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殿宇中,高大身影與兩座白骨門庭之前。
一張巨大的朦朧人臉,從虛空中凝結。
人臉極其巨大,上及白骨殿宇之頂,下及白骨殿宇大地上鋪就的白骨。
盡管看不清楚這道人臉的相貌,但即使隔著鏡像,在場眾人也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這道巨大人臉的威勢。
而那雕琢門庭的高大身影,卻仿佛絲毫不懼。
他挺身直立,沒有絲毫動作,看向那朦朧人臉。
兩相對視。
瞬息之后,朦朧人臉忽然開口,輕輕一吹!
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流從朦朧人臉口中沖擊而出。
氣流中仿佛蘊含數不清的玄妙法則。
它轉瞬之間,就吹拂而來,卻不曾落在高大身影之上。
而是落在高大身影之后的兩座白骨門庭。
白骨門庭之上的白骨乍然消融,其上嘶吼的殘魂,也在頃刻間湮滅而去。
這道詭譎萬分的門庭,倏忽間變得平凡至極,沒有了任何的詭譎氣息。
高大人影紋絲不動,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那朦朧人臉,再度吹拂出一口氣息。
氣息之中,陡然有一道漆黑漩渦生成。
兩道門庭飛起,落入漆黑漩渦之中。
這一剎那,高大人影卻突然出手。
他探手一握。
一粒粒白骨粉末,從無到有,疾飛而出,各自包裹住一道門庭。
兩道門庭,剎那間化作了巨大的山石,落入漩渦之中,消失不見。
畫面戛然而止。
鏡像消散。
溯源靈壇也懸浮而起,落入紀夏的手中。
一道訊息,也在此時出現在紀夏的腦中。
白骨凝石 信息一:其中包裹了死國門庭。
其他信息,未知。
紀夏對于這簡短的信息,有些無奈。
對于價值不高的溯源靈壇而言,追溯死國門庭本源,明顯有些難為它了。
殿中四人,俱都默默看著眼前這顆被他們誤認為是隕星的白骨。
許久之后,紀夏緩緩開口,道:“族兄,剛才那灰暗天地其實就是亡守秘境的真實樣貌,那座白骨城池、殿宇,想來就是三山百域將要遭遇的大劫。”
宮星曌目光仍舊在白骨之上,若有所思:“那么這塊白骨星辰之中,其實包裹著那一座門庭?”
“應該就是如此。”紀夏道:“只是族兄曾說演算到的畫面中,有兩道門庭降臨,又看到太都、奉符都的景象,為何如今只有大符有門庭降臨?我太蒼卻悄無聲息?”
宮星曌思忖一番,道:“也許是穿越空間之時,耽擱了?”
紀夏知道宮星曌并沒有開玩笑。
那朦朧人臉,直接將門庭從契合漩渦中,送出亡守秘境,并沒有通過秘境門庭。
空間道則復雜萬分,即便是不曾接觸空間道則的紀夏,也知道兩片空間連接,路徑曲折萬分的道理。
耽擱的可能,也是有的。
“不知道那朦朧人臉,究竟是何等的存在?亡守秘境中,無論是大地裂縫中的哭嚎陰影,還是白骨城池中的麻木亡靈,甚至白骨殿宇中雕刻門庭的高大身影,都充斥死寂意味。”
紀夏有些疑惑:“而那朦朧人臉,卻沒有任何一絲死寂氣息。”
宮星曌有些遲疑道:“難道是焦流大人?”
“焦流大人?”紀夏聽到宮星曌的低語,問道。
“焦流大人乃是三山百域中,十八座域界的域靈。”宮星曌輕語道:“我大符能夠三百年無恙,就是因為焦流大人出言庇護過大符。”
紀夏恍然大悟。
他一直都知道大符有極為神秘的強者庇護。
原來庇護大符的存在,是三山百域中的域靈。
只是……域靈又是什么?
