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有個奇怪的現象,外交部進出的多半穿西裝,軍令部進出的多半穿軍裝,丁家橋1號這座法國宮殿式建筑里進出的多半穿中山裝,門口進出的汽車也以美國轎車居多,這里是陳立夫的領地,每次從車窗往外望,看到兩側經過的人景仰的面孔,陳立夫都會有種滿足感。
這段時間陳立夫的心情很愉快,自從楊永泰被趕走后,他的心情幾乎每天都這樣愉快,之所以是幾乎那是因為藍衣社在上海還在找麻煩,在文化界兩邊正斗得不可開交,不過在吳鐵成暗中幫助下,局面已經開始向系傾斜。
“部長,重慶黨部主任馮詭急電。”陳立夫剛進辦公室,秘就拿來一張加急電報,他接過來看后略略皺眉,馮詭在電報中向他報告一件急務,四川黨務培訓團開班后,三名縣黨部主任拒絕參加培訓,莊繼華一怒之下不但罷免了他們的黨部主任之職務,還開除了他們的黨籍,這三人不服,隨即向四川省黨部提出抗議,認為莊繼華是以軍干政,違背總理軍人不得干政的教導。這三人仗著資格老,在四川人脈豐富,在成都召開新聞發布會,發起輿※※勢,稱莊繼華的種種舉措皆是在執行沒有共黨的共黨策略,其用心險惡,想從內部瓦解我國民黨。雖然成都新聞界大都在曾擴情的控制下,只有少數幾家報紙刊登了他們的聲明,但在川內政壇也造成不小的震動。馮詭在電報中建議現在時插手四川黨務的最好時機,利用這次風波把曾擴情從四川省黨部主任的位置上趕走,把四川黨務從藍衣社手中奪過來。
馮詭的建議讓陳立夫砰然心動,四川的黨務原來控制在川內地方勢力中,那是掛羊頭賣狗肉,直到1931年蔣介石派曾擴情入川,才把黨務工作接管過來,隨后藍衣社興起,賀衷寒通過曾擴情把四川黨務控制在手中了。特別是最近兩年,莊繼華入川后對四川地方勢力的打壓,使曾擴情控制四川黨務更加得心應手,陳立夫對此早有微詞,也數度在蔣介石面前進言,認為四川黨務工作還是應該交給中央黨部管理。可蔣介石卻始終沒答應。
“請李彥國處長來。”陳立夫思索片刻后吩咐道,現在的陳立夫不但擔任中央組織部部長還兼任土地委員會主任委員,是國民黨最大的派系首領之一,投靠他們兄弟地人物如如過江鯽,李彥國就是其中之一。
在四一二后,李彥國與伍朝樞離開廣東到南京,他很快就判斷出蔣介石雖然下野但實力猶在,主持南京政府的桂系李宗仁白崇禧實力不足,不可能順利主位。蔣介石必將東山再起,從那時他就開始改換門,加入擁蔣復職運動。與主持運動的陳氏兄弟相交,從此登上陳氏兄弟的船,逐步成為系核心人物之一。
“莊文革向黨權和政權伸手了。”李彥國看過電報后,立刻做出判斷。陳立夫點點頭,這個判斷很容易做出,但陳立夫猶豫的是該采取何種對策。
西南開發的使命從一開始他就是清楚地,莊繼華這兩年在四川的種種舉措,都得到蔣介石的大力支持,而他也不負所望。很快打開局面,在四川站穩腳跟,并逐步分化了川內實力派,使中央對四川的控制大為加強。
更重要的是西南開發隊這兩年取得的巨大成績是得到蔣介石首肯的,連馮詭這個心高氣傲的人也不顧忌諱在來信中坦承重慶這兩年取得的成就超過江蘇、浙江五年地成績,工業發展穩定吏治廉潔居全國之首。
因此莊繼華要插手四川的黨務和政權,陳立夫就不得不考慮與他發生沖突的可能,現在藍衣社地勢頭被他打下去了,但四川是藍衣社控制為數不多的地區之一。他要將四川黨權收回,勢必與藍衣社發生沖突;其次,楊永泰還在四川,這個老奸巨猾的家伙,絕不會作壁上觀,他不趁機利用手中的權力,把政學系擴展到四川,那他就不是楊永泰了。
“部長是在想莊文革的態度吧?”李彥國看出陳立夫的猶豫,他對莊繼華并非不熟悉。在廣州他與伍朝樞一伙與莊繼華暗斗幾場。敗多勝少,最后雖然成功將莊繼華從蔣介石身邊趕走。但很難說莊繼華是失敗者。從那時起他就在關注和琢磨這個人,越琢磨越感到這個人極難對付。本身才具極高,卻毫無權力欲,讓交權就交權,讓去那就去那,看上去是個君子;他要單純是個君子那又好對付了,可他行事卻又不拘一格,手段有時候很高尚的很正大光明,有時候卻讓他這個自認愛使陰招的人都感到很卑劣,這樣的人物是在難以對付。
陳立夫又點點頭。他不想與莊繼華發生沖突。莊繼華地厲害他在情報科就很清楚。如果把他推到藍衣社懷里。那就后患無窮了。
“最好不要與他發生沖突。”李彥國說道:“無常兄這封電報沒說清楚。莊文革插手四川地目地是什么?僅僅是攬權還是其他?先搞清楚他地目地再說。”
陳立夫從鼻孔里輕輕發出一聲嗯。然后皺眉說道:“那幾個鬧事地老家伙怎么處理?”
