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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挽弓(十六)

  第三部血火抗戰第九章奔流第一節挽弓(十六)

  立高之助扭頭看看身后,然后露出疑惑的表情,那軍官上前一步,雙手抓住立高之助的手臂,驚喜的叫到:“樸君,我是…。”

  “混蛋”立高之助沒等對方接著開口,抬手就是一耳光扇在他臉上,將他還沒吐出來的話給活生生扇回去了。

  “啪啪”七八個耳光一打,那個軍官直挺挺的站在那,一聲不敢吭,等立高之助停下手后,那人口齒不清的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立高之助冷哼一聲:“混蛋,看清楚我是誰,八格”

  說完之后揚長而去,那軍官站在那連連施禮,就在這瞬間,立高之助已經看清,那是他一同到日本留學的朝鮮同學,快二十年不見,對方居然還能認出他來,這讓他心里發涼。

  房門輕輕拉開,又輕輕關上,立高之助抬頭見是那大伙計,對方的神情顯得比較緊張,幾年了,這里從來沒出過事。

  “那是誰?”低聲問后,伙計又大聲說:“太君,您息怒,您息怒。”

  “以前的同學。”立高之助低聲說,良久又補充道:“他認出我了,我真正的身份。”

  “那就。”伙計上前一步,沒有絲毫猶豫作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突然之間碰上的老友,讓立高之助那顆已經被冷酷的戰爭冰凍了心,出現了一絲裂痕。二十年沒歸家,家里親人一點消息都沒有,母親慈祥的面容依舊是二十多年前的模樣,她現在是不是已經滿頭白發,父親還在還在人世嗎?大哥,大姐他們呢?還有小妹,親人的面容,兒時的玩伴,一一浮現在腦海中。

  “不能猶豫,必須馬上決定,那伙人有七八個,已經喝得差不多了,很快就要走了。”伙計的聲音有些急切。

  “那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我們一塊長大的。”立高之助瞪紅了眼珠,怒視著伙計。

  伙計毫不畏縮,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說:“你清楚這行的規矩,他不該認出你。”

  說完之后他轉身便要拉門出去,立高之助叫到:“回來。”

  伙計轉身回來,立高之助慢慢的說:“不能這樣動手,這樣動手后患無窮,那個西村很可能還在盯著我,衛生間外的情況很難瞞住人。”

  “我知道了。”伙計點頭,轉身要走,又停下腳步,轉身對他說:“這個聯絡點作廢,下次去三號聯絡點聯絡。”說到這里他停頓下:“你的情況只有我知道,我不會活著落到他們手中。另外,如果三號被破壞,你注意下北平新報上的消息,不要主動尋求聯系。馬上走。”

  立高之助沒有答話,站起來穿上靴子,然后啪啪拍了兩掌,聽起來就象打了對方兩耳光,伙計一下便倒在榻榻米上,他拉開門,氣哼哼的走了。

  等立高之助走后,伙計才捂著臉走出雅間,低著頭向后面走去,到了樓后,他的動作立刻變得飛快,迅速拉開一間房門,閃身進去,關上房門,抓起桌上的電話,撥通號碼:“表哥病危,你立刻回家看看。”

在悄無聲息中,店內的氣氛開始悄悄轉變,伙計們輪流到店后,然后又輪流出來,散布在店內各處,酒店對面的小巷內出來兩輛黃包車  距離這里兩條街以外,一個雜貨鋪內,暴跳的鈴聲打破了店內的平靜,三十多歲的店主拿起電話,聽了幾句臉色便變嚴肅起來,放下電話后,他把一塊倒閉的牌子掛在門外,然后關上店門,過了一會,他拿著一個用布包好的長條狀東西離開小店,在巷子角落的陰暗處,緊緊的等候。

  不久,一輛轎車在巷口停下,轎車內冒出三次火光,他從陰影中走出來,拉開車門就坐進車內,這期間彼此間沒有一句話的交流。

  幾分鐘內,在酒店四周的街道上有五個地方響起了電話聲,五個人離開了他們居住了三四年的地方,登上駛來的轎車。

  崔昌浩扶著同伴醉醺醺的走出酒店,他的心情比較沮喪,原本很痛快的喝酒,卻被一個高級軍官打亂,作為朝鮮人,在軍隊內本就受歧視,挨日本軍人的打是經常的事,可今天這幾耳光卻讓他有些不服氣,那個軍官明明是他兒時的朋友樸文勇,可他卻偏偏不承認,不承認還不說,還狠狠的打了自己七八個耳光,臉上的痕跡到現在還沒消。

