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8日,徐州。此時,在23集團軍與國崎登旅團在口子嶺一線酣戰的時候,一位神秘的人物也在密切注視著中國形勢的發展,關注著東方兩個巨人的這場生死較量。
他,就是當時的美國駐華武官史迪威上校。
當他來到徐州時,一切都使他那飽受西方熏陶的大腦混沌不堪。他覺得自己眼中這個神秘古國和中日之間的這場戰爭,就像他第一眼看到的武漢一樣撲朔迷離。
混亂的碼頭、街區,擠滿成千上萬像熱鍋上螞蟻一般的人。大小官吏、投機商人、難民擠在一隊隊即將赴死的軍人和宣傳救國的熱血人士之中……,在這里,他既能看到一種不屈民族固有的獻身精神和充沛精力,也能看到一幕幕令人沮喪的懶散和冷漠。雖然地斷斷續續在中國已呆了20多年了,但他還是認為,要真正了解中國,解開其中錯綜復雜的網解,比學中國話甚至更困難。
但聰明、固執的史迪威不會裹足不前。他充分利用了自己在中國20余年的經歷,操一口流利的漢語,他來到了最前線戰場,從戰略大后方到日本占領區,他到處走,到處看,到處問。
政府官吏、新聞記者、中日雙方將領都是他重點盯住的目標,而普普通通的中國百姓、士兵、學生也是他談話的對象。他觀察著、思索著、探尋著這場戰爭的方方面面,預測著中國遙遠的未來。
自然,他也在琢磨中國人所做的這種犧牲,對他的祖國美利堅將帶來什么樣的影響……他確實難。國內,總部軍事情報處的頂頭上司麥凱布上校處處與他作對,百般刁難,使他即使在萬里之外的中國也深感掣肘。可史迪威畢竟是史迪威,他的倔強和對事業的狂熱追求使他從不服輸。他一生的座右銘別出心裁,但眼下對他卻再貼切不過了:
“不要讓那些狗雜種把你咬倒在地!”
他幾乎動用了國內軍界所有的關系,包括同窗好友馬歇爾將軍,才收拾住“迂腐的小官吏”麥凱布。筆趣閣biquge必去他又工5妙地利用羅斯福對中國戰場的關注,通過美國政府對蔣介石施加壓力。
他終于獲得了成功,他領到了一張能在中國各地四處“旅行”的通行證。
此時此刻,中國人的情緒隨著口子嶺大包圍的開始,一夜間振奮、高漲起來。用他的話說就是“舉國上下欣喜若狂”。人們不再懷疑日軍也是可以戰勝的了…當他面對徐州戰區前敵總指揮薛岳司令長官的時候,史迪威開了口:“將軍,口子嶺發生的一切讓我決得敬佩,這是您高超指揮藝術的體現…,顯然,史迪威把發生在口子嶺的戰斗當成了薛岳所指揮的了,他隨即繼續說道:
“但就一般戰術角度而言,我認為你們更需要進攻,向敵發起攻擊。只有積極的進功,才能有效地消滅日本人。
薛岳對談話能從兩人相同的職業上展開,顯然很有興趣。這么些年來,中國雖然不乏戰爭,但無論上海還是南京,真正就戰略戰法而引起的爭論太少了。昂首闊步的將軍們似乎個個登峰造極,厭倦了這個話題,卻對正炙治著了迷。
可一上戰場與日本玩起真的,這些”政治家”們又都失去了談論政治時的自負。“畸形的人!”他很想對那些家伙吼幾聲,可這聲音在腹腔里滾來滾去,總沖不出來。
今天,一個來自太平洋彼岸的美國上校卻單刀直入地勾起了他的話題:”上校,你的坦率令我欣賞。可是你知道我們的對手嗎?了解我們的部隊嗎?進攻在一般意義可能的,也是必須的。可在中國戰場上,它的地位也許就得與防御調過來。”
“不,絕對的劣勢是不存在的。薛岳倒是不急不惱,反而哈哈一通大笑:
“上校,你知道嗎?你,并不是第一個向我們建議發動進攻的西方軍人!””嗯,我相信睜著眼睛的人都會看到這一點。那么請問你所說的這個西方軍人是誰?”