“我地意見時先不管。”李彥國說:“先等等看。讓馮詭不要表態。等曾擴情處理。看看委員長是什么態度。然后再說。”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很穩妥地辦法。進退自如不擔一點風險;四川那幾個老家伙參加同盟會。與黨內地幾個川籍元老謝持、楊庶堪、熊克武。甚至林森、鄒魯這些人都有聯系。很難說這些人不借機在黨內挑起紛爭。
“好。”這聲好剛出口。陳立夫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他立刻叫住準備出去地李彥國:“等等。不對。”
李彥國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陳立夫,不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馮無常是了解莊文革的,既然他這樣說了。那么就說明是可以實行的,立刻發電去問問,就兩個問題,莊文革的態度以及趕走曾擴情有多大把握?”
李彥國本就是聰明過人之輩,他略一思索就明白陳立夫說的有道理,馮詭是個比較慎重的人。而且在重慶與莊繼華共事大半年,對他的想法應該比較了解,既然他主動提出,那就說明這事是有把握的,半個小時后馮詭的電報回來了。
“莊繼華地目地是整頓目前比較渙散的中層黨務機關,從而建立起嚴密地基層黨組織,也就是將重慶的組織結構移植四川,為推行農村改革和建立預備兵役制做準備,重慶即將推行減租減息。預料此舉阻力較大,莊繼華也打算借此立威,震懾四川地方宗族勢力。”
說完莊繼華的目地后。馮詭進一步分析了莊繼華的態度:“在莊繼華看來,誰能協助他達到這個目的,他就支持誰,因此只要我們顯示出強力支持,當不會與他發生沖突。他本人不止一次表示他無意黨務和政務,而且他在重慶也確是如此,未插手黨務人事。”
“趕走曾擴情主要靠中央醞釀,四川無此可能。”對曾擴情,馮詭只說了一句話。但這就夠了,曾擴情是四川黨務負責人,要趕走他,靠馮詭是不可能的。
“好,”陳立夫看完之后,忍不住叫了一聲,李彥國也有些興奮:“立夫,我們必須拿下四川,西南開發進展很快。四川將來是個非常重要的地區,我計算了下,兩年中各種工廠就開了十幾家,按照這個速度,再過兩年工廠至少能達到五十家,產值接近十億,不說別的,那個盤尼西林就不得了,一年至少幾千萬。”
“嗯。好。雙管其下,”陳立夫決斷道:“一方面趕走曾擴情。這事我來做,另一方等那幾個四川籍元老出來說話,我們就幫莊文革一把。”
果然如陳立夫所預料,在上海養病的謝持發表聲明,對四川整黨提出異議,同時大肆抨擊重慶的新生活運動,嘲諷說高跟鞋和旗袍開叉的高度與新生活地深度成反比。隨后林森、鄒魯也相繼表態,認為四川整頓黨務的做法欠妥,癱瘓了四川的基層黨組織,特別是沒有注意照顧黨內老同志地感受。
但他們的言論遭到藍衣社的猛烈抨擊,上海文化學會成員公學教授白瑜就公開撰文稱國民黨黨內一些守舊的老朽早應該被淘汰,他們尸位素餐,除了會當官外,對國家民族已經毫無用處,國民黨應該用猛烈的手段自己身上的腐肉,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實行自己的新生。
中央黨部掌控的《中央日報》這更是旗幟宣明支持莊繼華,陳立夫親自撰文講述這些年來基層組織渙散地原因,以及由此引起的嚴重后果,以四川事件為例,黨部主任集中學習是省黨部的命令,三個縣黨部主任就敢違背,黨風如此渙散,正說明整頓的必要和緊迫。
