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正笑得猖狂,忽而被這靈魂威壓所震動,不由心神一顫,一口老血吐了出來。
內心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想要轉頭,卻發覺自己被這道威壓震懾,根本就是動彈不得。
這道靈魂威壓里所蘊含著的氣息,乃是神族之氣。
能夠有如此強悍的修為的,并倏倏然到鬼界不被察覺的,莫不成——
是他?!
念及此,一種莫名的恐懼從嬴稷心頭蔓延。
遠處,有一道白影跨越虛空,一步一離塵,緩緩而來。
這白影身負長琴,面容清冷如月,尤其一雙藍色星眸,天下萬千星辰,也不及這眼里盛著的光輝璀璨一分。
公子風華絕代,可不便是祁酒么?
祁酒轉瞬間來到青銅臺前。
未曾看過臺下痛苦不已的萬鬼,乃至那鬼帝嬴稷,他只是望向那被綠火包裹著的青銅臺。
臺上綠火彌漫,那道嬌小的身影被吞噬其中。
此時,萬籟俱寂。
只聽得火焰噼里啪啦作響,還有微乎其微的痛吟。
“蘇蘇……”聽到這一抹聲音,祁酒古井無波的眼頓時泛出一道光澤。
他先是捻訣布下一道結界,而后取下背上長琴,一手斜抱,一手撫上琴弦。
“錚!”
琴音飄蕩而出,直接化作強悍的靈氣,將那綠色火焰硬生生往四面八方橫掃了開去。
火焰化開,被燒得通紅的青銅柱就這么闖進了他的視野。
還有……
那被燒得漆黑,面目全非的女子。
她無意識地低垂著頭,面上發黃的白骨清晰可見。被燒爛的嘴角處,漆黑的血絲如同哈喇子一般,成串成串,以萬分粘稠的模樣往下滴落。
前世今生,祁酒見過洛歌無數次狼狽不堪的模樣。可是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個讓無數人敬仰崇拜的帝神,會狼狽至這般田地。
他的心被揪得死緊死緊的,比不久之前,聽到洛歌說她心悅玉晚舟還要難受,還要疼上千倍百倍。
“蘇蘇……蘇蘇!”祁酒恍恍惚惚回神,收了長琴一步跨出來到洛歌身旁。
他未曾靠近,便已經感受到了這灼熱的溫度。
一貫清冷的公子哥兒,頓時眼角泛紅。
炮烙之刑加身,被烈火包圍的時候,她一定疼到了極致,絕望到了極致罷。
“蘇蘇,我來晚了。”
祁酒顫抖著碎鎖鏈,也顧不得臟,萬分輕柔地將洛歌抱在懷中。
他捻訣祭出一枚丹藥,小心翼翼地碾碎抹在她沒有一塊好地方的皮囊之上。
皮膚以肉眼可見之速恢復生機,只是面上半邊白骨,仍是焦得發黃的模樣。
祁酒再度捻訣,祭出一粒丹藥,碾碎抹在洛歌的頭頂。那一頭烏黑锃亮的青絲,剎那間便再生了。
祁酒又捻訣,為洛歌變出一套衣裙,而后祭出一幅面具,小心翼翼地為她戴上——他知道他的蘇蘇是好面子的,若是醒來發覺自己曾經的狼狽,必定是要羞憤的。
“好蘇蘇,阿酒來了,阿酒帶你回家。”祁酒低頭,溫柔地吻了吻洛歌的額頭,“在這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情。你莫要醒來,只管睡著便好。”
若是出了事,阿酒拼盡全力護你安好。
祁酒又祭出一件斗篷,小心翼翼為洛歌披上,而后站起身,緩緩走出被結界包圍的青銅臺。
他抬手一揮,那無形的靈魂威壓便散了開去。
諸多鬼族得以喘氣,紛紛冷汗淋漓。
縱是嬴稷,也青著臉大口喘氣。
他瞪著祁酒,低吼道:“此乃本帝君私人之事,還望帝神莫要插手!”
祁酒哂笑一聲,眼中沉霜漸顯:“蘇蘇前世乃是帝神,今生乃是靈界嫡出的大帝姬。我倒是不知,她幾時和你祖宗八代沾上邊了?”
嬴稷:“……”唐突了。
委實沒有關系。
不過,既然祁酒來了鬼界,那么他便讓他有來無回。
“神上害死我諸多小輩,已然觸犯了當日和本帝君訂下的盟約。神上既然不仁義,便休要怪本帝君不留情面了!”嬴稷面色一厲,爆喝一聲,祭出一柄長劍,捻訣運起靈力,便率先沖了上去。
一眾小鬼:“……”
怎生是好。
前面的乃是當今僅存的帝神之一,實力驚人不說,一身神氣便克制他們鬼族的,貿然上前,只會自尋死路。
不想去。
可是……
小鬼們看著自家帝君已經上去了,覺得自己窩在這邊委實丟了鬼族顏面,便紛紛祭出武器,隨著嬴稷沖向祁酒。
萬鬼出動,塵埃四起。
祁酒巍然屹立,面色不變。
“千萬年前,蘇蘇以一己之力創造萬族,始終不會想到,千萬年后,萬族會相互殘殺。”他從背上取下長琴,聲音淡漠得聽不處出一絲溫度來,
“吾本無欲屠戮生靈,怎奈爾等觸犯吾之逆鱗。今朝吾以云酒之名,靈力祭天,立誓——”
祁酒打橫憑空坐起,雙手撫上琴弦。他兩眼一瞇,眼中殺機在此時此刻畢露無疑,“血染……鬼界!”
“廢話真多!”嬴稷冷著面色,接連朝前揮出三道劍氣。
那劍氣碰撞凝聚在一起,化作一股強烈的波動,朝著祁酒橫沖直撞而去。
祁酒面不改色,兩手撥弄長琴。
“錚錚錚——”
琴音化作靈力嘹亮而出,同那波動碰撞在一塊。
剎那間,塵土飛揚。
幾個呼吸之間,琴音破開劍氣,直接擊飛嬴稷的身子。
嬴稷倒飛出去,砰一聲摔在地上,狼狽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堂堂鬼帝,千百年凌駕萬鬼之上,號召陰間,實力已經不容小覷了。眼下在瞧著甚是年輕的公子哥兒這里受了挫折,一貫好面子的鬼帝豈會輕易甘心。
縱然,他深知這年輕氣盛的公子哥兒,并非泛泛之輩——他乃是鳳凰老祖,扶搖帝神親封的云寂帝神。
但,這又如何?
戰,則戰底。
嬴稷瞇著眼睛,撫著胸口,一手抓起摔在旁邊的長劍,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祭出一粒丹藥吞噬之后,放開長劍,開始結印捻訣。
祁酒兩眸清冷,淡淡注視著這位正在結印作法的鬼帝。
戰場之上不可有小人之舉,不得趁人之危偷襲,否則會被萬眾不恥——這是洛歌教他的。
鬼帝也儼然曉得這一點。
是以,他并未在鬼帝光明正大結印之時,趁機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