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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文化場所

  1266年,5月11日,中央市,市北工業區,竹雅苑。

  辛守成一行人,分乘兩輛豪華的“云中”馬車,進入了市北區西南側的一處清雅的林地之中。

  東海商社崛起后,從本地士紳勢力手中奪去了不少權益,但是為了維持穩定,對他們也有所補償。這補償大部分是商業上的提攜,此外,散布各地的森林也是相當重要的一份籌碼。

  嚴格來說,山東平原地帶經過千年開發,幾乎已經不存在原始森林了,現在在平地上能看到的林地,基本都是砍過一遍之后新生的。而在金末大亂世之中,因為人口的大滅絕、農耕的大衰退,這些林地又一片片地冒了出來。

  如果放任不管,可想而知這些森林又會不斷被農田所吞噬,最終消亡殆盡。而農田失去了森林的保護,也會在不斷的水患和水土流失中不斷衰退東海大會的環保主義者們雖然有這樣的高瞻遠矚,但卻無力去保護每一片森林,于是干脆就搞了個私有化政策,把既有的林地分區劃片發賣了出去,規定不得改林為田,只能有計劃地分區砍伐補種云云。

  林地雖說產出不如農田,但面積上去了、產權確定了,也是項不錯的產業,因此吸引了不少購買者。當然,即使再便宜,大片的林地也不是一般百姓能買得起的,最終到手的都是有實力的本地士紳,這也算是一種利益讓渡了。

  “竹雅苑”的所在之處,就是市北工業區西南、中央大橋東北、鄰近大沽河的一處林地。說起來,它可是整個中央市也包括隔壁膠西縣都一等一的文娛場所,與周邊的芬里閣、天青院等相映成輝。

  這十年來,雖然東海士紳和人民富裕了,物質生活水平上去了,但精神文化生活水平相比南宋還有很大差距。就拿最典型的青樓來說,還是走幾十年前的艷俗路線,一群庸脂俗粉隨便跳幾下,恩客們就急急忙忙進入正題了,實在是無趣地很。直到幾年前,一位南宋客商在膠西縣體驗過本地服務之后很不滿意,同時也察覺到了這是個巨大的商機,因此回頭就去揚州聘請名師,在東海這邊精挑地塊,買下了這處林子,又請了本地建筑公司,結合南北風格,修建了這處“竹雅苑”,開門迎客。

  雖說竹雅苑只是間新店,但別具一格的運營模式還是很快就在新富們中打開了口碑姑娘們身段好、模樣俊,但一個個都板著一張冷臉,開口閉口只談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非得考上一場才能再續佳話,稍不順心就拂袖而去,這服務態度可是差到極點了。但這反而拂中了土財主們的癢點,滿足了他們對格調的想象和向往,感覺自己與高雅的傳統藝術接軌了,因此那叫一個趨之若鶩。再加上里面對房間、樓閣、場景的精心布置,各小食、桌椅、床鋪也安排得很是用心,而且姑娘們對于尺度拿捏得也很到位,吊了一段時間之后總能讓恩客吃到肉,讓他們很有滿足感,所以在短短數月內在整個東海國的風月場脫穎而出也并不令人奇怪了。

  這也是宋朝文化對于東海文化的一次反擊。雖說東海報紙、繪畫和小說等文化形式對江南人民造成了不少影響,豐富了當地的市井文化,但是在更大和更廣的層面上,千百年來華夏傳統文化所占據的優勢地位依然不可動搖。

  實際上,詞、曲、繪畫、文學等傳統文化正是在南宋時代臻于化境,本就不是東海人那點小聰明能動搖的。在這個時代,即使宋朝軍力羸弱,但在大中華文化圈,包括南宋、東海、高麗、日本、安南、遼東乃至屢次打敗宋軍的蒙古人之中,這些“正統”文化的地位仍然是至高無上、引人敬仰的,光是沾了個名字,逼格就要上升一截。

  這幾年來,在東海商社將各種新思想擴散出去的同時,發達的宋文化也在向回傳播,重新浸染這片齊魯大地。

  在之前的幾十年,山東幾乎成了文化的荒漠,曾經出了李清照、辛棄疾這等大文人的土地現在卻粗俗不堪,遍地凈是“劉黑馬”“胡母扎”這樣的劣名,真是令人痛心。而現在,縱使沒有科舉的需要,新近賺了些錢的士紳們也都一個個開始讀起了經史,把報紙上刊登的最新熱門詩詞抄寫下來每日背誦,衣著也學習南來的新鮮樣式。他們在心里是對這種“先進文化”無比敬仰的啊。!

