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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共克時堅 三 得道多助

  1270年,5月12日,安吉州。

  “景曜在此謝過各位了!”

  安吉州城北的東海商站前,秦景曜對著十一名供應商俯身行了一個大禮,使得后者受寵若驚。

  一名老者趕緊上前虛扶一把,說道:“賢侄,這是作甚?我等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快起來吧!”

  秦景曜含著淚花站起身來,又鞠了一躬,說道:“雖然只是尋常的米面,但對于東海人民來說可是救命糧。各位今日帶來的糧食,明日不知能救多少人的性命,論起功德,諸位可是足以與活菩薩比擬,如何受不起我這一禮?”

  秦景曜是秦九韶的族人,論起輩分是他的孫輩,不過隔了兩支,也不算特別親近。秦九韶已經在前年去世,相比歷史上的慘淡收場,這個時空他的結局無疑要好得多,不但在學術上留名,還給族人留下了一大筆遺產。秦景曜就是在他的推薦下,進入了東海商社的江南公司做事,由于聰明伶俐,現在已經做到了安吉州商站的采購經理一職了。

  他面前的這十一名商人,就是經常與安吉州商站打交道的供應商。

  往年,供應商們提供的主要是棉花、生絲等基礎原料,為了收購這些原料,他們的貿易網絡就需要深入鄉間。也正是因此,當東海商站有了大批量采購糧食的需求的時候,也第一時間就找上了他們。而他們也果然不負所托,在一個月內陸陸續續運了超過兩萬石的糧食過來,雖然相比缺口仍然不多,但也不少了。

  當然,這些供應商能這么有效率,主要還是看在錢的份上商站出了每石兩元余的采購價,雖然不及城中的零售價,但仍然比田間的收購價要高,而且有多少收多少,對他們來說還是有不小的利潤空間的,所以自然樂得做這個生意。雖說如此,但也不能否認他們賣來的這些糧食在客觀上幫助了東海人,所以秦景曜的感謝也是真摯的。

  聽了他的吹捧,供應商們心頭也是暖洋洋的。商人是很難賺個好名聲的,因為義利往往不能兼得,遇到這種難題的時候,他們多半會舍義而取利。就像現在在東海國內,多少漲價的糧商就被百姓們罵了個狗血淋頭,但是依然捂倉惜售。不過,即使如此,義也并非無用的東西,有了個好名聲,做起生意來也會容易些。所以,很多商人在得了利之后,便會撒錢求義,比如捐資修路助學之類的。而現在幫著東海人收糧,既賺到了錢,又得到了個好名聲,這種義利兼得的事情,怎能不搶著做呢?

  一個身著新款綢衣的胖商人當即表態道:“好說,好說,不就是幫著收點糧么?我在宜興還有些人脈,等回去便去那邊再購些過來。等下個月,我莫記保證再送至少三千石糧過來,另外,我再以個人名義送上一百石,便算是捐助了!”

  他話音剛落,旁邊一人立刻鄙夷地說道:“呸,莫三兒,你也真夠扣的,就捐一百?我張榫捐二百!”

  有他們帶頭,其余幾人也不好意思干站著,紛紛你二百我三百的認捐起來。

  秦景曜抹抹眼淚,連忙勸阻他們道:“各位叔伯,莫要如此,你們能運糧過來,我們就很感激了,哪里再能讓你們破費呢?不光收糧,過往的棉、絲之類的收購也不能落下,還要比往年更多,總不會虧待了各位的!對了,我站新到了一批商貨,各位可要來過目一二?可都是最新的好東西啊……”

  5月13日,中央市。

  “……因此授予汪然、汪幼全兩人嘉禾勛章、一等國士稱號……”

  中央廣場的禮臺上,鄭紹明鄭重地將兩份綬帶給面前的汪然、汪幼全兩人披上,又把兩個匣子交到了他們手上。

  汪然是江西隆興府南昌海商,家里生意做得很大。當年他在西洋落難,幸蒙東海遠洋艦隊搭救,此后便搭上了這條線,成為東海氣息濃厚的商家之一。之前,他聽說東海國遭旱,便果斷動用老家的關系,在江西大量購糧,帶著侄子汪幼全足足運了三艘大海船上千噸的稻米到了黃島,一舉大幅充足了糧食市場,緩解了糧荒。也正是因此,使得他碰巧滿足了剛剛推出不久的東海關稅同盟糧食進口政策中的獎勵條款,獲得了鄭紹明的親自接見,并且得到了一系列榮譽頭銜和實利。