宮星曌似乎看出了紀夏的困惑,解釋道:“天地規則中,大地有靈,天際有靈,乃至空間也有靈,這些沒有意識的靈,有時候會附著在某一尊強者的軀體上、或者殘魂上,如果天地規則認同了這一位強者,強者也愿意成為域靈,天地規則,就會任命其為域靈。”
“于是就會誕生域靈,他們是天地規則的產物,在他們轄管的域界中,域靈的力量我等不可揣度。”
“他們游蕩在屬于自己的域界中,有時候會撥亂反正,有時候會大興殺戮,有時候會讓某一處地域風調雨順,有時候則會降下災劫。”
“而焦流大人,便是包括旬空域在內的十八座域界域靈。”
紀夏、張角、白起相繼頷首。
原來在這片荒蕪的所在,還有這么一尊高高在上的存在在注視著旬空域。
“我曾在太蒼海嗅河神的氣息中,感知到過焦流大人的氣息,想來她可能承蒙過焦流大人的恩惠。”宮星曌又道。
白起點頭道:“遲漁確實曾和我提起,有一尊偉岸存在點化了她,讓他得以從馭靈妖靈,突破到靈府。”
“其中的原因,似乎是覺得太蒼應該有一尊神祇。”
紀夏聽到白起的話,對這位素未蒙面的焦流大人好感頓生。
“如果沒有遲漁的靈府修為,萬丈骨龍從太都地底鉆出的時候,太都起碼要死一半人口。”
紀夏心中暗想,心中十分感激那位名為焦流的域靈。
“星曌族兄方才說,那道巨大朦朧人臉是焦流大人?”紀夏詢問。
“我也只是猜測,焦流大人喜歡以人臉形態出現。”宮星曌道:“現在細細想來,應該不可能,域靈在自己轄管的域界中,強大萬分,但是除了自己的域界,似乎要受到天地規則的制約,力量大跌。”
“而那朦朧人臉,吹一口氣就能夠吹出一道空間漩渦,實力深不可測……如此想來,應該不是焦流大人。”
話語落下,宮星曌補充道:“域靈是天地、域界的靈,對于棲息在域界中的生靈,域靈并無護持的責任,而且那朦朧人臉的所作所為,對于三山百域,究竟有利還是有弊,都還未可知。”
“離開轄管的域界,就會修為大跌?這豈不是和神祇一樣?”
紀夏升起疑問:“域靈轄管許多域界,強大無比,尋常王朝、乃至皇朝中,無人可以降服他們,他們自然高高在上。”
“如果是一座更強的帝朝,統治上千乃至數千域,那么這些域靈究竟還是不是高高在上?亦或者,就如同神祇一樣受君王驅使?”
紀夏想到這里,不由對那些廣袤無垠的帝朝由衷升起一絲敬意。
單單旬空一域,契靈和百目爭奪了上千年。
而千域之地,又需要多少時間積累,才能夠徹底掌控?
“那么神朝呢?傳說中都姜式的大息、湯康式的大鼎,究竟經歷了怎么樣的艱難,才建立了一座神朝?”
紀夏在心中默默思量。
“那么,這顆包裹了門庭的星辰……應當怎么處理?”
宮星曌青衫飄動,他低頭細細看了這顆星辰一眼,道:“那雕刻門庭的高大身影,周身充斥死寂意味……他又身居王庭,所謂的大劫,也許就是他率領麾下的萬千陰影,吞噬百域。”
“那么,我們是不是應該相信那朦朧人臉,將這白骨劈開,取出其中的門庭?”