  總之,辛守成他們來的,就是這么一處高雅的文娛場所。

  竹雅苑名中帶竹,實際上這片林地大部分都是柳樹,只在內里種了一片竹子,環繞住了主體建筑。林子東邊由東家捐資修建了一條青石路,連通東邊的市北大道,如此市北工業區和市區的土豪們便能乘車直達這里了。

  自然的,林外路旁也劃出了大片的停車場,由專人看車喂馬,還有給土豪隨從們提供的宿舍和食肆,也真是周到。

  在西邊,還有一條小路通向大沽河岸,河岸上還修了一個小型棧橋,用于接待從膠西來的土豪,周邊采購的食材和物資也大部分在這里卸貨。可見,這竹雅苑的建成,管委會也是行了不少方便的,自然,該收的特殊行業附加稅也不會少。

  一行人下了車,自有苑中人殷勤接待不提。如此幾人便在迎賓的引領下,沿著一道潺潺的溪水進入了竹林之中。

  內部果然別有洞天,一旁是清澈的溪水,一旁是整齊的竹林,腳下雖是常見的石子路,但用的都是圓滑的卵石,而且毫無松動之感,路旁每隔幾步就點著一盞燈,一路延伸向竹林深處的大院高樓之中,神秘而靜雅的氣氛一下子就出來了。

  居溫瑜他們在江南也沒少逛過青樓,對一般的套路也很熟悉了,但這里還是給了他們不少新鮮感。因為這座竹雅苑在修建的時候,引入了不少東海的建筑技術,作為主體建筑的“沁樓”,就是一個高達三層的環形建筑,中間圍出了一個舞臺,恩客們可以在一樓的大廳、二樓的懸廊或三樓的雅間中觀看舞姬們的表演,上下走動也很方便。這種建筑形式是某建設部股東設計的,參考了后世電視劇中常見的青樓或酒樓形象,但其實這樣寬闊高大的建筑在當前是幾乎沒有的。尋常青樓,或者說大部分傳統樓房,都很陰暗狹窄,在里面生活實在不是個好滋味,只是普通人住慣了也不覺得什么,而一旦更好的選擇出現在了他們眼前,立刻就能感覺出大不一樣來。

  “哈,這便是東海式的青樓嗎?還真是不一樣呢。”這不,宮文昌就把竹雅苑當成是東海特色了。

  “別說,還真雅致呢。”陳若風進了這種殿堂般的地方,一路過來的躁動甚至都被壓下來了。

  另一邊,辛守成已經跟老鴇熟絡了一番,走過來道:“好了,諸位,我們先去洗浴一番,祛祛身上疲勞,然后便去二樓用膳吧。今晚有若蘭姑娘的新曲,我們正好有眼福了。”

  眾人不明所以,但也客隨主便,又跟著辛守成和樓中的侍者穿過了沁樓,進了后院。

  后院的裝飾風格倒是傳統的園林,有池有假山有花有樹,雖別致卻也不出意料。幾人走過幾段彎,便到了一間散發著熱氣的長條屋舍前。

  “這里便是浴房?”簡致對此表示很奇怪。

  辛守成笑了一下,說道:“走,進去便知道了,雖然新奇,但也不繁瑣。”

  說著,侍者便引領幾人走了進去。門內右側有一個柜臺,臺后另一個侍者見幾人進來,立刻殷勤地站了起來問好,然后麻利地從柜臺下取出幾個竹籃,給每人都發了一個。

  幾人隨便翻了一下,籃中主要是些衣物,有一件綢袍,一套寬松的棉內衣,一套棉巾,一雙木屐,頭巾和發簪,一小個紙包的方塊,一個布袋,還有一把小鎖。其中,紡織品都用紫線繡了“竹雅苑”三字。

  辛守成對侍者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說道“請隨我來,我為諸位貴客演示一下洗浴流程”,然后便把幾人帶到了前方的一處長廊中。

  長廊右側是一間接一間的小隔間,散發著水汽和淡淡的香氣,看來就是浴室了。此時,已經有幾個早來的客人沐浴完畢,穿著樣式與籃中綢袍類似的衣服,踔著木屐,在長廊盡頭的一間休息室有說有笑,等待水氣散去。

