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林重新回到了他自己的暗室之中,坐在石墩上,他雙手的手肘頂在八仙桌上,手托著剜心刀,閉上眼睛。
房間里那四盞長明燈的燈火,仿佛微微地搖晃了一下,火焰上淡淡的黑煙在這一刻像是活了過來,竟是不散去,在虛空之中扭曲著盤結在一起,形成一團扭曲的人影。
煙霧扭曲而成人,在這個暗室之中扭動,慢慢的,煙霧的身上多了一些光線,初時如火光,慢慢地形成線條,變成紅色。
煙霧扭曲的人身上多了一件紅色的袍服,一會兒,袍服的胸口多了一個銀色徽章印記。
緊接著在那首席劍上轉了一圈,一道光芒沒入了霧人的身中,在他的衣袖上多了一道劍紋,腰間掛著一枚印章。
他的元神之身上每一樣印記的顯化,都是一份人道力量的加持。
最后,那元神之身劃過剜心刀后,手上便多了一柄紅色的短刃。
他來到門前,臉卻開始變化,煙霧翻涌之間,化為一顆龍頭模樣。他覺得這樣更容易深入人心一些。
伸手開門,但是真實的門并沒有被打開,卻有一扇虛幻如輕紗的門被打開,門外有微光,仿佛有一個神秘的世界被打開了,龍頭人走了出去,如走入輕紗帳中。
這座滬城人們的意識之海,韓玲玲仿佛看到了隗林走進來。
她揉了揉眼睛,卻發現什么也沒有。
屋子里一片漆黑,僅有外面巷子里的路燈照入屋中,映出一片片陰影。
韓玲玲在屋子里有沒有看到?她那個仿佛看到的人是走入了她的意識之海,隗林從她的意識海之中路過,因為隗林并沒有刻意的在他的意識之海里隱藏,所以她能夠微微的感知到。
韓玲玲打開手機里的幾個聊天群,看到了不少冷嘲熱諷的話。
不少人說她成了政府的狗,她不敢告訴隗林,心中覺得委屈。
本來以她的性格會和他們那些人對罵的,但此時她默不吭聲,因為有人說,夏國只會打嘴炮,根本就不敢有什么實際的行動,這不過是在嚇唬人而已。
正是因為類似的聲音多了,不少人都當成了一個笑話。
即使韓玲玲也不知道之后的結局會是怎么樣的,又因為她心情確實有幾分復雜,所以她沒有吭聲。
現實之中,今晚的滬城的陰影之中,到處都上演著殺戮。
各種暗殺,各種獵食。
有潛入的外籍,又或是早就潛伏在這里多年的間諜,又有本土那些無國家意識的人。
“大家小心一點,剛才夏國官方發了聲明,我們天亮之后,一切行動都結束,然后離開夏國。”
“怕什么,想當年,我的祖父,曾一路打到這個國家的首都,還坐過那皇帝的椅子呢。”
別的角落里,也有人說道:“大家抓緊了,天亮之前離開,不管結局怎么樣。”
“他們找不到我們,不要那么緊張。”
“夏國法術還是很特別的,不要大意。”
“也不怎么樣啊,我殺的那個幾乎沒有還手之力,還敢跟著我,呵。”
隗林行走在意識世界之中的滬城。
意識世界里的城市并不是平面的,而是三維立體的,層層疊疊,可以說是沒有上下之分。
有時候一棟房子上層疊著另一棟房子,而且房子的風格卻千奇百怪。
在意識之海中,會存在迷失的風險,有的時候,普通人會通過做夢的形式進來這里,但是大多醒來之后又會忘記了,即使是沒有忘記卻也不明所以。
意識之海是一地之人的意識念頭構建而成,這里面有人性意識里最大的惡匯聚扭曲而成的怪物。
有些超凡修士能夠利用這些,有些則將那些東西視為天然的屏障。
之前隗林追逐的那個祝向陽,他是可以準確進入每一個獨立的人意識里,只要隗林有一個人沒有跟上,那么就追不上他了,可是隗林就是緊緊地咬著他,根本就讓他無法擺脫,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本來只要人在意識海里,進入一個單獨的個人意識里,那就會立即隱藏蹤跡,就如隗林之前在聯眾共和國時一樣,他進入了余雪霏的意識里后,除了剛進入那兩個惡靈騎士的無差別攻擊,讓他不得不出手之外,后面來的人根本就找不到了。
現在隗林是要從這片意識海之中,找出那些藏在深處的敵特來。
呼魂之法,回文復語之術,這兩種其實并不算什么多厲害的法術。
很多民間的人在家中小孩被嚇了之后,大人們都可以在夜深人靜之時喊一喊,若是有魂掉落在附近,就會被喊回來。
而真正的術士,則是將人身上的魂魄喊走。
隗林在這意識之海中當然不是為了將誰的魂魄喊走,呼魂之法是需要知道別人的名字、生辰等一些先決條件的。
