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海在林老太的小店鋪一口氣喝下了半斤米燒，兩眼發出陰鷙的光，手指敲著桌子就唱起了大戲。
林老太沒有再給他倒酒，而是說道：“大海，你該回家了，不然三鳳又該在街坊鄰居跟前罵我了。”
焦三鳳罵人那個難聽，林老太臉皮再厚也覺得難以忍受。
不過林老太趕趙大海走，是因為趙大海已經好幾天不付酒錢了。
賒賬賒得太多太久，就怕成死賬，自己可就要賠本了。
林老太當然不會在趙大海跟前表露自己真實想法，她把這個鍋甩給了焦三鳳，畢竟是已經活到七十幾歲的老狐貍了，一輩子沒練就別的本事，興風作浪、挑撥離間的手段，她已經爐火純青了。
不提焦三鳳還好，一提焦三鳳，趙大海心里就像被倒進火油點起火一樣蹭蹭蹭就冒起了怒火。
“我怕她？我會怕她？這個臭娘兒們，我現在就回家找她算賬去！”
趙大海一斤米燒大概會行動不便突然倒地，但是半斤米燒就剛剛好能夠讓他作天作地。
“快回去快回去吧！”林老太柔聲安撫，“回家了就好好睡一覺，你家還有病人呢！”
林老太的提醒讓趙大海騰地站起身，怒沖沖奪門出去。
林老太口中的病人不是別人，正是郭守敬。
焦三鳳這個臭娘兒們居然把郭守敬接到趙家來養病，趙大海孰可忍孰不可忍。
其實，郭守敬是趙歡歡接來的。
郭家那邊，五兒媳一聲“爸斷氣了”的喊聲傳遍整個村子，王蓮花等人的哭聲就緊接著響了起來，趙歡歡安排的人手就來搶人了。
“我一定要救活爺爺，醫藥費我全出，救活了，爺爺的晚年我負責贍養，救不活，我給爺爺辦后事，買墓地，年年給爺爺掃墓！”
“如果你們郭家不讓我把爺爺帶走，我就整個鎮子哭訴，說你們郭家子孫不孝，舍不得錢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爹病死！”
“如果你們敢阻攔今天我帶走爺爺，我就砸了你們郭家！”
趙歡歡連威逼帶利誘，主要她花錢雇來的那些壯漢起了威懾作用，郭家乖乖讓趙歡歡把郭守敬帶走了。
華富街上的房子才剛剛打地基，還沒開始蓋，只能把郭守敬接回趙家。
接回趙家，焦三鳳那里又大鬧了一出。
在接回趙家的路上，趙歡歡就給郭守敬喂了藥，郭守敬生命無憂，但是焦三鳳不知道啊。
“反了反了反了，你最近腦子有坑嗎？你怎么把你爺爺接回來？他可要死了，郭家都不管他了，你姓趙，你姓趙！”
焦三鳳恨不能將趙歡歡打死。
趙歡歡諷刺她：“原來你平常對爺爺的孝順都是假的啊！你就算看在爺爺給我們買地基蓋房子的事情上，也得接納爺爺，只有爺爺活著，你才能拿到那個房子！”
趙歡歡這么說不過是知道焦三鳳貪婪的本性，即便郭守敬醒了，那房子和焦三鳳又有什么關系，和趙家又有什么關系？那房子是她趙歡歡的，房契地契都是她趙歡歡的名字。
看在房子的份兒上，焦三鳳果然不鬧了，還盡心盡力照顧著郭守敬。
在家里樓下鋪上了床，郭守敬就暫時躺在那張床上。
因為是腦溢血，要靠藥物慢慢將腦袋里的淤血化去，比起直接手術要緩慢很多。
雖然在趙家已經住了兩三天，每天都吃趙歡歡的藥，但郭守敬還是不能下床，整個人依然暈暈乎乎。
趙歡歡總是微笑著安撫他：“爺爺別急啊，再吃幾天藥人就好了。”
郭守敬雖然還不能自如地說話和行動，人也懵懵的，但是心底里還是清楚的，這個孫女對他太好了，他感動得淚眼汪汪的。
郭守敬感動的時候，門外就響起趙大海的咒罵聲：“焦三鳳，你個賤人！你給老子滾出來！這是趙家，你把外人接回來養，你到底幾個意思？你放著正宗的公爹不養，去養一個不姓趙的，你和那姓郭的到底是什么關系？”
趙大海的聲音很大，郭守敬聽到了，心里著急，看著趙歡歡，一臉愧疚。
趙郭山已經過繼給別人了，姓了趙，而自己姓郭，的確自己在趙家養病，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郭守敬是個硬氣的，清高的，自尊心強的人，所以他掙扎著打算現在就離開趙家。
趙歡歡笑著按住他，“爺爺，你別理他，他就是個酒鬼，看我出去收拾他。”