  就在他在心中抱怨時,他沒有注意到,酒店的二樓左右兩邊最邊的,原本黑黝黝的兩個房間內的燈光突然亮了,隨即又滅了,然后又亮,如是者三,隨后從左右兩邊相向駛來兩輛轎車。

  “嗒嗒嗒嗒”

  幾道火鏈從轎車內飛出,剛剛走下臺階的崔昌浩一群人立刻栽倒在地,轎車上的人還沒完,車門大開,幾道人影從車內跳出,沖進了店內,店內隨即槍聲大作,爆炸連連。

  旁邊慰安所的大門內涌出一群日軍,端著刺刀向這邊沖來,“轟”手榴彈在日軍群中爆炸,從黃包車中飛出兩點火光,剛剛沖出硝煙的兩個士兵應聲倒下,后面的大群日軍隨即臥倒。

  店內的槍聲漸漸稀疏,店外的槍聲卻更猛烈了,從巷口沖出一群日軍,在店前阻擊的黃包車夫被日軍火力壓制,從酒店二樓上飛出兩枚手榴彈,爆炸之后,從店內沖出幾個人影,飛快上車,轎車隨即啟動,兩個人影從黃包車后沖出,其中一個撲進轎車,另一個則倒在車門外,轎車沒等車門關閉,即向巷口沖去。

  從轎車上飛出三道火舌,三把沖鋒槍瘋狂掃射,司機將油門壓到最大,轎車瘋狂的沖過敵群,向巷口沖去。

  “轟”一聲爆炸,后面的轎車一歪,撞在一塊石階上,子彈雨點般封鎖了轎車,車門被推開,一道人影剛跳下車,便被飛來的彈雨打成馬蜂窩,剩下的人被死死封鎖在車內。

  “砰”車內傳來一聲槍響,隨即從車門飛出兩枚手榴彈,在手榴彈爆炸的煙云中,一道人影從車內竄出來,連續兩個側翻,滾到一個石墩后面。

  不過子彈很快找到他的位置,人影躲在石墩后面,根本沒法抬頭,他看著已經完全損壞的轎車,抬手對著油箱連續開槍。

  “轟”

  爆炸產生的碎片和沖擊波將逐漸圍過來的日軍士兵一下子推開,原本伏在石墩后的人影,一下就跳起來,沖過硝煙,手中雙槍連續開火,將日軍死死壓在地上,沖過街道,閃身消失在對面的小巷中。

  十多分鐘后,北平憲兵隊隊長村上和特高課龜井先后來到尸橫遍野的酒店,酒店內的所有日本軍官已經全部被殺。

  村上的神色嚴肅,自從破獲北平鋤奸團后,北平城內還從未出現過這樣大規模的襲擊事件,出現這樣嚴重的死傷。

  龜井則不然,他有一種問道狐貍發出的騷味的興奮,此前他與青城查過這家店,現在這家店果然出事了,他不知道青城小山為何要查這家店,但現在這家店出事了,青城那里肯定有巨大進步。

  “嘎吱”一聲急促的剎車聲傳來,從車上下來兩個軍官,他們根本無視周圍正在打掃廢墟的士兵,直接向龜井和村上走來。

  看清兩個軍官的模樣后,村上心中陡生疑惑,照理,這種襲擊案不該派遣軍情報課管,而是特高課憲兵隊,甚至華北政務委員會情報局、亦或華北五省情報機關,但唯獨派遣軍總部的情報課不應該插手,他們主要針對的是軍事情報,而不是這種特工情報。

  “龜井君,有沒有活著的?”西村沒管村上,沒有管死傷多少,直接問最關心的問題。

  “沒有,”龜井搖頭說:“這次襲擊事先完全沒有痕跡,在店內的軍官二十六人全部死亡。…,襲擊者的兩輛轎車全部被擊毀,擊斃五人,估計有三到四人逃脫。…。”

  龜井向西村詳細介紹了他們現在掌握的情況,西村默默的聽著,一邊在心里衡量重重情況,這次襲擊是在他們離開之后不久即發生了,這些人為什么會襲擊這里呢?與立高之助有沒有關系呢?如果有,是什么關系呢?聯絡點,接應人?他們為什么要襲擊這里而不是旁邊的軍官慰安所?

