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焰立刻灼燒起了她的靈魂,痛的洛歌眉頭直皺。
她忙盤膝坐下去,祭出那半邊金龍面具戴上,而后凝神靜氣為自己鞏固神識。
可大抵是一步錯,步步錯罷。在接下來的荒火落下時,每一道都讓洛歌承受了比方才萬倍難受的苦楚。
遠處,有一個紫衣公子臨風而立。那公子眉眼如畫,五官溫潤的緊。
他靜靜昂首看著那天上的墨云,眉宇間掠過一抹深邃。
“在當年,蘇蘇也渡過這劫么?”他望著遠方,目光里倒映著那團墨云,還有不斷飛速降落的,那七彩斑斕的火焰。
“當年她出世,便已經是巔峰,又何須渡諸如此類的飛升之劫?”清冷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嘆息,蔓延在祁酒的耳畔。
“那你不去幫她么?她似乎……已經發現我了。”遙遙看到洛歌的小動作,祁酒眼中的深邃又濃了一些。
為何蘇蘇總要戴著那面具?
“你要知道,她身上的驕傲,可是自荒古便傳承到了每個龍族的血脈里頭。這一世,她雖非龍族,但骨子里的性子,仍舊和當初一模一樣。”
那清冷的聲音緩緩開口道來,頓了頓又道,“且人人都有難言之隱。蘇蘇不例外,你亦不例外。”
祁酒聽到這里,身子微微一顫。
“若是這荒火之劫,我去幫她了,她會死么?”他輕輕問。
“會,會死得很慘,魂飛魄散的那種。”
祁酒驀然一愣。
原來荒火之劫,威力恐怖如斯。
可是讓他這么看著蘇蘇受苦,他委實做不到。
“是你讓我過來的,過來只是為了看蘇蘇這般受苦么?”
看著一道灰色火焰落在洛歌身上,那靈魂威壓已然到達了地階之境,火焰的溫度也堪比火海,而洛歌還在咬牙承受著,祁酒心口驀然一痛。
“自然不是。撫琴,這樣蘇蘇的心便能平靜下來。那荒火之劫,她也能夠少受些痛苦。”清冷的聲音緩緩在耳畔蔓延。
“可是,我不知道要奏出哪只曲子。”祁酒蹙眉。
“這荒火之劫,考驗的不過是心性罷了。若是蘇蘇能夠靜心面對,其實并沒有多大的痛苦。所以,你現在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而后撫出你最想撫的那一支曲子。”
聲音頓了頓,又道,“不要刻意去想,順其自然些。”
祁酒頷首,在離洛歌數十里的地方憑空而坐。他取下背上長琴,置于雙膝之上,深吸一口氣而后緩緩閉起了眼。
按著他的意思,若是蘇蘇能夠平心而對,荒火之劫于她而言,必定只是輕微的皮肉之苦。反之,那火焰會直燒靈魂,直至你再不能承受,魂飛魄散。
不可以讓蘇蘇這般散去,她還有那么遠的一條路沒有走完。
不可以讓蘇蘇這般隕滅,她還沒有……她還沒有成為他的王妃呢。
祁酒驀然睜開眼,低頭看著琴弦,伸手撫弄上去。
“錚——”
嘹亮而清悅的琴音緩緩從指間泄了出來,化作點點熒光飛向洛歌。
卻說洛歌,在她在受到第四十八道荒火后,那靈魂已經無法用疼痛來形容了。
痛到極致,便是麻木。
而她的神識,本也是迷迷糊糊,朦朦朧朧的。在聽到那似乎是寬慰,似乎是安撫的琴聲之后,一雙眼睛狠狠顫抖起來。
阿酒……阿酒!
她斷不能為荒火所湮滅,她斷不能為劫難所隕滅!
為了阿酒的九轉啟情丹,為了小阿離的那段過往,為了阿景小天,為了昔年的神族亡魂!
她亦是猛地睜開眼睛,定定望著長天。
這一刻,她的眼中盛滿了淺紅色的光輝。
也是這一刻,她靈魂內所有的痛楚和朦朧,都被琴聲消散得一干二凈。
荒火將她的衣服燒成了灰燼,此時此刻,她是真的不著寸縷了。便是她的那只半邊金龍面具,也被燒得有些發黑。
曉得祁酒在自己的身后,洛歌起身用靈力幻化出一套黑衣,而后定定看著長天。
天上墨云沒有散去,而是凝聚著力量,在洛歌站起來的時候,猛地砸了下來。
這最后一道荒火,乃是一道無色透明的火焰。
它幾乎沒有一點靈魂威壓,安安靜靜落下來時,若是不細看,根本看不到它。
可是,在它逼近時,看到它的祁酒和洛歌俱是心頭一怵。
這透明火焰看似毫無波動,真實本領卻仿若那一類能夠毀天滅地的邪火。
洛歌瞇著眼睛,眼睛變作了如曼陀羅一般的嫣紅色。
“生有何懼,不過大夢空一場!”早已調整好狀態的洛歌見此,不由得大笑一聲,而一步跨前,正面迎上最后一道火焰。
“轟!”
一聲驚人的巨響過后,無形的波動帶著漫天塵埃從洛歌那邊四散開去。天上墨云消散,獨獨留下一片叫人觸目驚心的黑色焦土。
祁酒的琴聲,在塵埃遍布的時候戛然而止。
他收了長琴,輕輕撫著心口,望著塵埃深處,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緊張。
原因無他,此時此刻的祁酒,感受不到洛歌的氣息了。
蘇蘇——
祁酒有些怔愣。
他緩緩一步跨出,就要走到塵埃里頭去看清情況,卻又猛然頓住腳步。
只因在他跨出腳步的那一瞬,那滿天飄揚的塵埃忽然安靜了下來。
是了,安靜。
每一粒塵埃都安安靜靜地立在半空之中,仿若時間停止流淌了一般。
“轟!”
又是一道波動四下散開,這波動席卷著塵埃朝四面八方呼嘯過去。
一時間,天地安靜,四方明朗。
而那個站在荒郊中央的少女,則是靜靜地扭頭,看著祁酒的方向。清風拂過,吹起她柔順的三千青絲,吹動她唇畔,叫她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來。
此時此刻,少女眸子鮮紅,便如同妖艷的曼陀羅。她身上還散著一圈柔和的光暈,那所散發出來的靈魂威壓,較之先前,也大相徑庭了。
在看到祁酒后,少女眼中的紅色褪去,只留下了如清泉一般的墨色。
她斂起一身靈魂威壓,抬步朝著祁酒走過來,昂首看著后者,眼中揉搓著的笑意是那般清晰:“阿酒,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