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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狙擊(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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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志舟,你這次回來到底為何事?”胡瑛看著好像興致很高的龍云。神色嚴肅之極。

  “就是回來看看,從南京到武漢,再到重慶,沿著長江,從江南走到西南,到那都不自在,還是咱們云南好,過橋米線,汽鍋雞,如畫風景,在這,我能活到一百歲。”龍云故作鎮定的笑道。

  “志舟,別說瞎話,莊文革今兒可找我了,”胡瑛正色的說,然后注視著龍云,龍云心里咯噔下,臉色一變隨即恢復自然。

  “他又怎么啦?”龍云心里緊張,心中不由大悔,不該讓龍繩祖去城內,這不成了人家的人質了嗎?

  胡瑛沒有答話。而是仔細觀察龍云的神態,見他如此做派,心中有底了,便單刀直入:“志舟,你說實話,這次回來是不是與汪精衛有關?”

  龍云沉默了下,胡瑛心里更加確定了,這下他不由急了,刷地站起來,眼淚差點出來了,敲著桌子,大聲叫道:“糊涂呀!糊涂!你怎么能作這樣的事!”

  “胡老,您別急,別急,聽我說,聽我說。”龍云正想把與汪精衛商定的事告訴他,可胡瑛一揮手。

  “我不聽,這種叛黨叛國的話我不聽!”

  龍云臉色刷地變得通紅:“這怎么是叛黨叛國了呢?如果能讓日本人撤軍,又不賠款,不割地,戰爭沒有了,老百姓能過上安穩日子,有什么不好!”

  “秦檜也是這樣說的!”胡瑛痛心之極,指著龍云渾身亂抖:“我…..,我….。”

  “胡老,胡老,”聽見他們吵起來進來的副官楊光秀連忙扶胡瑛坐下:“您別急。有什么事,慢慢說。”

  “慢,慢,還慢!他這是走上邪路了!你們怎么輔助他的!你們,你們怎么不勸勸!”胡瑛把火氣又噴到龍云身邊的人上,指著楊光秀和衛士亂罵。

  “夠了!”龍云大怒,將桌子拍得震天響,桌上的碗筷叮當亂響,楊光秀的臉色刷地白了,驚慌的看著龍云,龍云胸膛起伏,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好半響,什么話也不說,怒氣沖沖的上樓了。

  楊光秀偷偷抹把汗,連忙扶起胡瑛,“別管我,我,我今天要罵醒他!”胡瑛掙扎著要跟上樓,楊光秀和衛士緊緊扶住他。

  “胡老。胡老,您先回去,先歇會,先歇會。”副官溫言勸道。

  “龍志舟,你要敢賣國,我就先跟你拼了這條老命!龍志舟!我瞎了眼,你來,把我這眼珠子挖出來!你來!來呀!”胡瑛沿途大罵,被楊光秀半扶半抱辦拖的送走了。

  楊光秀回來后,蹬蹬的跑上樓,龍云站在樓上的窗戶前,目光陰沉,副官輕輕的端過去一杯茶,偷偷的瞧瞧龍云的臉色,小心的問:“老主席,我們是不是換個地方。”

  “不用。”龍云心里很篤定,胡瑛雖然大吵大鬧,可實際上是維護他的,絕不會向莊繼華告密,他雖然生氣,憤怒,卻不能對他做什么。

  可胡瑛的態度卻讓他心涼,胡瑛為人一向寬和,特別是離開軍隊后,凡事都退三分,既不爭權,也不奪利,在軍中人望極高,可今天卻大為失態。簡直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胡瑛。

  聯想楊運新和龍繩祖的態度,龍云對自己能否推動云南的和平運動產生一絲懷疑,遠處青山依舊碧綠,陽光依舊明媚,他卻再沒有昨天的愉快。

  “你所說和平不好嗎?”龍云忽然問楊光秀,楊光秀微微一怔,他是龍云副官中的二號人物,首席副官是龍云的族侄龍漢云,正在重慶照顧生病的“龍云”呢。平時龍云都是與他商議,很少詢問到他楊光秀身上。