  侍者將他們領入最前的一個樣板間中,然后介紹起來。

  房間很小,進門右邊又隔了一個小衛生間出來,里面有濃重的熏香味,內側放著一個馬桶,旁邊的小桌上還放了一疊手紙和一盆清水。內部的地板則低下去了一層,里面鋪的都是光滑的卵石,中間高四周低,中央有一個浴桶,旁邊掛著一些絲瓜,地面兩側各有一條水道通向墻外。正對面的墻上高處有一排石槽,里面發出水聲并有熱氣冒出,顯然里面的就是熱水了。

  “如此,客官進門后,先卻衣和更衣,然后到這里,如此……”侍者走進了中央的浴區,把墻上的一個木轉盤往右扳了一下,頭頂上連接石槽的一根竹管內部的擋片便被移開,熱水從上面流了出來,然后又往左扳回去,水流便止住了。“這樣便有熱水可淋浴了。”

  眾人看得是十分新奇,正在議論品評的時候,侍者又走了回來,從門廊左側的木架上拿出一個跟籃子里的那個紙包方塊一樣的東西,解了開來,說道:“此物曰肥皂,乃潔體之物,如此沾水搓與手上,揉搓數次,再用清水沖凈即可……看,污物便一掃而空了。”

  幾人接連試過,果然洗過手之后有清新柔滑之感,紛紛感嘆道“好東西啊!”

  而商人敏銳的嗅覺此時又發作了,簡致感嘆過之后,立刻問道:“辛兄,此肥皂可是東海特產,外面可有售?”

  辛守成哈哈一笑,說道:“簡君果然慧眼識珠,這肥皂確實是東海商社的新產品,得空了你便可去問問。”

  制堿法成熟后,便可用純堿和石灰制取氫氧化鈉了,而氫氧化鈉又可與油脂反應制取肥皂,因此肥皂也開始作為一種商品大量上市了。目前這新鮮東西價格不低,尋常人家未必會愿意購買,但青樓這樣講求潔凈的地方可一定會大量購入的。

  待他們討論完,侍者又繼續講解道:“如此,再放水入浴桶……最后換上棉衣絲袍,把原有衣物放于籃中,門外有儲物柜,把籃放置于其內再鎖上即可。諸君初來,用我們提供的袍子即可,若是不喜這種樸素的式樣,下次也可攜衣過來。對了,錢財飾品等貴重物品,還請裝入布袋之中,隨身攜帶……”

  一通講解完,幾人也都明白情況了。

  沙正誼挑起那件衣服,笑著說道:“這倒真是貼心了,換上店家的衣裳,回家便不怕被內人聞出味道了。”

  諸人聞言,會心大笑起來。

  辛守成補充道:“那你可得好好穿穿,這袍子可是在我廠里定制的呢。”

  “哦?”沙正誼夸張地把眼一瞪,又摸了摸籃子里的袍子,說道:“難怪看上去如此精良,原來是辛記的手筆,果然非凡!”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馬屁一拍上去,辛守成眉眼立刻翹了起來,然后便招呼道:“好了,時不我待,大家這便去沐浴了吧,待會兒才是正戲呢。”

  “善,善。”眾人從善如流,然后便照著籃中木牌的號碼,往各自的小間去了。

  一邊走著,居溫瑜還感嘆道:“嶿福,不得不說,在享用一道上,東海國人也真是花了好些心思啊。”

  辛守成提著籃子,笑道:“如此不好么?人人多多享用,我們這些經商的才好賺錢嘛。”

  居溫瑜又搖頭道:“不是,我來之前,便早已聽聞東海勇武之名。那時,我想著,所謂勇武善戰,多半是苦寒貧瘠磨煉出來的。那女真蒙古,不都是這么來的?可一旦進了溫柔鄉,便松懈了下來。可是真來了之后,卻發現此地不說人人富裕吧,但只要有把力氣便可衣食無憂,論及舒適,實在是不亞于江南。可是即便如此,此國依然武德充沛,今年又以雷霆之勢征伐了日本國……這,這是為何呢?”

  辛守成一愣,他之前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只覺得這里錢好賺,住著也安心,被居溫瑜這么一提醒,才開始意識到這舒適的生活背后到底有著什么……

  “是啊,是為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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