  “店里的伙計有沒有傷亡?”青城小山問。

  “有,死亡一人。”龜井答道:“不過我們懷疑他也是襲擊者之一,他的手邊有一把德國造駁殼手槍,這種槍是軍統殺手愛用的武器。”

  “其他人呢?”青城小山臉色頓變,這家酒店的伙計都經過審查,居然還有軍統間諜,看來西村說的,遺漏了什么是有道理的。

  “不知道,全跑了。”龜井有些沮喪,他們后墻發現一把梯子,很顯然,襲擊者得手后分兩路逃走,一路翻墻,一路乘轎車強行沖出去。

  “立刻抓捕所有伙計,抓捕石村。”西村斷然作出決定,石村是這家店的老板,是北海道人,來中國已經七年了,兩年前到的北平,不久便在這里開了這家東北風味的酒店。

  “哈依”龜井正要離開去執行命令。

  “麻煩村上君走一趟吧。”西村冷冷的聲音傳來,雖然西村與村上并不是統一系統,但西村軍銜是大佐,村上只是中佐,而且作為華北派遣軍司令部總部軍官,比北平憲兵司令部要高一層級。

  “哈依”村上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立刻接受命令,帶著十幾個士兵離開了。

  “他們為什么要動手?”青城小山心中同樣不解,他也到過這家酒店,今天來這里的軍官大都是中低層,沒有什么特別重要的高級軍官,如果有的話,前面離開的立高之助是最高軍銜,殺掉一個少將的影響和功勞要遠遠高于這些尉官,可為什么,他們在立高之助在的時候沒有動手?

  “只有一種解釋…。”青城小山和西村幾乎同時開口,龜井則迷惑的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西村將龜井帶到一邊,決定將前因后果都告訴他:“在襲擊發生前二十分鐘,我和青城君就在那里。”西村沖對面的巷口示意下,龜井驚訝之極,他顯然聽明白了其中的潛臺詞,西村和青城是在監視這里,那是為什么呢?

  “我懷疑一個人,我懷疑他是支那人的間諜……。”西村花了十幾分鐘將各種指控派遣軍司令部內有間諜的線索詳細告訴了龜井,然后又把自己對立高之助的懷疑也告訴了他。

  “你說什么”盡管心中有準備,可還是禁不住被西村透露的名字嚇了一跳,華北派遣軍副參謀長,華北派遣軍的驕傲,立高之助,居然是打入帝國的間諜,這太匪夷所思了,更匪夷所思的是,這個懷疑沒有絲毫直接證據。

  “可是,閣下,沒有任何證據。”龜井遲疑的盯著西村。

  “原來我也準備放棄了,”西村緩緩的盯著被清理出來的尸體:“不過,今天晚上之后,我感到我的懷疑是有道理的,立高君有重大嫌疑。”

  青城小山嚴肅的站在旁邊,聽著西村訴說他這幾年的工作,最艱巨的謎團,心中卻有一種疑惑,他為什么要這樣,他完全可以不向龜井透露這些。

  從巷口風馳電速駛進來一部轎車,轎車還沒停穩,村上便從車上跳下來,他四下看看,找到西村他們后,便快步向這邊走來。

  “報告,石村全家被殺,住所被一把火燒個精光。”

  西村和龜井互相看看,幾乎同時倒吸口涼氣,對方的行動居然如此迅速狠辣,沒給自己留下絲毫線索。

  “線索沒斷,”青城小山突然開口道,西村龜井村上同時抬頭盯著他,青城思索著說:“石村為什么會雇這么多支那人,肯定是有人給他出主意,這個人肯定是他信任的人,馬上查與他交往緊密的都有那些支那人。”

  “村上君,立刻行動吧。”西村再次將村上支走,龜井明白,立高之助的情況不能告訴其他任何人,只限他一人知道。

  等村上走后,青城小山又指著了下那排尸體:“如果我們猜測不錯,那就是蟑螂在里面出現重大危險,對方迫不得已采取這種手段,那么是什么重大危險呢?只有一種解釋,有人發現了他的身份,那么是誰發現了他的身份呢?我認為就在那堆尸體里。”

  西村和龜井緊皺的眉頭漸漸松開,青城大膽的猜想讓他們在絕望中抓到一絲光明,如果立高之助是間諜這個前提成立,那么青城的推斷就有很大的可能,甚至是唯一的解釋。

  隨著石村被殺,這個店是支那人的一個重要據點,在這些情報人員眼中已經無可爭辯。無論是特工還是罪犯,行動總有目的,青城小山的推斷正好將其中缺少的重要一環補上。

  接下來幾天,西村將監視立高之助的任務交給青城小山,讓龜井去追查那些逃跑的伙計和襲擊者,他自己則去查陣亡軍官的身份,以及他們的經歷。

  西村越來越瘋狂,他幾乎不在司令部內辦公,而是遷到城內的一處院子中,不放過任何一條微小的線索,常常自己駕車帶著兩個士兵便跑到城外幾十公里的據點里,青城小山對他也越來越擔心。

  五天以后,青城小山的擔心得到證實,西村在回北平的路上遭到伏擊,隨行的八個人全部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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