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潯清咳一聲,說道:“有件事,我想向你討教一二。”
小櫻柳眉微微一揚,微藍的眸中滿是詫異:“你,需要向我請教問題么?”
夏潯干笑道:“這個……,因為她是一個女孩子,你也是個女孩子,我想你對女人的心思,總是比較了解的。”
小櫻一聽女人,就像一只突然嗅到了什么危險的小獸,耳朵馬上豎了起來,非常警惕地道:“你說!”
夏潯道:“有一個女孩,喜歡了一個男人,其實那個男人也很喜歡這個女孩。那個男人很有些勢力和地位,本來嫁給他的話,是個不錯的選擇,終身有靠,夫唱婦隨,我想那個女孩應該也是這么想的……”
小櫻突然明白了什么,臉上頓時不自然起來,好在她臉上蒙了遮沙的風巾,就只露出一雙眼睛,發燙的臉頰不用擔心被夏潯看到,小櫻鼓足了勇氣,小聲地問道:“然后呢?”
夏潯輕輕嘆息道:“可是,宦途險惡,這個女子若真的跟了那個男人,未必就會過上她所想象的生活,她可能會吃很多苦,完全不是她所以為的嫁過去之后將要過上的生活。甚至,現在的生活也要舍棄。她在江南有一所宅院,雖然不大,在鎮上也是極好的。
她很喜歡那里,也很滿意那里,可是若跟了這個男人,很可能……以后顛沛流離,連這樣的日子也成了奢望。你知道,男人嘛,總是希望自己的女人過得很好。如果他擔心自己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他就會擔心,會沒有勇氣接受對方。可那女孩癡心一片,他又不想讓這女子傷心……”
夏潯這一番話,斟酌著說的很含蓄,小櫻很努力地聽,還是不能完全理解。不過她已經聽明白了一些,她知道夏潯說的那個男人就是他自己,那個女人就是她。而他所擔心的……
夏潯長嘆一聲道:“你說,他現在該怎么做才好呢?”
小櫻氣往上沖,脫口道:“這樣沒出息的男人,你叫他去死吧!”
“啊?”
小櫻道:“他怎么知道這個女子想要跟了他,就是為了享受榮華富貴?她若想享受榮華富貴,當初何必離開韃靼去瓦剌做個侍女?當瓦剌大汗脫脫不花想要納她為皇后的時候,她有機會擁有自己的幕帳、領地和牧奴,又何必跟了那個白癡男人逃到中原去?”
夏潯有些尷尬:“這……”
小櫻越說越是不平,憤憤地道:“一個自幼生長在草原上的女子,她真的會突然喜歡困在一所庭院里的生活?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鳥,那籠子再精美,你問它愿不愿意住進去?她喜歡江南那幢宅院,只因為那兒讓她的心里寧靜,因為那兒離她喜歡的男人很近!這個白癡男人,如此的自以為是,你說他還活個什么勁兒?”
夏潯眸子里放出光來:“那個男人,很可能會失去現在的權勢、地位!”
“只要他對她好!”
“嫁給他,未必能過上優渥、富貴的生活!”
“只要他對她好!”
“可能,還要舍棄那精致優美的宅院,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
“跳出籠子,她會很開心。只要,他對她好!”
夏潯目光灼灼地盯著小櫻,風在他們身邊輕輕地盤旋,卷起幾片落葉,就像他們現在七上八下的心情……
許久許久,夏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輕輕說道:“那個男人,現在有四個兒子,懷遠、懷至、懷邇、懷安,遠至邇安,很吉祥的名字。”
小櫻又迷糊了,眨眨眼,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夏潯又道:“那個男人現在又想了幾個字,等他再有了兒子就可以用上。文修武偃,呵呵,遠至邇安,文修武偃,你覺得這幾個字好聽么?”
小櫻更加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了:“你兒子叫什么關我屁事呀,怎么突然把話題轉到你兒子頭上了……”
看過許多雜七雜八的戲文兒的小櫻腦海里突然浮起出這樣一副畫面:一位書生握住一位姑娘的手,悲悲切切地道:“你我二人,終是有情無份,只希望你我子女,能夠圓了我們未競的心愿。將來,你我二人各有子女,若是生男,便結為兄弟,若是生女,便結為姊妹,若是一男一女,便結為夫妻……”
……不會這么狗血吧!
小櫻想得都暈了,暈呼呼地道:“好聽……又怎么了?”
夏潯眸中露出歡喜的笑意,低低地說道:“如果這個女人愿意,這個白癡的、沒出息的男人,希望他們兩個能有孩子,那就可以用上其中的字了,比如懷文、比如懷修……,不曉得這個女子愿不愿意?”
