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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匡扶宋室

  1273年,8月29日,襄陽。

  宋衜的一番話無疑切中了要害。

  最近幾個月來,元軍大軍團團圍城,可襄陽背后的南宋兩個朝廷卻忙于內斗無暇顧及,只象征性送了些書信過來勉勵,實質性的援救連個計劃都沒有。這顯然是讓人非常心寒的。周圍的將士們回憶起這段時間來的憋屈,一個個都沉默了下去。

  這時呂文煥也拿到那封信讀了起來。信中的內容沒太出乎他的預料,高達先是與他回敘了一番舊日的交情(兩人確實是有交情的,當年呂文煥還向高達討教過防守襄樊的經驗),然后痛斥南朝無道、賈似道卑鄙無恥,又許諾高官厚爵,邀請他投奔到元朝那邊去。

  呂文煥本該當場將此信撕毀以明志,但不知為何卻捧在手上久久沒有動作,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許久,他才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神態,對城下的宋衜說道:“笑話,你元國難道就好了么?國內世侯林立、政令不通,又與東海國交惡,怎么看都是亡國之相!”

  宋衜看他的話語軟弱無力,心中已經定了三分,笑道:“若真是如此,我朝又是如何調遣如此多大軍來襄陽的?南朝那么多舊軍新軍,現在又在干什么呢?更何況,世侯林不林立,那是皇帝要考慮的事,呂安撫若也能得一地封土,豈不比現在這般受朝廷的狗氣更快活?”

  呂文煥臉色立刻一變,喝道:“休得胡言,我呂文煥對朝廷忠……”

  “哈哈哈哈哈……!”宋衜突然一陣狂笑,打斷了他的話,然后語氣變得兇狠起來:“安撫,聽我一言!國公念與安撫有舊,敬佩安撫的氣節,故才愿意派在下來與安撫好聲好氣商談。但安撫剛才說的不錯,我朝世侯林立,蔡國公也不是一言而決的,他愿善待襄陽諸君,其他人可不一定!要知道,就在昨夜,就有人見識了回回炮的威力之后,叫囂著要把襄陽也化作一片火海呢!即使諸君不怕死,可你們的家眷怎么辦,襄陽百姓怎么辦,也讓他們隨你們葬身火海嗎?到了那時候,就算想投靠過來,也沒有什么好下場了!”

  聽了這話,不光呂文煥,周圍的宋軍都是心頭一顫,但也只是顫,再沒人跳出來駁斥宋衜什么。

  “還請安撫為蒼生計,速速決斷!若是想好了,可在城頭掛出紅、白、藍三面旗,我方自會再遣人來談。”

  宋衜朝呂文煥一拱手,退回了船上,最后留下一句:“對了,接下來的事是元帥阿里海牙所為,你們莫要怪到國公頭上。”

  說完,他便乘船回了北岸。

  呂文煥等人一開始還有點莫名其妙,但很快就明白了——對面的江岸上,數百名宋軍俘虜被推了出來,然后被一個個斬首在地,血水一路流入了江中!

  看到這副場景,宋軍諸人先是憤怒,然后便是恐懼。若是自己也這般被俘虜,是不是也逃不了一個砍頭的下場?

  范天順喃喃地說道:“不,不可能的,襄陽城墻如此高如此厚,外面護城河那么寬,城頭還有這么多火炮,城內糧草足以吃上幾年,他們不可能攻下來的,不可能——”

  “轟轟轟……”

  仿佛是為了應和他的話,一連串的炮聲從外傳來,不過卻不是對面的樊城開的炮,而是西門外的阿術軍。

  眾人驚愕地轉頭看去,一名軍官脫口而出:“西邊也有,這,這如何是好?”

  然而這還沒完,在城西開炮之后,城東居然也傳來了同樣的厚重炮聲,然后城北的樊城方向也恢復了炮擊。

  天下堅城襄陽,此時正在遭受三面合圍的前所未有的威猛進攻!

  呂文煥自然不會繼續身處城頭險地,迅速退回城內府邸中,調度起了防御事務。其實也沒什么好調度的,干挨炸能做什么?最多就安排點人手準備救火罷了。

  聽著外面連綿不斷傳來的炮聲,他面如死灰。縱使沒有親眼看到,但他也可以想象的出,遭受了如此兇猛的炮擊,城墻上的防御必定損失慘重。不光是防務,就連城內的民房、兵站、糧倉等設施也會被波及。他腦海中甚至閃現出了滔天火光和鬼魅般的哀鳴聲,兇神惡煞的元兵沖入城中,見人就殺,而他卻無力回天,即使自縛請罪也沒用了……

  “不可!”

  他猛然站了起來,嘴角抽搐,內心天人交戰。終于,他狠狠把拳頭往桌子上一錘,對外面的親兵喊道:“擂鼓,聚將!”

  樊城之北的元軍大營中,“史”字帥旗高高飄揚——昨日攻下樊城后,史天澤就將自己的帥帳移鎮至此,以就近指揮。

  其實也沒什么好指揮的,史天澤現在年事已高,精力不濟,軍務大都交給部下處理,自己只是偶爾過問一下要事而已。

  現在,他就在帳中假寐,耳邊雖然回響著南邊傳來的轟隆炮聲,但他不以為意,反而甘之如飴。這一聲聲的炮響,就是勝利的進軍鼓啊!

  突然,這位位高權重的老人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不是因為聽到了什么奇怪的聲音,反而是因為聲音變弱了——樊城的炮擊停了!

  史天澤眼中精光一放:“哦,他們是怎么說的?”

