再聽從調遣,更無法吸納,似有一雙無形大手拖拽。
地玄珠之所在,陣法不通,符篆難成。要說唯一讓人比較遺憾的地方,大抵便是地玄珠之威是不分敵我的。
不過徐清莫到底并未打算將人給得罪死了,地玄珠的光芒僅僅只是將他與徐清淺身邊包裹。
在他們二人的范圍之內,一切陣法和符篆之術哪怕仍能生效,效果也必然大大削弱。
便是有那迷魂亂身之術,連人都無法容納其中,又怎么發揮作用?
“走吧。”
手持地玄珠,徐清莫一馬當先的走在前方,氣度斐然。
一步、兩步......十步踏出,徐清莫站在了那里。
“這......”
徐清莫的臉色終于變了,他們周身靈氣分明已如同死物,便是真有籠罩整座山的陣法效果也會大大降低。
哪怕還能夠發揮出些許功效來,也不可能沒有一絲波動才對!
可在那如同被靜默一般的靈氣周圍,哪有半縷靈氣運轉的痕跡和蹤影?
難不成是傳說中的瞞天過海之術?
“多有打擾,明日再來拜會前輩。”
徐清莫深吸口氣,抱拳一禮,拉著想要說什么的徐清淺頭也不回的向著山下走去。
若真是瞞天過海之術,他們二人想興師問罪而來簡直是一場笑話!
上山受困,下山卻是極簡單的,以二人的速度眨眼便到了山腳下。
徐清淺正準備說著什么,耳邊便是聽到了匆忙的呼喊之聲。
“來了來了,郎中來了!”
抬眼看去,一個仆人背著滿頭花白的老人,快步的跑了過來。
“快快快!”
被幾個仆人托著的公子哥捂著眼睛,最終嚷嚷著。
“誒誒誒,好了好了,放下來吧。”
郎中倒是不惱,哪怕一路顛簸,氣息倒是頗為平穩,等到仆人將他放下來后,施施然的拿著自己的小箱子問道:“什么事情這么著急?”
“砂石,砂石迷了眼!”
仆人們紛紛開口說道,那公子哥早已是涕淚橫流,哀嚎不止。
先前那一陣狂風,唯有他倒了血霉,直接被小砂石迷了眼。
“多長時間了?”郎中微微點頭,又問道。
“大概已有了半盞茶的時間。”
“那就好。”
郎中松了口氣,快速的打開自己的小箱子,拿出一個小瓶子。
“你們先去拿些清水過來。”
一邊說著,他走上前去,一只手掌頗為用力的按住了公子哥的腦袋,大拇指和食指同時扳開那緊緊閉合在一起的眼皮,另一只手微微一抖,小瓶子中如同樹木汁液般的東西便滑落而下,滴入眼中。
“那是什么東西?”
有仆人緊張的問道,那汁液看上去灰不溜秋的,怎么跟泥水似的?
“一種植物的汁液,我實驗過,效果很好。”
郎中笑瞇瞇的說道。
果不其然,剛開始還在慘叫哀嚎的公子哥臉上表情舒緩了不少。
“靜等片刻,然后拿清水再洗洗便好。”
郎中蓋好藥箱,笑著說道,轉身欲走。
“別走別走,恩人,恩人啊!”
那公子哥捂著眼睛連忙喊道,他只是紈绔子弟,又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本來他都以為自己瞎定了,要是沒有這位郎中過來,自己不瞎也殘啊!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一點小忙而已。這些汁液多得是,算不得銅板。”
郎中搖頭,背上小箱子,顯然準備回去。
“你們一個個的愣著干什么?去拿白銀五十兩,不......一百兩!”那公子一咬牙,立刻說道。
“少爺......那是老爺給您懸賞的錢啊!”有仆人小聲告誡道。
“什么懸賞布懸賞的?我的眼睛還不值一百兩銀子不成?讓你去你就去!”
公子哥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瞎么?這可是仙山腳下!說不定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仙人看著呢!
再說了,就算是仙人沒看,這事兒傳出去了,他的事跡還不被無數人知道?
這么多人說,神仙想不聽到都難啊!
自己這么重恩的人,怎么想也算是一種高尚品質,萬一仙人就好這一口呢?
哪怕留下個好印象都是血賺啊!
“不用不用。”那郎中連連擺手,平白無故的,拿百兩銀子,于心難安啊!
“少爺決意要給,你就老老實實的拿著吧。”
規勸的仆人見狀也只能湊上前來,態度卻是頗為惡劣。
“我不過是一山野村夫罷了,要不得、要不得。”
郎中卻態度堅決,又道:“你們既是想要上山,便要自行上山才是。這懸賞之名若是落在了仙人的耳中,怕是不好聽的。”
“仙人自然不看重凡塵名利才對,你們想以凡塵名利上山,本就落了下乘。若是決意不改,怕是本有機會也是去不得的。”
“你自己上的去么?”仆人微微撇嘴,給你一百銀兩都賺大了,怕是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的錢,還想在這兒教育誰呢你?
“怎么說話呢你?”
剛剛站起來的公子哥聽到這句瞬間就怒了。
一腳踹出,仆人在地上便是滾了幾圈。
尼瑪的,老子讓別人傳我美名,你給老子幫倒忙?
“怕是難的。”
郎中目光看向半籠在云霧之中的清風山。
他來秋實鎮也有好幾天了,卻始終未曾試過登山,對那些神神怪怪之事也并不上心。
但仆人一提起,他反倒是想起了陳道長。
他與陳道長還是互相交談過一番的,算是有些交情。
前陣子聽說陳道長身體已經不太好了,他在外治病,始終未曾趕來看看。
如今回來,陳道長已然云游而去。
生、老、病、死,便是神仙也難逃。
郎中抬起腳步,緩緩向著山上走去。
他年紀到底大了些,雖然身體還算硬朗,但爬山這種事情自然不算易事。
但既然到了山腳下了,也該上去點根香才是,陳道長是個好人。
好人都值得點根香。
他想。
一步一步,沉重而又輕快。
沉重的身體,輕快的心。
他并未想過要見什么神仙,也并未想過要做什么神仙的徒弟。
僅僅只是上去給一位交談過的好人,點一根香。
如云如霧的白煙有些清涼,老人略顯佝僂的身軀邁入其中,竟感到一絲冷意。
‘我也老了啊。’郎中心想。
他死了后,有沒有人會想起他來,想給他點跟香呢?
郎中就這么慢悠悠的走著,慢悠悠的想著,清風觀已在眼前。
山下諸人,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