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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進擊的滕國 五

  1270年,2月13日,沛縣。

  元軍步兵也有一千左右,分成十個百人隊,一左一右排成了兩道橫陣。他們的陣型要厚重得多,后面三排長矛兵,前面一排刀盾兵,再前面一排火槍手,所以長度比起滕軍兩個木部組成的大橫陣還要短上了一截。

  元軍有著充沛的騎兵力量可用,又有著不錯的新式炮兵可以遠程輸出,所以步兵的作用更多的是抗住戰線,因此其中的大部分仍然是冷兵器部隊,這樣既與舊式軍隊有了延續性,又節省了配備火槍的花費。

  其實當初夏貴也有類似的想法,想著編練一支冷兵器與熱兵器混合的步兵,不過后來發現,這種混合軍隊編制復雜,行動的時候要頻繁轉向和變陣,基礎隊形繁多,難以訓練和指揮,所以干脆就一步到位直接用純火槍兵了。

  實際上,火槍兵雖然先進,但同時也更“廉價”,發一桿火槍,訓練幾個月就能用得有模有樣。當然,火槍并不便宜,如果是廟堂之上的文官,肯定會對這種一桿可能要幾十塊東海銀元才能買到的東西大放厥詞,但真正帶兵打仗的武將都能判斷的出,這東西可比人命和勝利便宜多了。而且,很多時候,這種先進兵器也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元軍即便出更貴的單價,也買不到多少火槍,也就是滕軍這種背靠東海國的勢力,才能把錢變成力量。

  就像現在,處于劣勢的元軍大多是經過刻苦訓練的精兵,而優勢的滕軍里面反而填充了大量候軍,即便如此,在訓練上多花的時間在先進武器和整合的隊形之前也不值一曬!

  “萬勝!”

  滕軍大橫陣中接連響起怒吼聲,因剛剛的獲勝而士氣旺盛的步兵們越過已經停火的炮陣,向元軍的步兵們壓了過去。

  與他們相反,元軍步兵之前被炮彈狠狠犁了一遍,又目睹到騎兵的失利,士氣可以說已經見底了。但好歹他們也是張家訓練出來的新軍,在家鄉有職田、有家小,同時也沒什么打輸的經驗,不知道先走為上,所以硬生生堅持了下來。

  不過緊張到底是壓不住的,加上他們也沒什么面對熱兵器步兵的經驗,所以前排的火槍手們頓時慌張了起來,匆匆架好了大號的元火銃,手忙腳亂裝入火藥鉛彈,往滕軍的方向一瞄就打了過去。

  “砰砰啪啪啪啪啪……”

  此時兩軍相距大約二百米,元軍的長火銃在這個距離上仍有不錯的殺傷力,不過受限于滑膛槍的精確度,真正能落入滕軍陣列中的鉛彈并不多。饒是他們隊形密集,一輪下來也只被打中了四十余個目標,對于上千人的大陣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嗖——

  一枚鉛彈從金水樞身邊呼嘯而過,擊中了他身旁一個新來的候軍,使得后者發出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

  金水樞面不改色轉過頭去,看到附近幾個士兵臉色都驚恐起來,立刻喝道:“不準看,繼續前進,子彈只會打中懦夫!”

  在他的呵斥下,士兵們數月訓練中產生的對皮鞭的恐懼戰勝了對鉛彈的恐懼,維持住了組織度,繼續向前走著,只是步子偶爾踩不中鼓點了。

  其他隊伍的情形也大差不差,仍然繼續走著。但有了火槍的威脅,加上這么長的陣線保持起來實在也是不容易,所以大陣還是不免出現了犬牙差互的情況。畢竟,對于滕軍乃至其中的前東海軍來說,這也是他們第一次在戰斗中面對同樣持有火器的對手。

  不過問題并不大,元軍的長火銃是落后的火繩槍,雖然借鑒東海火器采用了一些諸如定裝彈之類的先進理念,但裝填起來依然極為麻煩,熟手也要差不多一分鐘才能打出去一發。而且他們這時候心理壓力極大,也沒法打出齊射,只能零散地自由射擊。噼哩嘩啦打得倒是熱鬧,但如此一來給滕軍造成的傷亡就如同不斷的蚊子叮咬一樣,無法有效形成對士氣的震懾,更無法遲滯他們的行軍了。

  就這樣,元軍還沒打出幾槍,滕軍就行進了百米之內——這可就是他們手上的各類火槍的有效射程了。

  “咚!”