小櫻心里又轉了轉,突然繞過了這個彎兒,她的腦子“轟”地一下,好象突然炸成了一片片碎片,飛揚在整個天空,飄飄揚揚的,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這種感覺和她在玄武湖中落水時似有幾分相似,但是卻絕不會讓她產生無依無靠的孤獨、恐懼感,她的全部身心,此時都已被巨大的喜悅和幸福包圍了。
小櫻的臉上爬滿了紅暈,眸波迷離,仿佛在作夢一般,不敢置信地道:“楊懷文、楊懷修……,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夏潯目光一垂,在小櫻穿著胡式馬褲,尤顯圓潤豐滿的臀部上溜了一眼,戲謔地笑道:“我看那位姑娘,好象是很能生養的樣子。如果她能把文修武偃這四個字全都用了也沒關系,大不了讓那個白癡男人再想一句備用著,你說對不對?”
小櫻大羞,臉蛋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眸子里卻濕得要滴出水來,她手中的鞭子下意識地揚起,下意識地落下,眼看將及夏潯的肩頭時,卻突然收了氣力,在他肩上只是輕輕地一抹,然后手腕一轉,“啪”地一聲,鞭梢抽在馬屁股上,磕鐙松韁,便輕快地馳了出去。
順著風,小櫻在夏潯耳邊只留下一句軟綿綿、甜絲絲、滿是喜悅和期望的話:“等著我回來!”
看她遠去背影行如春風一縷,夏潯的心情也莫名地輕快起來。
館驛里面,工部尚書宋禮展開圖紙,正與夏潯解說,夏潯回來時,宋禮正在館驛里候著,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聽他大談建筑:“國公您瞧,在這條街上,工部準備承建十五幢王府,共計八千三百多間房屋,給親王、郡王們居住,在這里……”
夏潯心道:“這些王府一建成,這條街就該叫王府街了,原來王府井因此而出現,親眼見證其形成的過程,倒也有趣。”
宋禮又道:“北京原為幽州,據說上古時候叫苦海幽州,后來遼金定都于此,城西南的無定河水果然經常泛濫,百姓深受其害,所以元朝劉秉忠建大都時,將整個城池往東北方向遷移,遠離頻頻肆虐的‘無定河’,又將都城建成三頭八臂哪吒城,以降龍鎮水。
這一次重修北京城,對于北京的整個格局,三頭,麗正門、順承門、文明門;八臂,建德門、安貞門、光熙門、崇仁門、齊化門、肅清門、和義門還有平則門,雙腳,安定門、德勝門,我們都未觸動,整個布局未變,只在細處規劃做了規劃,國公瞧這里……”
夏潯打斷他的話道:“玄之又玄的事情,不可不信,亦不可盡信,更不可全然以之為憑仗。工部承建北京,對周圍一切有所關聯的環境地理,都要注意。神仙也有打盹兒的時候,萬一這位三壇海會大神一時疏忽,鎮不住無定河,再叫北京受了水患,皇上大怒,可不知要多少人頭落地了。尚書大人,對無定河的治理,萬萬不可懈怠,要下大力氣,總有一天,叫這無定河變成永定河,才可永解北京水患!”
宋禮忙道:“國公放心,河道治理,亦有專人負責,工部是不會懈怠大意的。”
兩下里又分說一陣,宋禮卷起圖紙告辭,夏潯急忙繞回書房,戴裕彬正等在那里,一見他來,連忙行禮,夏潯擺手道:“不必拘禮,坐下說話。”
兩人坐定,夏潯道:“小櫻已經叫王如風率人護送著,往韃靼去了。此前,我已分別叫辛雷和費賀煒往遼東和西涼一行。這邊,遼東都司,奴兒干都司可以向韃靼阿魯臺表示善意,而西涼和哈密則可以好生敷衍著瓦剌,叫他們沒有后顧之憂,可以放手一搏。”
夏潯閉了閉眼睛,緩緩又道:“現如今,朝廷有遼東都司、奴兒干都司,牢牢掌控著北疆,西邊有甘肅衛和哈密衛牢牢控制了西涼和哈密,自帖木兒帝國內亂以來,他們的勢力漸漸撤出別失八里,現如今能影響別失八里政局的唯有我大明和瓦剌。我大明就像八臂哪叱,已掌控八方。
瓦剌野蠻,屢屢西侵,別失八里王沙迷查干只能全力倚賴我大明,近兩年來,別失八里屢屢入貢,其王沙迷查干但凡國內發生大事,莫不稟報天朝,由我大明天子裁決,等瓦剌一旦勢危,必定更加倚重天朝。將來若是平定瓦剌,迫其就范,可能還需要別失八里援之一臂之力。
因此種種,別失八里的作用很大,可我們此前在西域一直就未曾打開過局面,就是情報收集也不見成效。當然,這也是因為此前我們的重點不在那里,人手也有限。可如今不同了,你此前的情報收集卓見成效,我這次叫你來,就是希望你到那里去,務必趁此良機,打開西域局面。”
戴裕彬起身道:“卑職遵命!只是……韃靼這邊……”
夏潯微微一笑,道:“這邊你不用再操心了,事到如今,皇帝會親自關注的,有錦衣衛在里邊摻和著,咱們不宜再頻頻露面,現在是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了。干咱們這一行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才是運長命久之道!”
戴裕彬不再多言,拱手道:“卑職馬上趕赴西域!”
p:本月四號了,再向諸友求一下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