  “老主席,這我說不好,您想怎么作,我們跟著。”楊光秀說著偷瞧龍云一眼。

  龍云卻不放過他,繼續問道:“有什么想法就說嘛。”

  楊光秀估計今天不說點什么不行了,想了想便委婉的說:“在武漢和重慶時,聽周佛海說的,當初老主席的策劃,我都覺著挺好,只是,這兩天,楊師長和二公子都反對,今天胡老又這樣,老主席。覺著這事恐怕有點懸。”說到這里,他小心的看看龍云的臉色,見他的神色微變,便趕緊補上一句:“老主席知道,我是個粗人,這種國家大事我是弄不明白的,反正我只有一條,老主席叫打誰,我就打誰。”

  龍云苦笑,揮手讓他下去,楊光秀問:“您還沒吃飯呢。要不要重新作幾個菜。”

  “弄碗米線就行了。”龍云提不起興致來,隨意吩咐道。

  讓龍云意想不到的是,很快就接到龍漢斗送來的信,告訴他大公子龍繩武率領滇南團以上軍官到昆明來,預計在傍晚到達。龍云的腦袋頓時翁的一下呆住了,他立刻感到,龍繩武此來絕不是支持他,要支持他名列首位就回留在滇南,做好武力抵抗中央的準備。

  “攔住他,告訴龍漢斗,攔住他,一定要攔住他!”龍云有些氣急敗壞,來人為難的說:“龍參謀長說大公子是上車后才發的電報,現在已經在火車上了。”

  龍云一下癱坐到椅子上,楊光秀揮手讓來人回去,自己則安靜的坐在一旁。

  “反對投降!”

  “抗戰到底!”

  “支持滇軍抗日!”

  “支持蔣委員長抗戰到底,反對投降賣國!”

  長長的游行隊伍,堵塞了街道,吉普車被迫停在路邊。龍繩祖神色復雜的看著這些游行的學生,他們舉著長長的橫幅,沿途高呼口號,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上百名滇軍傷兵,他們坐在輪椅上,殘軀舉著小旗,努力跟著高呼口號,學生們則推著他們的輪椅。

  “長官。”一個紅撲撲臉蛋的女學生塞了張傳單進吉普車,然后興高采烈的走了,龍繩祖拿起傳單,默默的看著。傳單是三民主義青年團撰寫的,內容就是反對投降,抗戰到底。龍繩祖看完后,把傳單揉碎,扔出車外。

  這時他看到那個紅撲撲正在一群滇軍士兵面前賣力的講解什么,那群士兵的神色很激動,紛紛振臂高呼。

  “民心不可違,軍心不可違。父親這步棋走錯了。”龍繩祖非常痛苦,也非常矛盾。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民族大義,讓他作出大義滅親的舉動,他做不到。

  到警備司令部后,龍繩祖就被讓到小客廳中,踏進小客廳,就看到楊運新正無聊的在里面喝茶,一個作戰參謀正陪著他,看到楊運新無奈的眼色,龍繩祖明白,自己被軟禁了。

  “老章,這什么意思呀?”龍繩祖與這個參謀是老熟人,便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隨手還打開一包哈德門,扔給趙參謀一支。

  “冉司令被莊主任叫去了,勞煩二位等一會。”趙參謀劃燃火柴,給龍繩祖點上,然后才笑著說。冉司令的命令很清楚,把這兩人扣在這里,要什么給什么,只一條,不能回部隊。

  “龍旅長,坐吧,我一大早就來了,現在都吃過午飯了,估計還要等到吃晚飯。”楊運新苦笑著說,他現在一點不緊張,反倒有種輕松感,他不想跟著龍云搞什么和平運動,留在這里挺好,賣國賊和忘恩負義兩個罵名就是別人的了。

  龍繩祖明白,楊運新這是告訴他,今天的事蹊蹺,很可能對方已經知道龍云返回云南了。他沉默一下便笑道:“那就等等吧。”

  說完隨意的歪在椅子上,丑媳婦總得見公婆,到了晚上,冉瑞舉就必須要給個交代。

  三人就在這小客廳里喝茶,天南海北的聊天,幾張報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龍繩祖發現,今天的報紙,反對投降,抗戰到底的文章很多,昆明各界都在開展宣傳抗戰的活動,婦女救國會,教育界人士座談會,工商界人士募捐會,滇軍老兵懇談會。內容全是抗戰到底,決不中途和談!