  隨著一聲巨大的終末鼓聲,滕軍陣后的鼓點一下子停了下來,而這種沉默無疑更能讓元軍產生恐懼——與此同時,在各級軍官的指揮下,身著土黃色軍服的第一排滕軍士兵們齊刷刷抬槍上肩,把槍口對準了元軍們!

  元軍前排的火槍手們見到了同行,自然非常明白這一舉動意味著什么,心理壓力達到了極點,精神瀕臨崩潰。一部分人抓緊裝填,試圖再打上一槍,而更多的人則轉身撤退,躲到了刀盾手的盾牌后面。然而——

  “咚!”——“放!”

  隨著又一聲巨大的鼓聲傳來,軍官們立刻下達了開火命令。而這個命令執行起來再簡單不過了,士兵們輕輕地扣響扳機,三百多枚鉛彈一下子飛了過去,輕松地穿透盾牌、甲衣,殺傷了后面的元軍刀盾手、火槍手乃至更后排的倒霉的長矛手!

  而且不僅于此。完成射擊后,第一排滕軍原地裝填,第二排越過了他們,再次打響了火槍,然后是第三排,然后又是第一排……在連綿不斷的彈雨之中,元軍士兵如同被割麥子一樣一茬一茬地收割掉!

  元軍的火槍手數量只有1/5,根本無法與全員配備了火槍的滕軍對抗。當這種一面倒的屠殺慘劇發生之后,見底的士氣終于被壓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從一個百人隊開始,發生了全軍崩潰!

  金水樞看到這種場景,不禁熱血上涌——收割人頭的機會到了!而且背后的沖鋒號很及時地響了起來,于是他立刻下達了命令:“停止射擊,全隊沖鋒!”

  激昂的號聲中,滕軍士兵們怒吼著提著刺刀沖了上去,對潰散的元軍展開了追殺。與此同時,側翼的木三、木四兩部剛剛趕到作戰距離,還沒來得及開槍敵軍就潰了,干脆也直接提刀逼了過去。

  實際上,元軍步兵普遍裝備了甲具,群戰有長矛,捉對廝殺有刀盾,真正打起近戰來的話,相比“裝備拙劣”的滕軍是有優勢的。但是現在士氣崩潰、陣型渙散,這些優勢非但發揮不出來,反而沉重的甲具成了逃生的阻礙。因此大量的元軍被輕裝上陣的滕軍追趕到,一個接一個的被刺刀穿透甲具的薄弱點刺死在地。

  這時戰場形成了一邊倒的混亂局面,滕軍騎兵們反而沒有參與進去,而是在夏柏的帶領下,虎視眈眈地在后面壓陣,以防元軍騎兵趁機打一波反攻。

  不過元軍哪里還有這種膽量?本來張弘紀讓步兵抗線,是為了給騎兵爭取時間,讓他們重整隊形,可以掩護步兵們退出戰場。但沒想到曾經在西北大發神威的新軍遇到現代化的線列步兵居然是如此一觸即潰,根本沒給騎兵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好嘛,這下也不用重整了,先逃命再說吧。

  張弘紀眼看敗局已定,只能放棄寶貴的步兵們,帶著殘余的騎兵逃離了戰場。

  “好!”

  夏柏看到元騎逃離,這次大戰塵埃落定,終于完全把心放了下來。

  同時一股豪情壯志油然而生。

  這可是夏家新軍練成之后首次真正實戰,一戰便大勝立威,戰果再怎么吹噓也不為過……這一戰,可是由他指揮的啊!

  “鳴金收兵,讓木字部別打了。金字部前突圍過去,開始勸降!”

  既然已經打勝,那可就不能讓紅了眼的步兵們把剩余的元軍全殺了……這可都是珍貴的人力資源啊!

  2月13日,巨野縣。

  巨野縣位于梁山泊西南邊緣,理論上是屬于元國的地盤,不過它的境況與沛縣類似,原先都是中原重鎮,后來由于黃河改道、梁山泊重現,該地困于水患而被廢棄。

  但這幾年來氣候干旱,梁山泊水位下降了不少,舊巨野縣的這塊地盤反而又成了個好地方——土地因多年的蓄養而極度肥沃,同時水量不多不少方便灌溉,顯然是極佳的農業用地。因此就有不少不怕死的人來這里開荒種地,收了糧食之后通過水路運出去發賣也很方便,近年來山東諸地普遍干旱,糧價高企,因此收益頗豐。

  如果再發展幾年,這里肯定會被元國方面發現,重新設立縣治收稅。不過,在他們有所動作之前,一伙來自梁山泊以東的勢力就搶先占據了這里,在此建設棱堡,并像模像樣地對既存的農民宣布了“三年免征”的政策,還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大人,您怎么來了?”

