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醫院病房,王曦教授一直抱著手中這沓資料,就像是守著寶藏的惡龍,死活不愿上床休息。
“別!別扶我,我還能看……”
王曦教授大聲嚷嚷,就好像小時候不愿睡覺的孩童一般。
最后沒有辦法,護士只能讓王曦教授看完了整份資料,他才心滿意足的躺到床上,然后沉沉睡去。
默默將散落的資料收了起來,陳晨轉身離開了病房,可是不過剛走出門,便看到一名中年女子擋住了自己的腳步。
女子有著和王曦教授相似的面龐,可是和王曦教授不同,她眉宇間的氣質卻更強勢一些,眼神咄咄逼人,儼然一副女強人的模樣。
“阿姨好。”
陳晨微微笑著,以點頭當做行禮。
“你認識我?”女子聞言眉毛一挑,審視地掃著陳晨。
“并不認識,但是通過面相我還是能能判斷出您的身份的。”陳晨得體的回答道。
中年女子這才神色略緩,“不錯的應變能力,說說你這次回中洲的目的吧,僅僅只是為了見我父親?”
“還沒請教,阿姨您的職務是……”陳晨故意露出困惑之色。
“中洲區科學院商都分院政治部副主任,王洛。”女子鏗鏘有力的說道。
“原來是王主任。”
陳晨點頭,“我知道您是為我而來,其實不必擔心,我絕不代表任何境外勢力,至于王曦教授……”
陳晨沉默了一下,隨即神色鄭重道,“因為他幫過我一次,所以我要還一次。”
“還?你怎么還?”王洛神色中閃過一抹諷刺,“就憑你那篇《cell》論文?還是你在非洲的那間研究中心?”
“原來您已經知道了。”陳晨點了點頭,并不意外。
“我知道你并沒有投靠境外勢力,可是聽說你借著當地醫療機構不夠完善,大搞臨床實驗?”王洛臉色一沉,質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樣的行為?”
“學術不端,對嗎?”
陳晨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不等對方開口便自己點破,“王阿姨,你這就此言差矣了。”
“什么叫學術不端?弄虛作假、剽竊成果,違背科學精神和道德,以上的這些行為才被稱作學術不端,請問我哪里不端了?”
“怎么,連自己哪里做出都不清楚?”
王洛眼角的魚尾紋微微顫動,露出志在必得的冷笑,“科學是以人為本,為人服務的體系,涉及到人倫牽扯,如果人倫無法抑制實驗的車輪,讓研究者肆意實驗,那完全就是剝奪生命,踐踏人權,難道這也不違背人倫道德嗎?”
“哦,這么說來,安德烈·維薩里半夜盜尸,也是學術不端了?”陳晨一聽就聽出了話語中的破綻,隨即反問道。
王洛皺了皺眉,隨即反駁道,“你能和解剖學創始人相比?”
“不能。”
陳晨平靜的搖了搖頭,一臉謙虛,“我的成就當然無法和先驅相比,可是您或許是理解能力有些問題,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再為您梳理一遍。”
陳晨好聲好氣道,“相信對您來說也是一種常識,安德烈·維薩里出書于1543年,當時天主教三令五申,決不允許出現任何褻瀆尸體的行為,既然如此,維薩里偷尸甚至解剖尸體的舉動,是否代表了對人倫的違背?”
王洛遲疑了一下,“可他是為了人類醫學,況且當時那是宗教限制,并不代表現在的人倫……”
“那么,問題來了!”
沒等王洛繼續解釋,陳晨直接打斷道,“既然阿姨您說不符合現代人倫,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現代人倫便是人類科學的最終標準?”
“……”王洛張了張口,卻什么都沒有說出。
“您不用開口,我已經知道了答案!”
陳晨不等對方反應,迅速說道,“既然您也明白,現代人倫道德標準不代表過去,那么在16世紀的背景下,安德烈·維薩里是否打破了當代的人倫?是否是學術不端?”
“牙尖嘴利,”王洛動怒道,“我沒空和你玩這種文字游戲!”
“阿姨還請息怒,我的話還未說完。”
陳晨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我知道,維薩里先驅決不能用‘學術不端’來形容,可是您將這個詞匯用在我身上,是否也略有偏頗?”
“假如,我是一名出生于納米比亞的奧博萬人,我在中洲區留學歸來,在納米比亞的土地上建立了研究中心,為了國家之崛起而研究生物學,可是因為納米比亞醫學體系不夠完備的原因,導致我能夠輕易申請下大量臨床實驗,請問這是否算我學術不端?”
王洛聞言再次沉默。
“不算,對嗎?”
陳晨笑了笑,“按照您的邏輯,同樣的結果,如果我是納米比亞人,就不算學術不端,可是因為我不是納米比亞人,就是學術不端,您覺得自己對我的判斷不是有失偏頗嗎?”
王洛聞言,頓時憋得臉色通紅,幾乎是從牙齒中吐出幾個字來,“很好……”
陳晨笑了笑,隨后走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開水,“阿姨,給你倒杯茶好吧?消消氣。”
“夠了!”
王洛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視著陳晨,“算我說不過你,可是之前你問我父親,愿不愿去你的研究中心,到底是什么意義,還有你讓我父親看的資料又是什么?”
陳晨沒有意外王洛知道這些,畢竟當時陳晨就是在那兩名保鏢眼底下交談的,他只是將手中的資料遞給了王洛,“想必以您的知識量,應該不會看不懂吧。”
王洛冷哼一聲,接過資料一張張翻開。
一開始,王洛還能保持一張臭臉,可是隨著不斷往下看去,她神色中的驚訝越來越多,到了后來,幾乎只剩下了震驚,“這些都是真的?都是你研究中心研究出的東西?”
“如假包換。”
陳晨點了點頭,從王洛手中抽出第一頁,“tom1蛋白質的基因過表達、輔助solanezumab抗體、誘導神經干細胞植入,激活g2靜止干細胞,激活小膠質細胞,這一套流程下來,是否有把握治愈令尊的病癥?”
“可是,臨床實驗方面……”王洛眼中閃過一抹希望,可是隨即又猶豫起來。
“臨床實驗隨時可以展開,可是!”
陳晨質問道,“王曦教授還能撐多久?如果阿爾茲海默癥進入中期階段,那就代表大腦損傷度超過了二分之一以上,就算將來痊愈,他現在的記憶還能保留多少?而一個人失去了記憶,他還是他嗎?”
連續三個質問,令王洛臉色蒼白。
“如果您和官方是顧慮我綁架王曦教授,那更沒必要了,”
陳晨耐心勸解道,“我的父母也在中洲,這一點想必官方早就注意到,從我開始發跡,就會慢慢進入官方的視線。而我本來就是中洲人,即使我在外區,也一直盡力與中洲展開合作,核電站便是例子,因此官方對我的品行應該是知根知底的。”
隨即,陳晨低聲質問,“更何況,對于您本人來說,王曦教授的人身安危,難道不應該更加重要嗎?”
聽到最后一句話,王洛的身體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