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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2章 西出陽關有故人

  華夏三年,6月2日,玉門郡,疏勒站。

  玉門關始設于漢代,控扼住了通向西域天山的通路。漢代之后,隨著自然環境與政局的變化,玉門關的位置曾經多次改變。最近一次改變是五代末期,玉門關大幅東移至黑山一帶,已不在現在的玉門郡,反而距離酒泉只有不到百里,倒是和后世嘉峪關的位置臨近。但是再之后,這最后一座玉門關也被棄置,逐漸消弭在自然風化進程中,不復為險關。

  今日的玉門郡,只取玉門關之義,卻不復關隘險城之存。畢竟,固國不以山溪之險,更要靠兵革之利。真正防御這走廊西端、令四鄰夷狄聞風喪膽的,是駐扎在當地的華夏軍和他們手中的犀利火器。

  過去,元國曾在西域和中原之間設置了完備的驛路,肅州(酒泉)與瓜州(玉門)之間就有黑山、赤斤、青湖、疏勒等一連串的驛站。之前這些驛站都被禾忽的部下所摧毀,但屋舍可以摧毀,自然環境可沒法摧毀(或者說來不及摧毀)。驛站本來就是選在水草豐茂的地方設置,只要有水可以飲用,有草可以喂養牲畜,來往行旅就能在此補給,驛站也就容易重建了。夏國奪取安西省后,雖然一時沒法把鐵路鋪過來,卻也盡可能恢復了這些驛站,往來商旅也受益于此復興起來。

  現在,一眾來自東方的移民和軍人,就停留在兩郡交界處的疏勒站舊址暫歇。

  玉門郡境內有河曰“北川”,發源自南邊的祁連山,先向北流,再折轉向西,通向郡內的瓜縣、敦煌兩縣。疏勒站就設置在這北川的河彎處,現在雖然常住人口不多,但河水潺潺,青草萋萋,煞是個好地方。

  疏勒站舊址中尚有一道土墻殘余,江南移民們就在土墻中暫歇。土墻東鄰處,一長串平安型越野馬車連成了一個巨大的車陣,車上都滿載著貨物,一群士兵拿著扳手錘子正敲敲打打檢修馬車,而幾百匹馬則在河邊聚散有度地飲著水吃著草。馬群之中,還有一些士兵帶著一些移民,游走著檢查馬匹的狀況。

  “喏,你看,像這樣,摸不出骨頭,就說明膘還行,暫時不需要補糧。”一匹正在嚼著草的母馬旁邊,那欽下士一邊摸著馬腹,一邊對旁邊的沈元正和其它兩名移民講解道。

  他這么摸著,母馬也不驕不躁繼續吃著草,看上去性格很溫順。

  那欽現在所屬的是一個典型的后勤營,營中人數不多,但足足配備了144輛大車,定期往返于北庭郡(烏魯木齊)與張掖郡之間,運輸物資。之前他們執行日常運輸任務,行進到酒泉郡的時候遇到這批順路而行的江南移民,然后就接到命令,帶著他們一起上路了。

  這一路上,移民們行路時搭乘后勤營的大車,停車時用年初才學到的技能幫他們照料馬匹,他們也向移民們傳授一些技巧,配合得倒是不錯。

  北庭張掖間幾乎沒有道路可言,車輛全部在野地上行走,若不是平安馬車配備了板簧減震,又是鋼架車體足夠堅固,還真走不了這樣的路。但饒是如此,每輛車也需要四匹馬才能順利拖動,除了拉車的,還有備用馬和護衛騎兵用馬,整個營幾乎配了七百匹。

  這么多馬,要是靠吃糧行路的話,那恐怕就得把車上全裝滿糧食才行,也運不了什么貨了。因此,整個營必須走走停停,讓馬沿途吃草補給才行。只是靠野草補充能量相當緩慢,往往要在一個站點呆兩三天,等馬兒吃飽喝足了,才出發趕赴下一個站點。

  這個過程中,對馬匹身體狀況的把控非常重要,須得要長年與馬打交道的資深馬夫才能應對,而這樣的人可不好找,因此軍方就從恭順部落中招收了不少牧民,編入后勤營中。這個那欽,就是先參了軍,然后被分配過來的。

  沈元正等人聽了他的講解,前后把手放上去感受感受。然后,那欽又找了一匹偏瘦的馬摸給他們看,他們又有了更加深刻的體會。

  “原來如此,可真是謝謝這位軍爺了。”沈元正致謝道。

  車隊在疏勒站宿了一夜,第二日沒有停留,繼續出發。

  從疏勒到瓜縣可以沿北川西行,沿途一路都有水源野草,也就不需要吃飽再上路,只要趁休息的時候放馬去吃草就行了,比之前穿越大漠的時候方便了許多。

  后勤營加上移民車隊,近二百輛車,在河邊原野上四路展開,前后拉了有一里地出去,浩浩蕩蕩,卷起了滾滾沙塵。

  6月6日,他們抵達了一個階段性目的地,瓜縣。

  瓜縣原稱瓜州,是東西商路必經之地,在大漠之中堪稱繁華了,但兩年前也毀于禾忽的堅壁清野,幾成一片白地。

  不過稍好一些的是,當時元軍急著撤離,西邊的沙州(敦煌縣)由于不在通向北庭的道路上,且當地佛風濃厚,信佛的蒙古人不敢侵擾,所以就逃過了一場兵災。事后,就漸漸有一些敦煌居民遷移到瓜縣,墾種被廢棄的耕地,恢復了一點人氣。由于有這個基礎在,再加上當地水草豐茂、位置關鍵,所以西北師今年在玉門郡一舉派駐了三個馬兵營。

