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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忽必烈的嘆息

  一連串問題拋過來,內侍有些應接不暇,只好先答道:“稟陛下,郝學士是從海路到了灤州,見了灤州的阿海元帥。現在元帥已經著人帶他走水路來開平了,還在路,估摸著明日才能到開平,只是用快馬先來報信。”

  灤河發源于壩,南流經平灤路入海,開平就修建在灤河的旁邊,所以開平和灤州之間其實是有水路可通的。雖然運力不太足,但是小批量通行是很方便的,郝經要去開平見忽必烈,最近的路線就是走灤河。

  這也是當初忽必烈選擇開府開平的原因——既水草豐美,又可通向外界。同時這也是他之前要第一時間控制住平灤路的李南山的原因,實在是因為灤州就是他的家門口啊!

  “是這樣啊……”忽必烈有些失望,但很快正色過來,“也罷,你速速著人準備典禮酒宴,朕明日要請郝先生喝酒吃肉!”

  內侍立刻應命忙活去了,忽必烈搓著手,激動難耐。

  他對郝經是很敬重和器重的。當初郝經在南宋被劫,他可是勃然大怒,差點就要興兵討伐,要不是后來阿里不哥搗亂,說不定真就打過去了。失去郝經之后,別的謀士用起來總覺得不合心意,現在諸事不順,更令他懷念起郝經來。雖說即使他在,未必也會有什么好辦法,但距離總是產生美好的想象不是?

  而如今,郝經居然真的回來了!

  不過激動過后,等他冷靜下來,又不禁開始理性思考了起來:“等等,這是怎么回事?郝先生之前是出了什么事,南邊不是說他遭了海匪了嗎,怎么又平安回來了?這后面會不會有什么陰謀?”

  他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

  郝經一行人到達灤州后,先是走水路乘劃槳快船進入燕山山脈,然后并未繼續沿水路慢騰騰的溯,而是在途中的驛站取了馬,騎馬沿著河岸急進。他們一路換馬,最后比預期要快得多,在驛路使者報信之后的前后腳,當天傍晚就進入了開平,并且迅速沐浴更衣,在夜中就急匆匆地拜見了忽必烈。

  “原來是這樣,是東海人將你救去的……等等,真的是他們‘救’的嗎?”

  見到郝經之后,忽必烈是又驚又喜,當即設宴款待,并拉著他熱切地問起他這兩年的經歷來。郝經也是感慨萬千,不止從何說起,只能匆匆將事情簡述了一遍。

  “我也有所懷疑,說不定這中間有什么關節,但我始終想不通,他們為何要這么做?最后也沒什么確證,所以我也不好說。不過,陛下,我這次能重歸開平,確實也是因東海國的助力,是受他們所托而來。”

  “什么?”忽必烈看著郝經的眼神突然驚疑不定起來,“你受他們所托?”

  郝經站了起來,深深鞠躬行了一禮,堅定地看著他,目光之誠摯甚至讓他有些羞愧:“既是受他們所托,但同樣也是為了陛下,為了天下!濟南戰局徒耗無功,天下疲敝,內外又有強敵環視,還請陛下為天下計,允諾東海國的求和!”

  忽必烈一驚,但言語中又帶著一絲激動:“什么,東海國求和了?”

  郝經點頭,又取出一份文書,給忽必烈念道:“正是如此,他們的請求如下……”

  忽必烈連忙豎起耳朵聽起來。

  東海人的條件差不多是劃河為界,南北清河以西為蒙古統治區,蒙古人需要把兵力從東邊撤出來。或者說,東海人“允許”他們在付出一定代價后,把一部分兵力撤出來。另外,忽必烈的朝廷還需要承認徐、宿等州為宋朝領土,不再南攻,開邊互市。

  這么個和約,基本就是讓忽必烈承認這次戰爭宋朝一方所取得的所有戰果,他自己所能得到的,只有撤出一部分軍隊和重整旗鼓的機會……

  這個條件對東海人來說多少有些放虎歸山之嫌,但是沒辦法,他們也沒別的條件能跟忽必烈交換。對于他們來說,最差的情況不是和談時少賺多少,而是和談不成,戰爭曠日持久地打下去,不得不時刻防備蒙軍的突襲,得不到休養生息的機會。所以他們威逼濟南的蒙軍卻不攻,就是把他們扣作人質,用于跟忽必烈談條件。其實也談不什么放虎歸山,蒙古人少了這幾萬兵也能再拉一批新的,可“現代戰爭”所需要的火器可不是能隨便變出多少多少來的了。

  不過,在他們看來,這個條件很寬松,但在敵人眼中看來,可就是苛刻無比了。

  等郝經講完,忽必烈嘆了口氣,說道:“他們哪里是求和,是要求朕投降啊。”

  郝經放下文書,問道:“陛下,難道現在朝廷還能繼續打下去嗎?”

