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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二次立國

  1263年,2月20日,清明,金口市,萊陽鋼管廠。

  萊陽鋼管廠是武備組的陳文等人牽頭、掛靠在工業部下面的一個乙類項目,廠址位于五龍河上游、臨近萊陽縣的地方。實際上當地原本就是萊陽的轄境,不久前才劃撥到金口市,所以建廠時起名隨了萊陽。之所以選擇這塊地皮,是因為當地的五龍河段水力充沛,臨近有一個小煤礦,能夠為工廠提供充沛的動力,同時附近還有兩個小村子,可以為工廠提供農副產品,正適合用來開廠。

  該廠的主要業務,自然是生產鋼管了……鋼管作為一種比強度高的結構件,在工業中應用范圍很廣,比如海翼帆的鋼骨、炮車的輻條、蒸汽機用的管道等等,當然,最廣為人知的,還是作為火槍的槍管。之前大戰的時候,位于金口堡的第二機械廠擴充火槍產能,臨時從其他部門借調了不少勞工。戰后產能縮減,這些勞工本來是要回歸原就職處的,但是陳文覺得這些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熟練勞工就這么放回去太浪費,于是就申請了一個乙類項目,建了這個鋼管廠,把這些勞工集中了起來,專職生產鋼管。

  初期,萊陽鋼管廠的規劃產能是月產3噸鋼管,如果全部用來生產槍管的話,足可制造一千根以上,當然,戰后休養生息,產能更多地用于供應基礎工業,產不了那么多槍。

  目前,鋼管廠已經搬遷完畢,開始投產了。如果是平日,車間外的水車會吱嘎嘎地轉,通過天軸帶動車間內的機床不斷工作,加工出一根根的鋼管。但今日清明放假,車間內只有少數技工在檢修機器,安靜清閑了不少。

  “唔……很好,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廠長陳文視察了一圈檢修進程,感覺比較滿意,表揚了一下負責管理生產的車間主任、資深勞工黃開誠,便離開了車間,緊接著騎馬往下游大鐵廠的方向去了。

  現在鋼管廠的生產方式還是延續幾年前的模式,由小規模流水線進行手工打造,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所以,最近陳文一直在與工業部的同事合作,試圖設計一種能批量制造鋼管的輥壓機,現在已經有些眉目了。只不過,這樣的機械需要的功率也不小,而龐大的水輪機組的建設費用顯然不是這么個小廠所能承擔的。所幸,蒸汽機的實用化讓他看到了一線曙光,雖然要燒煤,但初期建設費用可比水力設施要低多了。只是當前已投入試運行的新星150的功率仍嫌小了些,滿足不了需求,所以他這陣子總是往大鐵廠跑,追蹤功率更高的新星180的開發進度。

  得益于煤鐵來源的進一步擴充,五龍河大鐵廠已經進行了一次擴產,產能提升到了最初的三倍還多。新上的鋼鐵設備規模更大,需要二十四小時連續運行,如今假日也不停歇,一如既往地轟鳴著。

  陳文在外面停馬場拴好馬,然后輕車熟路地進了廠區辦公室內。他本以為這鐘點人要么休息了,要么都該在車間里主持工作,沒想到進去之后卻驚訝地發現里面居然擠得滿當當的,而且還在圍著桌子激烈地討論著。

  陳文關上門,驚訝地問道:“哥幾位,怎么了啊這是?出什么事了?”

  萬浩然抬起頭來,看到他,抖了抖手中一份內參,神情復雜地說道:“出大事了,后方又鬧起來了。”

  陳文走進來取了個杯子,笑道:“最近大事可不少啊,又是金融改革又是州改郡的,還能有什么事更大的?等等……不是哪里又打起來了吧?”

  周邊幾人接連搖頭嘆氣了起來,萬浩然苦笑道:“不是,真打仗的話那倒沒什么,你看看吧,孔嘉誼搞了個《二次立國法案》出來,可真是大新聞啊。”

  “啥,二次立國?”陳文疑惑地接過內參,草草看了一遍,然后又細細看了一遍,最后驚訝地叫出來:“確定全體大會地位,設立綱領,直掌軍權……管委會和東海商社分離,獨立央行……這是立國還是要分家啊?”

  前陣子的諸多大事,最后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漸漸被史若云化解過去了。然而孔嘉誼在潛伏了許久之后拍出的一系列提案,也就是《二次立國法案》,則真正引爆了東海商社的政治生態。

  在提案中,他倡導將東海國的權力重心從管委會重新轉移到二百股東組成的全體大會上來,并且正式確定政治綱領,將管委會、軍委會、東海商社等機構正規化平行化,設立直管的央行等等。換言之,也就是將過去的草臺班子徹底改變成真正的國家。

  這個提案非常“政治正確”,但對于史若云這個首席管委來說卻極為不利。畢竟在此之前,她可以說是全體大會推選出的“國家元首”,而在此之后,就只是大會下轄諸多權力機關的其中一個的掌舵人了而已。這讓她非常不舒服,前不久,她與孔嘉誼等財政口的人聯絡進行金融改革的時候,還以為拉到了一幫重量級盟友。結果金改還沒開始,這盟友就轟然背刺,搞了個大新聞,這感覺可真是糟透了。因此,昨日清明節,她匆匆做過財年總結,就去尋找孔嘉誼這個罪魁禍首興師問罪了。

  2月21日,清明第2日,東海郡,即墨縣。

  “老孔,不是我說,你這是立國還是分家啊?”

  史若云找到孔嘉誼的時候,他正在和周興一起在即墨縣東北的一處小湖釣魚,兩人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看得她氣不打一處來,平日的優雅也不顧了,直接氣勢洶洶地上前興師問罪起來。

  “噓!”周興怒目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都把我的魚嚇跑了!”