  親衛答道:“還沒說上話呢。是襄陽城頭按照之前的約記,掛出了紅白藍三色旗,意思是有事相商,蔡國公那邊便停止了炮擊。此乃大事,他不敢自行決斷,故遣人來知會丞相您。”

  “哈哈哈……”史天澤嗓中發出了蒼老的笑聲,然后強撐著從躺椅上坐了起來,“走,我親自去與襄陽呂帥一會!”

  親衛大驚:“丞相,您萬金之軀,怎可犯險?這等小事,遣一使者去談不就成了嗎?”

  史天澤站起身來:“有甚好怕的,呂襄陽堂堂大丈夫,難不成還能為難我一個老頭子?相反不示之以誠,怎能讓他放心?一邊是襄陽城和一員大將,另一邊是一個沒幾年活頭的老家伙,這個買賣再好做不過了。走吧,去讓阿術和阿里海牙也別打炮了,我要渡江!”

  襄陽,北城。

  范天順匆匆登上城頭,見呂文煥和許多親信軍官果然在上面了,心中大急,一個箭步沖到了前面去,對呂文煥質問道:“安撫,難不成你真要行悖逆之事?朝廷多年重恩都忘了嗎?往日的忠義盟誓都是假的嗎?”

  呂文煥看著他,目光閃爍,心口顫抖,最后還是背過了頭去,感慨地說道:“真是想不到,他居然養出了一個這么真性情的兒子……天順,不知你父親知道你今時今日之舉,是該罵你愚蠢呢,還是會以你為榮呢。”

  這時,旁邊的軍官已經一擁而上,將范天順制住。

  一名叫賀明的將官訕笑著說道:“范兄弟,你的氣節咱們也佩服,可現在都什么時候了,你忠朝廷,朝廷顧你嗎?”他順手往旁邊的城磚上一抹,抹下了一手黑灰:“看看,這才幾個時辰,城上就轟成這樣了,要是轟個幾天還了得?你要愿意給朝廷盡忠,大家都無所謂,還會幫你風光大葬。但現在安撫要給弟兄們找個出路,你卻要攔著,這不是讓咱們都去死嗎?這就不能怪弟兄們不客氣了。”

  “狗賊!”范天順狠狠瞪著他,各種咒罵之語隨口而出。

  賀明也不在意,從一面殘破的宋旗上撕下一塊布,塞進了他嘴里。

  “罷了,”呂文煥揮揮手,“也別難為他了,送回邸中看顧起來吧。”

  于是就有兵丁把范天順帶了下去,呂文煥轉頭看向江面,不再看他。

  “咦,怎么來了艘大船?”

  與上次宋衜隨便劃了艘小船就過來勸降的情形不同,這次北岸元軍鄭重從上游調了一艘大船過來,一堆人魚貫登船,升起了一堆繁復的旗幟,然后才慢慢向這邊駛來。

  呂文煥手抖著掏出望遠鏡,朝前觀察過去,然后失聲叫了出來:“左丞相、助宋討逆大元帥史!難道是……”

  賀明等軍官也露出了明顯的喜悅之情,來了這么個大人物,看來自己這條路是走對了啊!

  在他們激動的注視下,這艘大船逐漸駛近、靠岸,然后有人下船通報道:“我大元史丞相親至,請襄陽呂安撫會面一敘!”

  真的是史天澤!呂文煥的心情激動且喜悅,差點就要開門出迎。但很快他又生出了疑慮,萬一有詐怎么辦?

  于是最后他還是留在了城頭上,喊道:“我便是呂文煥,因故不能親迎,還請史丞相見諒!不知史相親至,可是有什么指教嗎?”

  史天澤在人攙扶下顫顫巍巍從船艙中走了出來,瞇著眼睛看向呂文煥,雖然看不太真切,還是說道:“好,果然是堂堂偉丈夫。”

  他帶人往前走了幾步,然后對城上一句一頓地竭力喊道:“呂安撫,我大元與大宋乃兄弟之邦,本當萬世友盟,永不起刀兵。可無奈臨安叛逆作亂,東海國狼子野心忘恩負義,聯合奸相賈師憲害死了度宗皇帝,又各自扶持偽帝號令諸侯。如此悖逆綱理倫常之舉,怎能不讓人震驚且悲憤?我大元皇帝聽聞之后便激憤無比,令我等南下為侄皇帝報仇,匡扶宋室。可笑那臨安靖安兩個偽朝,竟反過來污蔑我們是‘敵寇’,真是顛倒黑白、是非不分。這樣的朝廷不義在先,又何德何能讓人去忠?正相反,討伐他們、恢復正朔,那才是真正的忠!”

  他說完這一段,喘了一會兒氣,又提足了中氣,對呂文煥喝道:“呂文煥,你愿做真正的忠臣嗎?!”

  呂文煥和城頭諸將已經涕淚橫流,齊聲喊道:“生為宋臣,死為宋鬼,我們自然是真正大宋的忠臣,愿為大軍前驅,為君父報仇!”

  “好!”史天澤大聲贊嘆了一聲,然后命人取過一支羽箭,當場折斷,又對城頭喊道:“那我便在此與你盟誓,只要你帶領襄陽及襄陽諸將諸軍反正,在我大元軍隊襄助下南下匡扶宋室,我大元皇帝必有厚報。諸位非但沒有性命安危,反倒會加官進爵,我大元一向厚賞功臣,只要你們多干能干,那么就能得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殊榮,甚至封侯拜相也未必不可!若有違背,便有如此箭!”

  呂文煥立刻喊道:“敢不從命!……這真是失禮了,請史丞相稍等,我這便開門出迎!”

  襄陽,這座歷史上堅守了六年之久的堅城,在這個時空卻連六旬都沒有守下來,幾乎在眨眼間的功夫,便城頭變換大王旗,換了個陣營。插pter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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