  忽必烈略微有了怒意:“但是朕要是就這么認輸,豈不是一步輸步步輸,現在他們只有半個山東就這么了得,以后拿了整個山東,還怎么制住他們?”

  忽必烈現在掌握的地盤雖大,但地盤有人才有意義。蜀地、關陜、河南、遼東等地皆因連年兵禍而殘破,地雖大卻沒多少稅賦可得,唯有河北、山東二地,經各世侯多年經營,能提供大量的稅賦和兵員,是他征戰天下的根本。如今要是失了山東,無異于斬他一臂啊!

  “未必如此……”郝經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對他說道:“陛下請想想看,山東此時足足有膠東東海、益都李逆、東平嚴逆和宋國朝廷四方勢力。宋人一向可以共患難不能同富貴,如今齊心協力對付我國,或許能勝一次;但若我們退一步,他們得了好處,據了山東膏腴之地,之后是會繼續齊心協力還是相互爭斗呢?”

  “這……”他這么一說,忽必烈突然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對啊,自成吉思汗太祖爺以來,蒙古帝國征戰四方,難道是全靠自己打下來的?不,利用敵人的內部矛盾,分化瓦解,讓他們相互攻伐,這才是我們成功的秘訣啊!

  也是,我現在把他們逼得越緊,他們就會越團結,反而要是給他們內斗的機會的話……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又看向郝經,狐疑地問道:“郝先生,難道你真有把握?”

  郝經自信地點頭,又從袖中取出一份從嶗山學宮帶出來的中國簡略地圖,指點給忽必烈道:“陛下請看,這四方里面,宋廷一向忌憚藩鎮,以往多有先例,岳飛、余玠皆是前車之鑒。數年前陛下北歸后,賈似道得了大權,立刻開始清除異己。這次他們若是打贏了,之后肯定也不例外,會策劃削藩。李逆素有大志,我看他是要重建李唐的,自然不會屈居人下;東平嚴忠范不過是被逼反,不是真心想反,陛下若是施之以懷柔之術,未必不能打動他。

  就連那東海國,哼哼,我在東海國執教兩年,對此國也有些認識。我看他們行事與南朝處處格格不入,絕不是甘于受宋廷調遣的,而且他們以藩國之位據中原之土,必然會與南朝起齷齪。只要將來他們鬧出矛盾,陛下再許以方國永鎮之便,未必不能讓東海國轉投陛下麾下!”

  “好!”經郝經這么一勸誘,忽必烈頓時心動了,尤其是將東海國招徠過來的想法,化一大敵為助力,想想就美啊!

  不過他也不是三歲小孩,不會被人隨便一鼓動就做出決定。

  思索了一會兒之后,他已經比較傾向郝經的辦法,但仍然不太甘心,于是說道:“郝先生剛回來,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我再將蘇合木仁派給你,你們商議一下,做個萬全的法子出來。”

  “蘇合木仁?”郝經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此人是駐藏地的涼王闊端的族中子弟,當年忽必烈經營藏地的時候見他聰穎,就收在身邊培養,指派河北大儒李冶教導,還取了漢名陳嵬。后來陳嵬學業有成,就被忽必烈啟用,協助管理幕府中的錢糧,往日郝經與他也經常見面。雖說如此,但他也只是一般的中級官員而已,怎么會一下子就參與兩國議和這樣的大事了?

  忽必烈見他疑惑,便說道:“阿合馬今年辦糧不利,被姚先生他們彈劾,已經不堪用了。不過錢糧之事太大,一時也沒人頂,只能讓他先辦著。倒是蘇合木仁之前學了些新本事,將賬目整得齊齊順順,所以朕就想著讓他歷練歷練。”

  “原來竟有這番內情?”郝經有些驚訝,又有些竊喜——這阿合馬是色目人,一向與漢臣不對付,而且施政手段也多飲鴆止渴之舉,更是為郝經這些君子所不齒,現在他辦事不利失寵了,那可真是大好事啊!至于陳嵬此人會如何……年輕人總是可以爭取的嘛!

  想到這里,他欣喜地道:“臣一定與蘇合木仁把此事理順!”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歷史阿合馬本來在李璮之亂中把錢糧保障得不錯,此后一直為忽必烈理財,權傾朝野數十年。直到后來他的倒行逆施積重難返,惹得百姓怨聲載道,最后才被義士刺殺,死后身敗名裂。但這個時空,由于濟南戰事陷入膠著,他的那些飲鴆止渴的手段的缺陷就暴露了出來,提前遭遇了政治失敗,而另一名原本在歷史默默無名的年輕人卻因意外學到的新知識而崛起。這一點點變化潛移默化地發生,導致局勢大不同,但局中人卻是體會不出的。

  忽必烈點了點頭:“就這般,你們做事,朕放心。至于具體的議和時日……塔察兒正在南下,尚有一戰,待戰后再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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