  現在汪然激動異常,結結巴巴地說道:“謝謝謝謝首席……其實,其實我也沒想著什么榮譽的,只是聽說東海國大旱,我就想了,這可怎么是好啊?我家無力求雨,那只能力所能及,買點糧食過來了。哎呦,沒想到到了東海,就看到了這個政策,這可真是運氣好了……”

  他說的是實話,政策是5月5日才推出的,這才沒幾天呢,要是看了政策才回去販糧,時間也來不及啊。他這是早就生了主意,只是湊巧趕上了,但這反而更令人欽佩。

  不過他也沒吃什么虧,江西糧價不高,他家兩貫不到收來,到岸后以近三元的價格瞬間售罄,這一千噸糧就有一萬五千元的毛收入,雖不如傳統的奢侈品貿易,但也不是筆小錢了,可真是名利雙收了。

  鄭紹明聽了,感覺這是個好題材,立刻示意身邊的秘書記錄下來,待會兒登到報紙上去。

  在秘書掏紙筆的同時,他握住汪然的手說道:“好,這更顯得兩位的義舉可貴了,精神可嘉!二位也無需妄自菲薄,這榮譽也是你們該得的;也該叫天下人知道,只要愿幫助東海人的,我們東海人也必定會涌泉以報!”

  周圍觀禮的嘉賓適時鼓起掌來,各報社的記者們奮筆疾書,記錄下這感人的一幕。

  不過這典禮很快就結束了,現在是災難時期,不興鋪張浪費,一切從簡嘛!

  5月15日,諸城縣,諸城農貿市場。

  “……汪氏兩叔侄,國士真有雙……”

  “……管委會統合部與農業部聯合宣布,將投資在各地興建國家戰略儲備基地,建成后將形成三十萬噸的存儲能力,屆時再無饑荒之虞……”

  “……膠濟鐵路開工在即,某地劣紳煽動抗路鬧劇,引發眾怒……”

  “……寧陽縣士紳捐助新面粉八千石以報效國家……”

  “……南洋種植園經濟發展勢頭猛烈,古塔波樹種植引發熱潮……”

  飯店“朱旺升速食記”的門口,老板朱旺升拿著一疊新到的報紙,無聊地讀著上面的內容。

  隨著印刷產業的進步和物流體系的發達,現在東海國的報業也越來越旺盛了。耳熟能詳的大報就有十多份,小報更是多如牛毛,不但發行周期縮短到了五天乃至三天一期,平均價格也降低到了每份一銀分出頭的水平上,為知識階層提供了充足的精神食糧。

  諸城農貿市場在膠沂鐵路和安諸公路開通之后更加興旺起來,朱旺升速食記也加蓋了一棟樓擴大經營。不過隨著大旱的降臨,各類農產品的生產受到了巨大的打擊,農貿市場自然也一下子慘淡了下來。如今這大好的正午也沒什么客人,朱旺升便只能百無聊賴的讀報了,還好,上面都是好消息,能讓心情好一些。

  當然,這些好消息也是文化部定向投放的,為的就是制造輿論,使得民間對抗旱救災有信心,產生正面預期。

  這種輿論的作用是非常大的。有了“旱災一定能得到解決”的預期,持有存糧的民間人士才會仔細規劃手頭的儲存量,以合理的價格和數量向外出售以獲取利潤,從而穩定市場供應。不然的話,要是他們看不到希望,那就會死死把存糧捂住,既賺不到錢,又加劇了市場上的糧荒,那可就真不妙了。

  朱旺升對此間深意是了解不到的,只是看看解解悶而已。正看著,一個熟人卻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喲,朱兄這讀報呢?”

  朱旺升抬頭一看,是相熟的鄭老板。他還是騎著那輛好幾年了的“永久3”自行車,輪子倒是新換了膠輪,現在把車往門口一停就朝自己打起了招呼。于是朱旺升放下報紙,道:“這不也只能讀報了么。怎么,鄭哥兒,今天是找到貨源了?”