  所謂馬兵營,其實就是騎馬步兵營。西北面積廣大又盛產馬匹,騎馬總比步行方便許多,但是部署真正的騎兵的話,戰馬要喂大量糧食和豆餅,又會擠占寶貴的后勤資源。所以上面干脆就不派騎兵了,只派馬兵,配屬的馬匹平時飼料標準較低,關鍵時刻才喂豆糧養膘。反正作戰時都要下馬打槍,馬體力差點也就差點吧,四條腿總比兩條腿強。

  駐軍在當地修建了一處大型城池,車隊直接停駐了進去,又征召了一批移民幫著卸貨。貨物有些散亂,他們又在當地停留了幾天整理。

  “啊,舒坦”

  沈元正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水,感覺整個人都舒坦過來了。

  他剛才和幾個男移民一起,幫著后勤營卸了幾車貨,出了一身大汗,現在就被另一批人換了下來,來了一旁的陰涼處休息。相比之前路上只能省著喝水的窘迫,現在有了水源,想喝多少喝多少,可真是枯燥生活中難得的愜意了。

  他們身邊這幾株小樹是去年剛栽的,比人高不了多少,也撐不起多少樹蔭,毒辣辣的日光仍通過縫隙曬下來。相應的,周圍的屋舍和土墻都方方正正,沒什么裝飾,看著還真是枯燥。他們一邊喝水一邊出汗,苦中作樂,對著枯燥的周邊環境侃起了大山。

  休息了一陣子后,那欽帶著幾個兵朝他們走過來。他們以為是該上工了,就放下水壺,站起身來。沒料到,那欽卻擺手道:“計劃變了,你們不用搬貨了,來跟我軍訓,學著打槍!”

  “啊?”一名移民驚奇地問道:“槍?是那個火槍嗎?我們也要學?”

  那欽把自己背后的那把舊式的隕星步槍解了下來,拿在手里一舉,道:“就是這個。你們到了西疆自己生活,說不得就得遇到野獸匪徒襲擾,不會打槍怎么行?行了,過來吧。”

  他們又與另外一隊移民匯合在了一起,跟著那欽等人去了城外。不少人竊竊私語,有人對前途產生了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充軍了,也有人對此有些興奮,東海火槍犀利之名早有耳聞,如今自己居然能摸到了!

  那欽帶著他們來到一處簡易靶場上,先是講解了一番槍械的基本結構:“喏,這是一根槍管,裝到木頭槍身里面……這是子彈,有了它才能打人,掀開槍身這里的閉鎖塊,把子彈塞進去,鎖上……”然后熟練地抬槍上肩,瞄準五十米外的靶子,“扣扳機,就……”

  火槍“啪”的一聲響了起來,前方草靶應聲濺起了一片草屑。

  移民們有一些被槍聲嚇了一跳,也有人專注地看向草靶,嘖嘖稱奇。

  那欽沒講得太細,介紹過結構后,就緊接著講起了瞄準原理。“這個叫照門,這個叫準星,上面的標尺是控制距離的……算了,你們還是先練姿勢吧,沈元正,你先來。”

  “哦,是!”沈元正一個激靈,從人群中走了出去,然后從那欽手里接過槍,在他的指導下緊張地握住槍托,抬到肩上,又從照門準星看過去。

  “嗯,學得還挺快。”那欽見他有模有樣了,點頭贊許道。但仍沒給他子彈,只讓他空倉掰開擊錘,又扣動扳機感受一下擊發的手感,就換下一個人了。

  實際上軍中真正的步槍教學要復雜許多,先上課講解火槍原理,再用舊式的前膛槍追根溯源,然后學著拆解維護現代步槍,最后才是實彈射擊。但現在給移民軍訓不需講究那么多,讓他們有個大致的概念,日后自己摸索去吧。

  沈元正依依不舍地將步槍交給下一個人,回歸隊伍中,又伸長脖子看過去,一邊看著還一邊假想著自己在操作,手指不斷扣動著。

  移民們一個接一個上去握槍,心情有些詫異,有些好奇,有些激動,回歸隊伍后又忍不住相互交談起來。

  等輪過一圈后,那欽又把剛才打完一發剩下的彈殼拿了出來,給移民們演示復裝彈藥:“喏,先把內外清理干凈,然后往里面加入火藥……然后把這顆彈頭塞進去堵上……然后下面這個孔是裝底火的,換一個新的……喏,這就是新子彈了。”

  移民們將來居住在安西省,彈藥補充必然不易,就需要自己復裝彈頭了。還好,12mm直筒彈結構簡單,復裝起來并不復雜。但移民們沒有用火槍的經驗,對這個復裝工作的意義也不甚明了,只是懵懂地看著。

  再之后,那欽又拿了一批復裝過的減裝藥子彈出來,讓他們試試實彈射擊的感覺。毫無疑問,幾乎沒有中靶的,但總歸是有經驗了。

  然后移民們就回到城里繼續干活了,但這個軍訓的經驗讓他們記憶猶新,相互之間熱切地討論著,從火槍討論到打仗,又討論到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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