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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維季姆河上

  清晨,勒拿河上的薄霧還未徹底散去,兩艘平底船一前一后,轟鳴著破開水面,朝著上游駛去。

  第一艘平底船的兩側船舷上,站著兩排風格截然不同的漢子,一邊花衣大褲衩梳著蒙古小辮,另一邊T恤牛仔褲清一色板寸頭。

  兩幫人隔著船艙對視,樂閑塵和那個此前被他擊敗過的男人挑釁地看著對方,彼此眼睛里都有火花閃爍。

  船頭佇立著一頂太陽傘,傘下擺著一張桌子,滿滿趴在桌下打著瞌睡,陳功和巴圖對坐桌子兩邊,靜靜地欣賞著功夫茶表演。

  表演功夫茶的是許達明,他平時不好酒色,就喜歡品茗,曾經專門去茶樓學習過功夫茶,上次岑可待來雅庫茲克,特意給他帶來了一套茶具和茶葉,從此一有閑暇,他就會玩上一把,陳功團隊成員們也得以好幾次大飽了眼福和口福。

  不經意瞥了眼傘外情狀,巴圖皺著眉頭說:“陳先生,看來我們的團隊之間還有些隔閡啊。”

  “畢竟之前不認識,甚至還有過小沖突,要想融洽還需要一個過程吧。”陳功淡然道。

  “那我們之間呢?”巴圖大有深意地看著他。

  “我們之間就不用多說了吧,都已經坐到這里了。”陳功笑呵呵說。

  昨天,從巴圖家返回馴鹿人旅館,他和許達明進行了一番交流。

  許達明留在旅館當然不會什么都不做,他基本上把巴圖和鷹蛇幫的事打聽得一清二楚,包括巴圖的個人和家庭情況。

  巴圖的曾祖父扎姆蘭諾,的確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學者,年輕時曾經出外游歷了好幾年,回來后娶妻生子閉門著書,可惜兒子出生后不久,他就被格別烏抓走,從此再也沒能回來。

  由于被丈夫牽連,扎姆蘭諾妻子的生活一下子艱難起來,她含辛茹苦地把兒子養到七八歲,就因為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崩潰而早早過世。

  巴圖的祖父成了一個倍受歧視的孤兒,他艱難地熬過二戰,娶妻生子,然后不幸壯年早逝,留下一對孤兒寡母同樣在極其艱難的環境中掙扎煎熬。

  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蘇俄解體,巴圖的祖母和父親的生活才總算露出了一絲曙光,然而進入本世紀后,兩人又不幸先后過世。

  年幼的巴圖卻并沒有再次陷入與祖輩們一樣的困境,反而憑借著聰明的頭腦和過人的手段,漸漸成了一幫同齡人的領袖。

  幾年前,剛剛成年的他組建了鷹蛇幫,隨后便很快掌控了基廉斯克的玉石生意。

  他不能生育這件事,在本地也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結合許達明打聽到的這些情況,陳功才最終確信了巴圖的話,決定全力參與這次合作。

  今天許達明主動表演功夫茶,也是為了表達合作的誠意。

  聽了陳功誠懇的話,巴圖也輕松地笑了,“陳先生說得對,我們都已經坐在這里了,那一切都不用多說,我就等著親眼見證你再創奇跡啦。”

  雖然已通過收集到的資料知道陳功在尋寶方面確實很有水平,可畢竟沒有親眼見證過,所以說這話時,他心里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只是因為某個緊迫的原因,他才不得不賭上一把,為此還壓上了曾祖父的筆記本。

  陳功隱約明白他的心思,淡然一笑,也不多說,到時候自然見分曉。

  這時,平底船左拐,進入了維季姆河。

  與勒拿河相比,這條支流要狹窄得多,寬度只有一百多米,不過應該是從山脈中奔騰而下的緣故,水流特別湍急,柴油機的轟鳴聲聽上去吃力了許多。

  維季姆河發源自西哈特阿林山,這座大山位于基廉斯克東南八十多公里處,南距貝加爾湖一百五十公里。

  此時,朝陽徹底驅散了薄霧,天地之間一片清澈,陳功的目光沿著河流上溯,眺望著遠方那座隱隱綽綽的大山,胸中滿懷激蕩,神情也稍稍有了變化。

  在一直注意著他的巴圖看來,他應該是在憧憬還未被發現的玉石礦口。

  其實,他是在遐想那三處地點可能埋藏著的高爾察克黃金。

  要不是為了掩飾這個目的,陳功不一定會答應和巴圖的合作,畢竟黑幫沒有好名聲,說不定還會招來什么麻煩。

  航行了幾公里后,前方的維季姆河上,一艘轟鳴著的挖沙船正停在河中央。

  船隊稍稍偏轉了方向,繞到挖沙船邊,靠得很近。

  挖沙船上,一個布里亞特男人操控著泵沙機,把河底的沙石吸上來送到洗網上,一個婦女帶著一個小男孩站在洗網邊,一邊用水槍沖洗著沙石,一邊挑挑揀揀。

  那個男人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立刻關掉機器,對老婆孩子大喊了一聲。

  很快,一家三口恭恭敬敬站到船舷,有些害怕地看著這邊船上的巴圖。

  “你果然很威風啊!”陳功略帶些嘲諷地說了句。

  “都是熟人,他們喜歡這么客氣,我也很無奈啊。”巴圖嘿嘿一笑,大聲和那個男人說了幾句話,回頭對陳功說:“他們昨天就出來了,找到了一些玉石,有沒有興趣看看?”