史迪威火氣消了一些,問道。
“法肯豪森,隊的德國總顧問。上校,從愿望上說咱們是一樣的,從戰術上說,咱們也有很多相同之處,可中國的許多事情你是無法理解的。比如說,如果你是個班長,想帶你的人沖出陣地,時機也有利,可你的排長命令你固守陣地,你該怎么辦?““將軍的意思是說你有阻力?!難道作為戰區前敵總司令官你還沒有選擇使用作戰方式的權利?”作為軍人,又深受麥凱布之苦的史迪威一點就通,滿是皺褶的臉上充滿詫異。
“上校,我們的職業雖然相同,但東西方的思想差異滲透在備方面,軍事上也不例外。
說實話,徐州方面的形勢現在非常不妙。雖然我們把國崎登旅團包圍在了口子嶺,并且隨時都能殲滅,但日本人的10個師團已從三面向這里撲來,我們也在不斷地把軍隊調向這里。
可60余萬人猥集徐州一點,隊形密集,人員混亂,又無法采取主動的攻勢行動,請問上校,要是你,你會如何辦?”
“將軍,你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嗎?你是戰區前敵司令,你有權調動部隊采取行動。”
薛岳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武官先生,中國有些事你很清楚。可有些事,以你們西方人的思維考慮是無法加以理解的。法肯豪森總顧問也曾多次強調進攻、出擊但我無法滿足他。不是我不想這么做,而是有些部隊我根本就調不動。”
不知何時,薛岳臉上笑容已逝,只有幾分惆悵和無奈。
史迪威聯想到華盛頓總部那幾個指手劃腳的小官僚和他對隊派系紛爭的了解,多少也猜出了幾分面前這個令日本人畏懼的中國將領的艱難。作為外交官,他知道再談什么”進攻”就太不知趣了…他及時轉換了話題:“將軍,對這場戰爭你有信心嗎?”
薛岳慢慢收回目光,轉向史迪威:“當然!我對中國的勝利從不懷疑、雖然我們眼下不能指望馬上打敗日本人。但日本究竟有多大,究竟有多少資源、人力?他們經得起長期戰爭的消耗嗎?從戰略上說,日本根本就沒有能力解決在中國的戰爭。他們出兵就已先敗了。只是種種原因,使中國的勝利來得可能要遲些,我們付出的犧牲也要大些。”
史迪威對薛岳的話卻頗不以為然:“將軍,你的自信令人欽佩,我對中國也充滿同情。可我認為,以日本現代化的軍事裝備,以貴隊如此消極的戰略戰術,中國要贏得這場戰爭,絕非易事。請問失去徐州,就等于失去中原,你們將何以為戰?”
“先生,你們美國南北戰爭,開始時不也是連遭敗績,南軍強大得多嗎?但最終結局又如何呢?中國戰場即使失去中原就是再失去后面的一系列戰爭就結束了嗎?請問,就是日本人把全部兵力派到中國,他們能控制住廣大的占領區嗎?南京失守,我游擊部隊依然在后方奮戰,日本人依然沒有能夠成功!”
“但你得承認,就軍事而言,這就是失敗的!”史迪威顯得非常之的固執“失敗不同于征服。中國5000年來,曾數度被外敵強占,這個民族卻沒有滅亡。今天日本人就是想占領也不可能,自然就更談不上征服。”薛岳也不示弱,回擊道。
史迪威搖了搖頭,退縮了:“但愿中國的軍人都有薛長官的自信。”
薛岳從座位上站起來,踱了幾步,說道:
“武官先生,關于中國的這場戰爭,你可以慢慢看,我所說的結果一定會出現。”說著,話題一轉:
“不過,恕我直言,先生,我認為貴國目前的對華、對日政策不夠明智。你們賣給日本人軍火、鋼鐵,間接地強化了他們的軍事力量。有一天你們可能會自食其果,為此付出慘重代價。”
史迪威怔了一下:“將軍,請講詳細些!”
對這個問題,史迪威一直在琢磨,也感到了它的嚴重性。為此,他專門向華盛頓送去過一份報告。可至今毫無回音。今天,他倒很想聽聽一位中國的高級將領對此事的客觀評價。
“日本既要在東方建立帝國,他的胃口自然并不止于中國。北面的俄國和南面太平洋上諸島國,他們一定會做出選擇。也許有一天,日本也會成為你們美國的敵人。所以你們貸款給中國,幫助中國建立機械化軍隊,增強與日本抗衡的實力,不但有利于維護人類正義,實際上也完全符合貴國利益。我希望今后我的士兵不再吃到日本人用貴國鋼鐵制造的炸彈。”
兩人不斷的在那暢談著。在薛岳眼里,史迪威雖然直率,直率得有些粗魯,但他的責任心、正義感和對事物敏銳的觀察,都透出一個職業軍人的優秀品質。雖然史迪威對中國抗戰的前途,不似他那么樂觀,可他理解這個在西點軍校受到西方傳統“唯武器論”熏陶的老軍人。
此外,他畢竟能對華盛頓產生影響,因此薛岳對他還是寄予了很大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