他這個是為了將一些沉睡的主意識叫醒,回文復語則是能夠讓這些被在意識之海里叫醒的人們能夠回答。
這個叫醒并不是真的人被喊醒,而是在意識之海之中能夠回應。
至于喊什么話,讓整個滬城中的人能夠回應,隗林仍然還在想著。
同文同種同生長背景的人都會有相同的烙印,只要觸及,便會讓情緒沸騰,形成一種情緒共振,他再以自己的元神融入其中,便能夠尋到其中不和諧的存在。
當這個不和諧的出現之時,隗林便能夠出現在他的面前,直面相對,隗林不相信有人能夠逃過自己的探查。
他在這意識世界里的滬城之中行走著,手中紅色短刃,一身紅色長袍,一顆龍首,雙眼之中黑煙翻涌。
其實,這還算是他來到滬城之后第一次欣賞意識世界里的滬城,上一次他是追人,后面又立即離開了,并沒有好好地看一看這個意識世界。
他走在扭曲的街道,走在隨時都可能出現斷裂的巷口,朝著那斷裂之下看去,只見下方黑霧滾滾,似有怪獸咆哮。
又在一處開裂的墻壁上,卻看到有巖漿不斷地流淌而出,流到地面上形成一條燃燒的溝壑。
他走著走著,突然抬頭,發現在重重疊疊的虛空背后竟是有一輪明月。
隗林瞇著眼睛,看到那一團白光高高在上,如月掛在天空的存在,飛騰而起之后,卻看到那一座巨大的塔,這塔不知高幾許,下方仿佛從無盡的深淵里立起來的,而塔身則是烏黑,上面攀爬著無數的詭異藤蔓,有些干枯有些又長了新芽,還有一些怪物的尸體腐爛在上面。
他一路飛騰到塔的最頂端,看到那上面一顆巨大的明珠,散發著無盡的白光。
東方明珠塔在這意識世界之中,居然是這個樣子,而這塔上居然真的有一顆明珠,而且這明珠還散發著萬丈光芒,照耀著這座意識海之中的滬城。
突然,他發現這塔上面刻著字。
“東方明珠。”這字非常的端嚴。
另外一處又寫著:“照破山河萬朵。”字體剛硬,筆畫之中的勾豎橫折如鐵劃銀鉤,棱角鋒利。
這是兩種不同的字體,看起來寫的時間也不同,第一個是命名凝形,這顆珠子能夠在這意識海之中成型。
另一個是銘法,那一句‘照破山河萬朵’讓這一顆珠子的光芒有著破開迷霧的能力。
看著這個字,他覺得自己真的需要好好地去練一練字了,其字中的神韻,便是一道法。
字如法,真的是好字。
能夠在這意識世界之中寫上一行字,并且多年下來都沒有被扭曲,這是讓隗林都感驚奇的。
又抬頭,看到珠上的塔尖上一豎字:“愿此珠如月,萬古存,戍衛我河山秀麗,國泰民安。”
原來,前人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已經種下種子,栽好了樹。
有這明珠在,隗林更有把握了。
他站在塔尖上看著這一片扭曲層疊的滬城,突然心生感慨,想著百多年前,這一座城雖然也繁華,但是卻是世界各國領事館圈占著一片片的地方,在這里,有著世界各地的修士,有著來自世界各地的闖蕩者。
他們來這里追名逐利,來這里收獲更高層次的法術,或者是來這里傳教。
而現在,那些領事館建筑只是滬城的一道風景而已,那些過往的人與事,為滬城增添了歷史厚重與色彩,俱往矣。
前人能夠重拾河山,那做為后輩守護疆土,責無旁貸。
他想起當年國破之時,被列強瓜分的情形,不由吟唱出一首歌來。
“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睜開眼吧。小心看吧,那個愿臣擄自認。因為畏縮與忍讓,人家驕氣日盛。開口叫吧,高聲叫吧。這里是全國皆兵,歷來強盜要侵入,最終必送命,萬里長城永不倒,千里黃河水滔滔,江山秀麗疊彩峰嶺,問我國家哪像染病,沖開血路,揮手上吧,要致力國家中興,豈讓國土再遭踐踏,個個負起使命,……”
他其實并不怎么會唱歌,但是這歌是由感而發,由心而起。
隨著他的聲音而起,明珠上的光芒大盛,竟像是被挑動的火焰,翻涌起層層光芒照耀著一座城。
隗林的心中情緒,與詞中之意隨著這珠光遍灑滬城,照入人們的心中。
一股異樣的情緒在這片意識世界的滬城之中滋生。
夏國人是驕傲的,所以夏國人對于恥辱永遠都記得,平時不說,儒家文化讓他們看上去謙遜,但是五千年的傳承,賦予了這個民族堅韌與頑強不屈,和內心深處的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