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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整理了下書案,楚登朋起身,從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了四件紫砂器,擺放在書案上一個紅木托盤里,然后端過來輕輕放在茶海上。

  “陸經理,你都第二次來了,這次還帶了魏館長,古吳拍賣行和魏館長的面子我必須給,就不多廢話了,這里四件紫砂,古吳給一百萬拿走,以后你們拍多少和我沒關系!”

  他在老婦身邊坐下后,指著托盤說道。

  看見托盤里的器物,陳功眼睛一亮。

  盤里有兩組紫砂器,每組兩件,兩件幾乎一模一樣,看不出差異來。

  第一組是類似樹干的紫砂壺,第二組是一節紫砂蓮藕。

  無論樹干還是蓮藕,都做得非常逼真。

  他看了眼紫砂壺,就把目光投注到那節紫砂蓮藕上,若有所思。

  聽了楚登朋提出的新方案,陸經理愕然數秒,就連連搖頭:“楚師傅,你也知道我們拍賣行,本身是不會進行收購的。”

  他伸手將兩組紫砂器一分為二,把一把壺和一節蓮藕往自己方向挪了下。

  “就這兩件,我們古吳可以承諾,一定給你拍出六十萬以上價格!”

  陳功瞄了一眼,明白這兩件應該才是楚為盛的真品,另外兩件不用說,是楚登朋寄名仿制的。

  按陸經理之前所說,楚為盛真品的市場價普遍在二十萬上下浮動,而楚登朋寄名仿制的紫砂器,市場價只有數萬不等,具體要看購買者的財力和接受度。

  陸經理這次很有氣魄地承諾拍出六十萬,的確很有誠意了。

  陳功推測,古吳應該是已經有了優質的目標客戶,所以才敢這么承諾。

  聽了陸經理的話,楚登朋瞪起眼不滿道:“那樣的話,我還有必要交給你們拍賣嗎?”

  “楚師傅應該能感覺我們古吳的誠意,像作出拍賣價的承諾,其實已經違規了,另外,我們還可以減免拍賣傭金…”陸經理努力委婉勸說。

  楚登朋皺眉聽著,不耐煩地拉了拉白色唐裝上衣,沒有扣上紐扣的上衣被扯開,露出長滿胸毛的胸膛。

  簡直不忍卒睹!

  哪里像紫砂工藝師,就是個活脫脫的鎮關西嘛!

  陳功暗自吐槽。

  “我也明白你們拍賣行的規矩,可我這不是沒辦法了嘛!”

  聽完陸經理一番剖心掏肺的話,楚登朋出人意料地冷靜下來,長嘆一聲訴起苦來。

  “相信你們也有所了解,最近兩年,我的生意不太好,新客人幾乎沒有,老客人手里都壓了貨,也沒心思再拿。”

  他說得是實情。

  最近兩三年,伴隨著主流經濟的不景氣,紫砂市場出現了很有意思的兩極分化現象:

  大師精品的價格狂飆突進,大路貨和高仿品的價格卻一落千丈。

  投資者和收藏者們似乎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無論大環境如何,唯有精品真品才是保值升值的最佳選擇。

  楚登朋絮絮叨叨大吐了一番苦水,倒是說了些實情出來。

  眼看著寄名仿制的生意漸漸途窮,他已有收手之意。

  他兒子二胎所生的小孫子快上學了,兒子在國外留學的小舅子,又一直鼓動他們為了這個孫子的教育而移民。

  于是他就想再撈一把,然后全家移民。

  “這是我爸留下的最后兩件紫砂了,不賣個高價我心里不舒服啊!”到最后,楚登朋感慨地說。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陳功瞥了他一眼。

  “都是你那個死鬼老爸,臨到死了還發神經砸紫砂,要不是我發現得早,搶了一批下來,我們這家早就破落散伙了!”

  旁邊的老婦莫名其妙地突然爆發了,咬牙切齒地痛罵起死去的楚為盛。

  陳功三人面面相覷,想到老婦所說的那一幕場景,心里都不是滋味。

  “當年那情況,老頭子有他的想法和理由,我們做小輩的即使不理解,也不好多說什么。”楚登朋勸道。

  “他有什么理由?”老婦扭曲著臉怒視他,“把圈內人全得罪了,還不想給你留家當,你一輩子混成現在這樣,不全是他害的?”

  “怎么能說他害我呢?要不是他留下的紫砂和印章,我們能有現在的日子嗎?”楚登朋嘟囔道。

  “楚登朋,你別忘了,紫砂和印章是我從那死鬼手里搶下來的!”老婦人憤怒地咆哮,“你好好想想,他手里的陳鳴遠真品呢?為什么不留給你?”

  說到這里,老婦激憤難耐,站起來一邊在屋里打轉一邊跺腳,嘴里不停念叨:“肯定是留給你那個弟弟了!對,肯定是這樣,死老鬼就心疼這個中年才生的小兒子!”

  “那不可能!”楚登朋直搖頭。

  “當時他才五歲,懂什么事?拿到也不會藏起來!再說了,要真給他了,他后來何至于因為結不起婚而不得不去給人當上門女婿,他家兩小的又何至于到現在還住廠里宿舍?”

  “五歲很懂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個弟弟有多精明!我看吶,他們就是擔心我們去討還,才一直在裝窮呢!”老婦冷笑著反駁道。

  楚登朋不說話了,也不管在場三人,自顧皺著眉沉思,似乎有所意動。

  全程觀看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家庭大劇,在場三個外人頗為尷尬地互相看看,無語地微微搖頭。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

  有這樣勢利彪悍的兒媳和這樣懦弱虛偽的長子,本就飽受打擊心灰意冷的楚為盛,其晚年的心情可想而知!

  陳功暗自感慨唏噓。

  在聽到楚登朋還有個當上門女婿的弟弟后,他又不由得有所聯想。

  “好婆,爺爺,你們別吵了,我怕!”博古架后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

  很快,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男孩走了出來,手里拽著根細繩,后面拖著一件在地磚上骨碌碌亂滾的玩具。

  “囡囡別怕,爺爺不吵了,爺爺抱抱!”

  楚登朋以不符合其身材的敏捷跳起來,飛快地奔過去,一把抱起小男孩,肥胖的臉抖動出笑容,疼愛地摸著他的額頭。

  “你看你,大熱天的,走路還拖著這東西,不熱嗎?”

  “這就是死老鬼給我們留下的寶貝!你從哪里翻出來的?”

  老婦看見地上那件滾動的玩具,眼睛都紅了,聲音也大了幾分,氣勢洶洶走了過去。

  “看見就火,我去扔掉!”

  “不要!”小男孩小聲叫道,把腦袋藏爺爺脖子后,似乎很害怕這個奶奶。

  “不要!”陳功心中狂喊,目光死死盯在那件被當做玩具的小陶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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