  鄭老板搖搖頭:“現在能出產的那點蔬果都讓人給高價包下了,我哪搶得過啊?不說了,我正餓著呢,來點吃食吧。”

  朱旺升來了興致,站起身來往柜臺走去:“好啊,吃點什么?行市你也清楚,現在菜糧都貴得很,反倒肉便宜了些,不如來份大俠套餐,切上二斤鹵牛肉?現在不多吃點,過段時日可就沒了啊。”

  農產品減產,漲價是肯定的,但肉產品的行市卻反其道而行之,價格暴跌。這倒不是因為養殖業逆市增產,而是因為今年遭災后農民為了節約糧食只能忍痛把牲畜處理掉,導致大量肉類擠在一段時間內上市,價格反而被砸了下去,出現了罕見的菜肉倒掛現象。這至少在這個月使得不少老饕大快朵頤,但背后是不知道多少農民的血淚啊。

  鄭老板笑了一下:“那就來兩斤吧,還有酒沒?”

  朱旺升從柜臺上取下一個玻璃壺一晃:“現在不準釀新酒了,只有去年存下來的一點……這倒不礙事,反正有陳香,但喝一點少一點了,這一壺可就是十七銀分,你要喝么?”

  鄭老板輕輕一拍桌子:“喝!朱兄你也過來一起,我這有事找你相談呢。”

  “哦?鄭哥兒這是要請客?”朱旺升笑了一下,“那行,算你十分好了,剩下七分算我自己掏自己那份了。”

  鄭老板努了努嘴:“你這老朱可真是扣,出一半都不肯……得,這本來也是我請,過來坐吧。”

  店內沒什么客人,鄭老板隨意找了張大方桌旁邊坐了下來,朱旺升吩咐了伙計去切肉,自己提著酒瓶酒杯坐了過來,一邊開瓶倒酒,一邊問道:“好了,鄭哥兒今日找我是何事?”

  鄭老板敲著桌子說道:“也巧了,我正說這肉的事呢。你也知道,現在肉便宜,不過是因為遭災都急著宰,過一個月就沒這好事了。等到旱災過去,這價格恐怕得輪番漲回去不可啊……”

  說著,伙計把現成的牛肉切過來了,朱旺升接過來放在桌子上,然后讓伙計退下去,轉身對鄭老板說道:“是這個道理沒錯,唉,這大旱真是害人啊,走了還要再坑一把。那你是什么意思?”

  鄭老板夾了一筷子牛肉,又繼續說道:“所以我就想著,好好的豬牛羊,何必非得急著宰呢?繼續養著,等到肉價上漲之后再賣出去,那不是更好嗎?于人,那是賺了利潤,于國,那是充盈物資、平抑物價,兩廂可都是大好事啊!”

  朱旺升也吃了一口肉:“是啊,可那不得耗費糧草么,大旱還不知道得幾個月呢,這幾個月的飼料錢真的能賺回來?”

  鄭老板搖搖頭,舉了一下酒杯:“不,糧草只是咱這邊遭了災才貴,南邊江淮一帶可沒旱呢。我是想著,現在趁牲畜便宜采買上一批,趕去南邊養起來,等到這邊市場恢復之后再趕回來,這利潤空間不就出來了?”

  朱旺升杯子舉到一半,聽了他的話一愣,然后將杯中酒一飲而空,說道:“是這個道理啊!你是想做這行?不過南邊的情況你可熟悉?那邊不比我國,可沒有那么多規矩保障啊。”

  鄭老板嘿嘿一笑,說道:“這好說,我之前結識一個白員外,是淮安人,托他的關系,找個地方圈養牲畜不難。不過這生意不免有些耗費,做得越大越好攤薄,利潤也越大,所以我就想著做點大的。不過你也知道,兄弟手頭沒那么多錢,所以,朱兄不來參上一股嗎?”

  朱旺升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覺得確實是個好項目,反正現在酒樓的生意慘淡,不如去搏上一把,于是舉杯道:“好,我就參上一股!鄭兄,你再把細節說上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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