  接近完工的巨野堡中,鎮守這里的滕世子夏富見到自己的父親夏貴親自帶兵來到了堡中,很是驚訝,連忙迎了上去。

  滕國公夏貴已經年邁古稀,但身子骨依然硬朗,走起路來虎虎生風,一副還能再戰十年的樣子。反倒是夏富臉色虛浮、病怏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接班……

  夏貴看了兒子這樣子,眉頭一皺,不過很快笑容掛了上來:“小柏那邊勝負已分了,是大勝!生俘五百,斬首無數,張家小七夾著尾巴跑了!既然如此,你這邊也得動一下,你從巨野南下,小松從魚臺西進,小柏從沛縣西攻,三路在單父城下會師!”

  說到這里的時候,夏貴面色紅潤、喜氣洋洋的,幾十年來的郁氣一掃而空:“城池就不奪他們的了,給張家小子留個面子,也給他家個臺階下。不過,得把張家在單州的余糧和種糧都給繳了,再遷些民戶回來,防止他們開春了打回來!”

  “真的?太好了!”夏富聽了,先是一喜,然后又憂慮起來,“可是,大人,即便如此,咱們這么大張旗鼓地進軍,真的不怕招致蒙元的反擊嗎?”

  夏貴哈哈一笑,然后面色一冷,搖頭道:“你以為,我們不去招惹蒙元,他們就會放過我們了?哼,這些蠻夷畏威而不懷德,我們就是再討好,他們也說不準哪天爪牙磨利了就打過來了。反倒事先給他們點教訓,他們才會懂得厲害,知道進退。你看,去年東海軍在遼東讓韃子吃了那么大的虧,他們可敢還擊?反而假惺惺地遣使來談了,真是可笑。”

  夏富一凜,連忙俯身道:“小子受教了。”

  夏貴又嘆了口氣,背手說道:“你要知道,現在世道已經大不相同了,不再是兩國相爭……甚至也不是夷夏之爭。正如那《三國志通俗演義》所述的,‘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大宋已經分了五家藩國,官家又是那個樣子,朝政由賈相把持;蒙元那邊也沒好多少,忽必烈不過是個盟主,旗下史、張諸侯都不是好惹的。此時與金代遼、元代金都截然不同,反而倒有晉末、五代之象……接下來,就是一段大爭之世了!

  富兒,將來你是要接下滕國這個重擔的,你得能看明白,我們這三州之主的位子,不是什么朝廷賞賜的職銜,而是一份基業!既是爭奪天下的本錢,也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釘!進則身登大寶,退則死無葬身之地,但卻根本沒有不進不退的余地,只能不斷去與人爭搶,否則就是退了!

  你可知嚴忠范領著東平一府加入那甚‘東海關稅同盟’?呵,說是只是協調關稅,不干涉內政,但有了這開頭,今日修條鐵路,明日捐所學校,后日開家法院,說不得還得支持鄉紳設會議事……到最后,這東平府跟東海國的一州又有甚區別了?我們的這個‘盟友’,看著和善,可時刻想把我們這些窩邊草給吞吃掉呢!我們要不把地盤打出去,從元國口中奪食,站穩了抗韃的大義,說不準他們什么時候就把刀子架到我家脖子上了!”

  夏富此前的確把滕國公的位置視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但他所想的只是一國之主的權柄,卻從未想過什么爭霸的事……開什么玩笑,就巴掌點的小地方還想爭什么霸,天塌下來有朝廷和東海國頂著不就行了嗎?今天這還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到老父親的豪情壯志和高瞻遠矚,頓時就被嚇了個一大跳:老天,原來這滕國公是份如此兇險的職業啊?!

  但這時候他也不能慫,不然他可還有兩個弟弟呢。“是,大人,我明白了,我們滕國必定要自立自強,才能在這大爭之世立足!小子必定看準了道路,與蒙元對抗到底!”

  “好,我夏家男兒就當有這種胸懷!”夏貴狠狠拍了一下夏富的肩膀,然后又狡猾地笑了一下:“不過,也不需真的由我家獨力對抗整個蒙元。哼,月初嚴忠范那個軟骨頭就范之后,東海鄭首席得隴望蜀,又提議讓我滕國也加入關稅同盟。此人當然居心叵測,但卻未必沒有可利用的地方……就在前天,我已經正式簽約加入了那‘東海關稅同盟’,哼,現在既然我們也是同盟一員,那要是遭到了蒙元的威脅,他東海國總不能坐視不理吧?”插pter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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