“歡，他……才……是……你……”郭守敬說個話都十分費力，趙歡歡了解。
“爺爺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同他說的，他畢竟也是我爺爺。”
郭守敬費力給了趙歡歡一個難看的笑容。
趙歡歡走出家門，看見趙大海醉醺醺的，正在地上跳腳。
他跟個潑婦似的，罵著臟話，比著夏流的手勢，一副猙獰的嘴臉。
趙歡歡看著這樣的趙大海，突然覺得他雖可恨，但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前世，他因為愛喝酒，和林老太狼狽為奸，就被焦三鳳趕了出去。
此刻郭守敬的床的位置，趙大海也曾睡過，后來被焦三鳳趕到大廳睡覺后，他就衣食住行一應靠自己，常常朝不保夕，沒米下鍋。
有次，焦三鳳偷拿了他的方便面泡給趙大川和趙小水吃，兩個人上瀉下吐差點沒命，原來那個方便面早就過了保質期。
趙大海年輕的時候也娶過老婆，但夫妻倆感情不睦，后來老婆就改嫁了，趙大海一直沒能再婚，這才有了趙老太爺用十三擔糧食讓趙郭山過繼的后續。
整條街的人都在擔心，趙大海臥病在床的一天會被焦三鳳虐待的時候，趙大海卻突然死了。
去上茅廁，倒在茅廁的廁所木板上一命嗚呼。
幸而當時趙郭山外出打工剛回家，趙大海死的時候肚子上一泡屎尿是由趙郭山收拾的，不然焦三鳳一個人還真不好應付。
趙大海的喪禮及其簡單，棺木都是火葬場的工作人員來收尸時的簡易棺木，沒有加錢另行租個好點的棺材。
趙大海生前和焦三鳳的關系那么惡劣，趙郭山在焦三鳳跟前也不是個能說的上話的男子漢，一切也就以焦三鳳的意思辦。
生前都不能盡孝，死了喪禮風光給誰看？
焦三鳳在盡孝這件事上是破罐子破摔的。
焦三鳳不是個好兒媳，趙大海也不是個好公公，這就叫棋逢對手吧，兩個渣碰到一起，看誰更渣了。
“爺爺，我媽不在家，她去后山干活去了，你要吵架去后山找她去。”趙歡歡說道。
沒有焦三鳳，看見趙歡歡，趙大海又罵開了：“你媽不在，我就找你！你這個當孫女的，一點都不懂得孝敬爺爺，我對你不薄，你怎么對我的？你就天天聽你媽的話虐待老人……”
說實話，趙大海對她還不錯，雖然對焦三鳳不好，但對自己的幾個孫子孫女還可以，從前有錢的時候也會拿一兩角錢給趙歡歡。
趙歡歡后來工作了，雖然工資都給筱家拿走了，偶爾學校有發補貼，她也能攢下個一二十塊錢，她就偷偷去請趙大海吃肉片，還給趙大海買了一串葡萄。
擺面攤的老板娘和焦三鳳會熟，將這件事告訴了焦三鳳，夸贊趙歡歡孝順，誰料焦三鳳卻炸毛了，在放學路上攔住趙歡歡，將趙歡歡罵了個狗血淋頭。
無奈，趙歡歡只能把自己剩下的十來塊錢給了焦三鳳，焦三鳳才作罷。
此刻聽著趙大海的抱怨，趙歡歡從口袋里拿出五塊錢遞給趙大海：“拿去喝酒吧，別在這里撒野，我爺爺他養病要清靜。”
孫女突然給自己錢，一出手就是五塊，趙大海有些不可置信。
“你這錢是不是……”
“你是不是想說我偷了你的錢？我偷了你的錢，又把這錢給你喝酒？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你要錢就拿去喝酒，別在這里撒潑，趕緊走，不要，你就留在這里罵，等我媽回來看他怎么收拾你。”
趙大海又不是傻子，有錢不拿，等著焦三鳳回來討罵。
趙大海一把搶過趙歡歡手里的五塊錢，縮頭縮脖子，醉醺醺笑著，搖搖晃晃又向林老太的小店鋪走去。
看著趙大海的背影，趙歡歡有些心累。
這輩子大家都不能這么渾渾噩噩地活著了，等郭守敬的身子徹底好起來，她得給趙大海找些活干才是。
不成器的爺爺也是爺爺，太公死了無人管教，就讓她這個當孫女的來管教他好了。
不靠譜的媽要管教，不靠譜的弟弟要管教，不靠譜的爺爺也要管教。
趙歡歡正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就聽見一個少女的哭聲，循聲望去，趙歡歡看見了躲在竹林里哭泣的謝曉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