  孔嘉誼反而哈哈一笑,用力抽起釣竿,把一條一尺半長的草魚提了起來:“周老師,這次是我先拔頭籌了!”

  說完,他把魚取下,裝到桶里,洗洗手朝河岸后方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對史若云問道:“首席,看你的樣子,難道是覺得我的方案哪里有什么問題嗎?沒關系,盡管提,有了問題才好改嘛!”

  史若云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才喘過氣來,說道:“不是,老孔,你這胃口也太大了吧?你這么七拆八拆的,以后歷史書上不得把這個事件叫‘東海解體’?你干脆也學王泊棠去取個字吧,就叫‘利欽’好了!”

  孔嘉誼看了看她,突然脫口而出三個詞:“團結、正義、繁榮。”

  史若云一愣,沒反應過來:“你說什么?”

  孔嘉誼的微笑中帶上了一絲嘲諷:“怎么,首席,你自己說過的話自己都忘了?這可是當初改制大會上你自己的發言啊。團結階段萬眾一心,正義階段改制開放,繁榮階段隱于幕后……當初你給我們描繪的這幅藍圖,我們可都深深記在心里呢。但怎么反而你自己卻當垃圾扔掉了,難道真是權力改變人心嗎?”

  1255年,全體大會第一次正式建制,史若云上臺豪情萬丈地提出了“三階段”的發展理念,為股東們描繪了一片光輝前景,也為她贏得了大家的認可和商務部長的職位。不過一眨眼八年過去了,風輕云淡。

  史若云這才回想起自己當年的豪言壯語來,臉不禁有些紅了,支支吾吾地說道:“……不,不能一概而論,這,這……不是還沒到那個時候嗎?”

  “這屆不是時候,要等下屆,下下屆?”孔嘉誼言語中有了些怒氣,“首席,你自己想想,如果你不是首席,那么你真的會反對這個計劃嗎?說不定你自己都會提一個差不多的出來吧!”

  史若云嘆了一口氣,說道:“但是現在還不是我們穩坐釣魚臺的時候,外面依然有強敵虎視,內部也不能說發展得多好,正需要集中力量辦大事啊,你要是這么一分權……”

  孔嘉誼搖搖頭:“當然要集中力量,所以不就該以大會為權力核心么?而且下面分成諸多機構又不是說就要各自享受去了,本來就沒多大糾葛,分開之后不正能更好地各自發展了么?都發展好了,才有更多的力量可用啊!我可以保證,改制之后,輸送給管委會用于行政工作的資源,不會低于以往,甚至可以說,以后增長得會更快。”

  史若云聽了這話,感覺他似乎是有讓步的意思,于是問道:“這個,怎么保證?就說你把乙類項目都獨立出去的提案吧,原先工商業的利潤都是可計入財政收入的,這下子全沒了,產生的缺口怎么補?兵不募了,路不修了?”

  孔嘉誼開始算了起來:“首先,企業拆分后,過去的一部分行政支出也由企業承擔了;其次,稅務部不是要開征增值稅嗎?這個我也是支持的。我看,就可以從自有企業開始征起,這樣,企業部分的收入就有相當一部分轉化為稅收了;最后,如果實在不足,企業利潤上交到商社后,也可以向管委會輸送一部分。這個輸送部分,既可以走特別稅的形式,也可以走國債的形式。總之,拆分只是讓賬目更清晰,只要操作得當,管委會獲得的財政收入,是不會低于以往的。”

  史若云點點頭,感覺總算是有些欣慰了,但還是不太好受,又繼續說道:“那么企業獨立運營,又不能真獨立,總得讓股東去看著。可這看著看著不就成自己了的么?”

  孔嘉誼嘆了口氣,說道:“可現在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嗎?長遠以往必然如此吧。所以,我才提案要強化全體大會的核心地位,只有定下綱領、形成共識,讓每一個股東認識到全體的利益符合自己的長遠利益,讓大會這個總體去制約個體,才能對這種行為產生制約。不過也未必能真正長遠,所以我當初還想過要不要干脆真分家算了,把股份分配到人,再搞一套交叉持股體系相互制約,但被季國風反對,所以沒提出來。”

  史若云有些意外,沒想到季國風居然會反對此事,要知道,如果真的分家的話,他能分到的份額可不會小啊。“哈,真沒想到,老季還真是高風亮節。”

  孔嘉誼笑了一下:“是啊,不過也可能是嫌少呢?不說這事了。總之,首席,我們的事業現在已經到了關鍵的轉折點了,正如你當初所說的,之前的體制已經越來越不適應現在和將來的規模了,必須要進行改革了。而且,你不是在州改郡、設分管會嗎?這樣大規模擴張管委會的職權,難道不擔心有朝一日,整個官僚系統產生自己的意志,反而勢大不能制嗎?有了與管委會分支平行的機構相互制衡,實際上并非對管委會的限制,反倒是能放心讓它擴大的保證。手里握著緊箍咒,我們才能安心啊!

  想想吧,若干年后,人們回頭看這次改革的時候,真的會在意它是誰提出的嗎?只會記得這是在你的任期內進行的啊!對了,說起任期,我覺得當前我們的三年制是不是太短了點,是不是延長一年更有利于政策的延續性呢?”

  史若云聽了,先是一驚,后是一喜,這就是利益交換環節了。如果每屆延長到四年,那么她干滿兩屆的話,就多了兩年任期,相當于又連任了一大半屆,這個權益可不小。她想了想,又說道:“當然,改革是好的,具體可以談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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