陳立夫這一表態,南京才發現,這次系和藍衣社聯手了,就在他們還沒來得及表示驚訝之時,楊永泰開始炮轟謝持,認為推行新生活運動是委員長的國策,是振奮國民信心的一劑良方,重慶地區的學生積極參與,正是響應委員長的號召,縱然有些許過火,但總好過無動于衷吧。
南京震動了,這次是罕見的三派聯手,民國政壇從來沒發生過地事發生了,南京的大小官僚有些呆,不知道這里面究竟有什么文章。
謝持鄒魯等人自然不愿被幾個后生小子駁倒,再度撰文駁斥,就在雙方爭論不休時,湘江戰役爆發,持續八天的激戰中,紅軍傷亡慘重,尸體塞滿湘江,湘江為之斷流,紅軍由出發時的8萬多人銳減至三萬余人;國民黨軍贏得一場空前的勝利,南昌,南京,上海歡聲雷動,紛紛開始預言共黨滅亡之日,京滬地區甚至傳出小道消息,紅軍總司令朱德在這場戰役中被擊斃,這種歡慶的消息占據了各大報社的頭版,一時壓下了四川整黨的議論。
對三個辛亥級老黨員的攻勢,莊繼華根本毫不理會。他甚至連分辨都懶得說,這三個人除了有點資歷,認識幾個在黨內毫無實權地人物外,毫無其他實力,他們想靠一張嘴就能把他這個實力派拉下馬,真是笑話。
“…..日軍地攻擊隊形是一種在西方稱為三角隊形的戰術隊形。這種隊形封為兩種,前三角隊形和后三角隊形地要點是…….,對付三角隊形戰術地要點是,充分使用機槍和神槍手…….”
軍官整訓,莊繼華是把日軍作為假想敵,所有課程內容都是針對日本軍隊,他要教的卻也是當年與薛岳一起整理的東西,不過這些內容也作了修改,他以德械師的裝備為基礎進行講解的。
老實說這段時間可把他忙壞了。開發隊,新軍,黨務培訓團、軍官培訓團。政務培訓,他全不不放心,所有授課內容都要交給他審閱批準之后才能開始授課,而他自己也在三個團中擔任授課老師,黨務他要講基層工作方法這門課,政務要講三民主義的具體實踐,這是他這兩年總結地,三門課把他累得,幾乎完全找不著北。
莊繼華下課后推開教室門。抬頭就看到一群人站在門外操場上,杜聿明旁邊的一個熟悉的小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定睛一看,莊繼華差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壽山,哈哈,你怎么來重慶了!”莊繼華差點跳起來了,幾步就沖到胡宗南面前,胡宗南一身普通的土灰色軍服,只有兩粒金光燦燦的將星證明他的身份。
“我們要開往宣漢剿匪。特意來看看你。石堅托我向你帶好。”胡宗南笑容憨厚平穩的聲音中透著絲暖意。
到宣漢是不需要經過重慶地,胡宗南確實是特意來看他的,莊繼華滿心歡喜的說:“不管去那里,到了我這一畝三分地就得聽我地。石堅兄在你那里,他怎么不來?這個衰仔,是不是把我忘了。”
“他要帶部隊,走不開,他來了我就來不了了,你說我能讓他來嗎?”胡宗南嘿嘿一笑。余程萬現在已經是旅長了。此次率部進駐宣漢,余程萬打前站。因此是不可能來的。
莊繼華說著抬眼看看外圍的人,神情越發興奮了,全是熟人,全是兄弟。
“敬禮!”
整齊,標準的軍禮,莊繼華看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百感交集,這些都是他在第一師的老部下,牛行戰役的幸存者。
“王國斌、張新、張力輝、”莊繼華順著隊列一個一個的握手,在隊列中他還意外發現一個人:“趙漢杰,你怎么在這?”