紀夏也覺得有道理:“那白骨宮殿中的王者在門庭上雕琢出一顆顆頭顱,其上又有無數冤魂哭嚎,而那朦朧人影,將頭顱、冤魂盡數吹散,也許是為了讓門庭失去一部分威能。”
他停頓一些,鄭重道:“我覺得可以一試。”
“亡守秘境中陰影遍地,麻木妖靈也遍地,如果他們一同走出秘境,只怕我們根本就沒有還手的余地,就會被滅亡,還不如試一試!”宮星曌也徐徐點頭。
他話語道出,眼眸瞳孔中,突然有一道血色符文緩緩轉動。
如同一朵艷麗的花朵。
令人目眩。
那是符生王的天生符文。
其中似乎醞釀這浩瀚至極的靈元。
遙遠的煞靈山。
那道青面鬼影,仍舊滿布在虛空中。
一道道殘魂渾渾噩噩行走在天地之間,密密麻麻,無邊無際。
這是整座旬空域,在這場戰爭中死去的殘魂。
他們似乎受到某種呼喚,不斷朝著煞靈山而來,朝著煞靈山上空,那大放光明的秘境門庭而來。
契靈、百目數不清的強者,即便運轉靈眸神通,似乎也無法看到這些殘魂。
也算是一出怪事。
殘魂不斷走來,靠近門庭,門庭之上,那只不可見的血盆大口,仍舊一口一口吞噬這數之不盡的殘魂。
可是今天。
那位青面鬼影,身后仍舊有一條真龍虛影浮現。
這條真龍虛影卻不曾吞噬強大的殘魂。
一鬼一龍,遠遠望向大符方向。
眉目中有著幾分疑惑。
片刻之后,鬼影收回目光,探手之間,他手中多了一顆白骨凝石。
和大符那顆,一模一樣。
原來第二顆白骨凝石,落入了鬼影手中。
鬼影側耳傾聽,耳中回蕩著紀夏、宮星曌的聲音。
于是他忽然一指白骨凝石,他身后的真龍虛影怒哮一聲,口中噴出一團透明靈焰,落在凝石之上。
凝石之上立刻裂紋遍布。
正在鬼影想要再度命令真龍虛影一鼓作氣,將白骨凝石轟開。
遙遠的大符殿宇中,紀夏忽然出聲打斷符生王醞釀神通。
“且慢!”
宮星曌眼中的天生符文斂去,那青面鬼影也放下舉起的手。
“星曌族兄,還是晚一點再試吧。”
宮星曌聽到紀夏的話語,疑惑看向紀夏。
“今日如果破開白骨,倘若其中的門庭對我們有益便罷,如果有害,我們不曾準備妥當,只怕會太過被動。”
“而且我曾經得見一位神秘強者,告知我亡守秘境門庭會在日寂之時洞開,所以我們不必急于一時,等到我們將手頭的事情辦完,臨到日寂,再試著打開門庭。”
宮星曌聽到紀夏的話語,贊同的點頭,道:“既然太初相信那位神秘強者,那么再等一陣也無妨。”
他說完,低頭想了想,問道:“太初手頭還有什么要緊的事?”
紀夏搖了搖頭,笑道:“不是我,是我們。”
宮星曌看著紀夏的笑容,忽然感到有些陰冷。
“星曌族兄,你苦心隱藏大符實力,不就是想要在契靈、百目對你不加防備時,斬去這這兩只惡獸的頭顱嗎?”
紀夏笑的愈發燦爛:“族兄!你可能還不了解我的性格,我向來小肚雞腸,心胸狹窄,那百目和契靈降臨太蒼,威逼于我,我就要讓他們盡數去死!”
“而今,我的太蒼已經準備好了,族兄,我不需要你的額大符玄符軍出手,只需要你在緊要關頭,替我攔下一些災劫,那么便是萬無一失,契靈和百目,必將滅亡。”
宮星曌微微皺眉。
“太初,如今契靈和百目正在死戰,我們又何必橫插一手?等他們自相殘殺的差不多了,只需要收割掉他們奄奄一息的性命便是。”
紀夏搖頭,直視宮星曌的眼睛。
良久,他忽然開口道:“族兄,你曾經在時空長河中,捕捉到百域陷落的畫面,而我也因為機緣巧合,看到了太蒼和大符的未來。”
宮星曌微微一怔,緊盯著紀夏。
紀夏笑意落下,肅穆道:“我曾經看到原本持刀相向的契靈和百目,一同涌入太蒼,覆滅太蒼。”
“而你,符生王宮星曌,引兵來援我太蒼,最終也被席襄和越烈斬首而亡,大符玄符軍,盡數死絕!”
紀夏說到這里,神色突然不再那么僵硬起來,變得溫和了許多。
“這便是我每次看到星曌族兄,都不設防,甚至展露出心中真我的原因。”
“原因在于,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在我所看到的未來中,我與星曌族兄共死一地,所有我自始至終,都信任星曌族兄。”
“那么……”紀夏聲音一頓,道:“星曌族兄,可相信我這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