  “莊文革的動作好快。”龍繩祖心里苦笑,他感到小客廳里有些氣悶,便提議道:“我們到后花園走走如何?”

  警備司令就是原滇軍城防司令部,司令部位于五華山西南,是原云南提督衙門,中法戰爭后,清廷在云南編練新軍,這座提督府就是那時修的,占地廣闊,后面還有個演武場和小花園。

  猛一聽去小花園,趙參謀有些犯難,被龍繩祖看出來了,他哈哈大小,拍著趙參謀的肩膀說:“見不到冉司令,我是不會走的。”

  肩頭傳來的疼痛讓趙參謀咧咧嘴,楊運新也笑道:“放心吧,我一定要見到冉司令才會走的,什么時候冉司令有空見我們了,我們再回去。”

  這話要還聽不懂,趙參謀就白混了這幾十年,心中雖然還在懷疑,人卻已經向小花園走去。到了小花園,趙參謀找了借口,便離開,悄悄從警衛營調了一連人,把花園外面圍得死死的。

  等趙參謀走后,龍繩祖和楊運新便在花園的水榭旁坐下聊天,此刻正值春深,各種花木盛開,山茶、牡丹、杜鵑,紅白相間,蜜蜂蝴蝶穿梭期間,寬大蔥綠的芭蕉葉,向空中婆娑伸展它的肢體。院子雖小,卻美不勝收。

  可倆人卻無心欣賞這繁花美景,不約而同的嘆口氣,楊運新看看龍繩祖幾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龍繩祖首先開口。

  “家父這次恐怕又錯了。”龍繩祖望著池水,幽幽的說。

  “二公子有何見教?”楊運新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上次錯了,丟的云南,這次錯了,丟的可是滇軍將士和云南父老鄉親,將來恐無面目見云南父老鄉親。”龍繩祖越說心里越凄苦。

  “你不能勸勸他嗎?”楊運新還是拿不定龍繩祖的心思。

  “昨天你們走后,我勸了一夜,他是半點聽不進去,當年一敗,讓他耿耿于懷,做夢都想恢復云南,哼,汪精衛給他畫了一個餅,就忙不迭的拿來救命,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老了。”

  楊運新沒想到龍繩祖說得這樣刻薄,有些驚訝的看著龍繩祖,后者的神情悲苦,剛才大咧咧的少爺氣,一掃而空,這下他明白了,龍繩祖是真反對龍云此舉,可又沒辦法說服龍云,放下吧,又不能看著父親跳進這個火坑,陪著跳吧,又心有不甘。

  “二少爺,既然你把話挑明了,我也不藏著掖著,”楊運新正色的說:“莊主任把我扣在這里,我心甘情愿,叫我跑我都不跑,老主席要搞和平運動,我是不贊成的,不但我不贊成,師里面大部分軍官都不贊成。此外,看看現在國內局勢,抗戰是大勢所趨,全國民眾支持,云南各界民眾的抗戰熱情很高,我斷定,老主席一旦宣布和平運動,云南的父老鄉親必定群起攻之,還有老蔣為什么在汪精衛出走后,立刻把莊文革派到昆明來?就是盯著云南的,老主席想在滇南搞自治,成立新政府,云南內戰必起,到時候,政治軍事雙重壓力下,恐怕連一個月都支持不了。老主席對我有恩,我不能對老主席開槍,也不愿意參加什么和平運動,莊主任把我關在這里,我高興得很。”

  楊運新坦率的話里含著股辛酸,卻更讓龍繩祖心驚肉跳,楊運新可以這樣作,其他人難道不能這樣,和平運動還沒正式宣布,這軍心就散了,到時候中央大軍一到,還不立刻灰飛煙滅。

  龍繩祖上下打量了下楊運新,心說平時這人不哼不哈的,真是悶葫蘆心里有數,以前小看了這個人,難怪盧漢不留別人,偏偏把他留下。

  “只有看大哥能不能勸阻父親了,想在一切希望都在他身上了。”龍繩祖苦澀之極,到時候他該怎么辦?