“連長,軍校畢業后我就要求到第一師,方教育長就答應了,可連長卻…后來胡長官來了,我就一直跟著他。”現在的趙漢杰可不是當年那個啥事不懂、當逃兵地趙狗蛋了,他現在掛的可是少校軍銜,身材也長高了,嘴唇上也蓄起了小胡子。
“好,好樣的。”莊繼華興奮的一拳擊在他的胸膛上,趙漢杰笑容滿面,滿不在乎的接受了,莊繼華忍不住又說:“好,結實了,當年的小毛孩子變成男子漢了。”
伍子牛呵呵笑著說:“他呀,還是當年的狗蛋,不過,現在這個樣子對得起你給他取的名字了,漢杰,漢人之杰。”
伍子牛、宋云飛、趙漢杰都是莊繼華從情報科中來地,與其他人相比,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要更親厚些,早在情報科時他們就是無話不談,彼此間根本沒什么顧忌。
“你這頭牛,這些年栓上繩子沒有?”趙漢杰笑著問。
“栓我,能拴住我的女人還沒出來呢。”伍子牛正笑著,卻見莊繼華扭頭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就閉嘴了。
看到這些跟著他從牛行的死人堆里滾出來的弟兄,莊繼華既高興又傷感,當年的七百多幸存者人,戰后大部分被送進軍校,蔣介石還算沒食言。他們在畢業后大部分回到第一師,不過經過歷年戰爭,現在只剩下二百多人了,在后來的戰爭中,胡宗南不斷從第一師中提拔,現在這些人分布在胡宗南指揮的各支部隊中。大多是校尉級軍官,只有極少數還是士官。
晚上莊繼華自己掏錢在食堂辦了三桌,大宴當年的老部下,酒酣耳熱之際,莊繼華對胡宗南說:“壽山,我現在也在擴編部隊。嚴重缺少有實戰經驗地軍官,能不能支援一下兄弟。”
胡宗南不大能喝酒,已經有些暈乎乎地腦袋頓時驚醒,本能的就要拒絕,杜聿明卻搶先說道:“壽山兄,第一師戰斗強人所眾知,你那部隊里,精兵強將有地是,調個百八十人也不成問題。”
胡宗南的酒意完全醒了堅決不答應:“百八十人!你杜光亭口氣也太大了。我這不對還不是當年文革打下的底子,黃埔同學誰不知道,這幾年我也還是按照文革的那個訓練手冊一板一眼練出來的。那個手冊你不是也有,不行,不行,百八十人,絕對不行,我已經喝了酒,說話不算數,不算數。”
“百八十人不行,二三十個還是可以吧。”見胡宗南開始耍賴,莊繼華出面打圓場:“來,壽山,我先謝謝你,”說著就把酒杯中的酒喝干,然后亮出杯底。
胡宗南苦笑著看看嚴重李之龍洪君器杜聿明,感到他們看他地目光就像一群狼看見一頭綿羊,而且還都正在流口水。
“文革,….”胡宗南還要推辭。莊繼華卻含笑打斷他:“我不白要,我拿東西跟你換,怎么樣?”
“什么東西?”胡宗南疑惑的問,莊繼華的生意可不好做,指不定他就會把你賣了。
“機槍、步槍、迫擊炮,你想要那樣?你要敢收錢,我也敢給,”莊繼華說完之后,又湊到胡宗南耳邊悄悄說:“壽山兄。別怪我不提醒你呀。你要不給,我可就要挖角了。到時候….。”
胡宗南有些哭笑不得,這個莊繼華都當上中將了,怎么還能說出這種痞味十足的話;可他這話偏偏還能威脅他,就看那些小子聽說要來重慶見莊繼華就跑到師部來要求一起來就明白,莊繼華要是挖角的話,十有八九能成功。
“莊文革,這可是國家的兵,不能私下交易的,再說大家都是老同學,你不能陰我!”胡宗南的口氣像是生氣了又像在求饒,隨后又向嚴重求援:“嚴老師,您可得主持公道。”
“這點我支持你,你說的沒錯,兵是國家地兵,不能私下交換,”嚴重一本正經的說:“不過,壽山,要是文革向軍政部指名要人,你說校長會不會批?那時候你可是人財兩空。”
“對呀,我們這里嚴重缺干部,校長不會不批,文革,那些機槍,迫擊炮還省了,還是裝備新軍吧。”李之龍笑道。
胡宗南有些傻了,莊繼華真要去要,他有八成把握蔣介石會答應。但他今天帶來的這些人都是些驍勇善戰之人,就說趙漢杰吧,當年地小娃娃,現在已經是師偵察營的營長了;那個王國斌已經得過兩次勛章了,很快就要提團長了,這….,給誰他都心痛。
“老同學,老大哥,”莊繼華態度十分誠懇:“一個人兩挺捷克式輕機槍,一門迫擊炮。”
胡宗南漲紅著臉,咬牙切齒的說:“你莊文革就是個強盜,當年騙我們的軍餉,這次又…..,我這是送上門讓你搶呀,不行,絕對不行,我…..我最多給你…十個人,多一個也不行,一百挺捷克式輕機槍,五十門迫擊炮,不討價還價。”
“成交!”莊繼華用力在胡宗南肩上一拍,滿心歡喜的說,這十個人將是他的嫡系,嫡系中的嫡系,完全是他莊繼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