  “還有一個人,盧軍長,”楊運新思索著說:“我來之前給盧軍長去電了,把老主席的事向他報告了,請他速拿主意。”

  “要是他也贊成呢?”龍繩祖苦笑著問。

  “那就沒辦法了,一切都完了。”楊運新無可奈何,龍云如果真的宣布和平運動,盧漢必定被猜忌,蔣介石肯定要解除他的軍權,整個老滇軍就無可挽回的崩潰。

  “一切都完了?”龍繩祖有些不解。

  “這還不簡單,老主席宣布支持汪精衛,老蔣肯定宣布討伐,大公子在滇南起兵護駕,這邊肯定是莊文革,按我說,這三年,云南的變化你看見了,莊文革待我們老滇軍不薄,文官留用了,部隊擴編了,裝備換了,軍餉按月如數發放,再加上大義的名分,民心軍心都被他拿走了,老主席拿什么與他對抗?后勤一斷,老主席怎么辦?只有向日本人求援,這就作實了漢奸罪名。

  老主席這邊完了,盧軍長那邊也好不了,五十八軍肯定會被整編,大部分軍官會被調離,要不了兩年,這支部隊就回徹底中央化,而且老蔣還名正言順,你說這不是全完了嗎。”楊運新唉聲嘆氣的說。

  盡管催著春日的暖風,冷汗卻順著龍繩祖的脊梁往下流,他愣怔半響才傻傻的崩出句話:“這番話你為何不給家父說說?”

  “唉,二公子,老主席想在盡看到好的,什么汪精衛一通電,國內地方勢力群起響應,老蔣必然下臺。我要說這樣的話,他是聽不進去的,能說服他的,只有你們兄弟和盧軍長。”楊運新答道。

  聯想到自己的遭遇,龍繩祖承認他說得不錯,禁不住仰天長嘆,淚流滿面。

  倆人再也沒有說話的興致,座對愁腸,一杯茶喝成白水也不知覺,春風吹動池邊柳枝,春水隨風起皺,蕩起陣陣漣漪,柳葉兒飄飛,緩緩落下,飄在水面,遠處的陽光,漸漸西斜。

  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倆人連回頭看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依舊靠在欄桿處,一動不動。

  “外面風雨急,兩位卻在這里躲清閑,真是好興致呀。”

  倆人扭頭一看,卻是莊繼華滿面笑容的站在那,倆人立刻蹦起來向莊繼華敬禮,莊繼華隨意的還禮道:“坐,坐下,咱們慢慢聊。”

  三人坐下后,趙參謀又過來將倆人的茶換去,倆人都不開口,他們不知道該說什么,莊繼華先喝了口茶才慢慢開口:

  “勞煩兩位在這等了這么久,心里在埋怨我吧?”

  楊運新和龍繩祖相對苦笑下,楊運新才答道:“那里,莊主任言笑了,不是說冉司令要談新兵轉運的事嗎?這冉司令…。”

  “哦,”莊繼華淡淡的說:“那只是個借口,真實目的是想把兩位請到這里來待幾天。”

  得,這位更干脆,毫不隱瞞,仿佛理所當然,莊繼華等了會,沒見倆人開口,便笑道:“看來兩位都是明白人,那就不用繞圈子了。”

  說完之后,莊繼華就直接盯著龍繩祖:“龍副院長是不是已經回昆明了?”

  龍云是軍事參議院副院長,因此莊繼華稱呼他為副院長。龍繩祖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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