  “行啊。”陳功欣然答應。

  在東吳的時候,他在姜曦的工坊里看到過很多俄羅斯玉,現在來到了產地,他想做下對比。

  巴圖對那個男人說了句,那男人對女人嚷嚷了句,女人一聲不吭,轉身端起一個搪瓷盆,送到了巴圖面前。

  巴圖對陳功示意了下,“請隨便看。”

  陳功掃了一眼,盆里大概有十幾塊籽料,都是典型的“樹皮將”。

  “樹皮將”是國內玉石圈內的行話,特指俄羅斯玉中的籽料。

  由于從原礦到河流的距離較短,海拔相差不大,缺乏湍急水流的碰撞剝蝕,所以絕大多數俄玉籽料都沒有經過充分的水磨,其流線形不夠,皮璞較厚,似樹皮狀,故此被稱為“樹皮將”。

  他隨手拿起一塊巴掌大的籽料仔細端詳,表皮呈棗紅色,夾雜有俄玉籽料典型的褐色斑點,在其一端有一個碰撞形成的小傷口,可以看到里面隱隱泛著青光的肉質。

  這是青白玉,屬于俄籽中的大路貨,價值不高,國內普遍用于雕刻仿古器皿。

  他隨手把這塊籽料扔回盆里,盆里的一塊較大的籽料受到撞擊,稍稍動了下,一抹綠色忽然閃過他的眼角。

  “這是…”陳功心中一動,伸手翻開那塊籽料。

  一團碧綠瞬間染透了他的眼睛。

  他被眼前這團碧綠深深吸引,沒有注意到這一刻,對面船上的一家人全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果然是一塊碧玉籽料!

  他有些驚喜地拿起這塊拳頭大小的碧玉籽料,仔細端詳起來。

  近年來,由于國內和田碧玉資源的枯竭,品質同樣優異的俄羅斯碧玉便成了最好的替代品,廣受玉石圈追捧,其價格甚至同和田碧玉不相上下。

  “老板,這塊碧玉真漂亮!”許達明放下茶具走過來,情不自禁地贊道。

  見他臉色動容,目放光芒,陳功笑道:“達明喜歡碧玉?”

  “春園的媽媽最喜歡碧玉,她有一塊碧玉佩,本來想留給春園的,后來,我我還是放到了她身邊,好好陪著她。”許達明臉上閃過一抹淡淡的哀傷。

  “既然許先生喜歡,那這塊碧玉就送給你了。”巴圖開口道,不等兩人回話,立刻對那一家人說了句話。

  夫婦倆臉色有些難看,卻只能點頭,那個小男孩忍不住板起小臉,嘰里呱啦嘟囔著。

  巴圖的臉瞬間陰沉下來。

  小孩的母親趕緊抱住兒子,捂住他的嘴,朝著巴圖點頭哈腰,連聲道歉。

  “好了,巴圖,我們不會要他們的玉石的!”陳功出聲阻止了想要發怒的巴圖,把碧玉扔回盆里,“想要我們自己可以找。”

  “陳先生是個好人啊。”巴圖笑笑,不耐煩地朝一家人揮揮手。

  那一家人如聞大赦,再三道謝。

  船隊繼續往上游航行,后方的那艘挖沙船又響起了轟鳴聲。

  “達明,我一定幫春園找一塊還要好的碧玉。”回到太陽傘下坐下,陳功認真地說。

  “謝謝老板。”許達明神色動容,恭敬地端上一杯熱茶。

  陳功接過茶盞,咪了一口,贊道:“達明功力愈見深厚啊!”

  巴圖也接過許達明端上的茶盞,牛飲般一口而盡,抹了下嘴角的水漬,搖頭晃腦道:“華國的茶就是好喝!”

  陳功微笑點頭,心里暗道:“你說得對,上千年前,為了得到我們的茶,你們的祖先可是付出了海量的牛羊。”

  船隊緩緩往上游航行,期間又經過了幾艘挖沙船。

  挖沙船上的人一看見巴圖,就會馬上停下作業,恭敬地向他問好,他只是隨意地揮揮手,就打發了他們。

  巴圖驕傲地告訴陳功,這些挖沙船的執照都是基廉斯克當局頒發的,但他們從河底沙石中找到的玉石,必須通過自己才能出售,所以他們才會這么尊重自己。

  “我看與其說他們尊重你,不如說他們忌憚害怕你。”陳功腹誹,表面微笑贊同。

  他一邊同兩人品茶閑聊,一邊有所留意,可是都走出了近一半路程,腦海中卻仍然沒有提示。

  既然這河底存在著玉石,那挖寶App不應該一直沒有提示啊!

  看著稍稍有些混濁的河水,他皺起眉頭,問道:“這里水深多少?”

  “現在是夏季,正是豐水期,這里的水深有十幾米。”巴圖回答道。

  難怪沒有提示呢,看來只有到更上游的淺水處,挖寶App才會有所發現了。

  陳功恍然大悟。

  果然,在又航行了幾公里后,挖寶App的提示終于響了起來。

  恭喜主人,挖寶App發現俄羅斯青白玉籽料一塊,請對照地圖小心挖掘!

  看著光屏上的光亮體,陳功暗自搖頭,放棄了這塊價值不高的籽料。

  隨后的航行中,提示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大多數是青白玉,偶爾有糖玉,卻一直沒有碧玉,陳功都沒有下河的興趣。

  眼看著西哈特阿林山越來越近,看著光屏上越來越多的光亮體,他有些郁悶了。

  就在這時,一個提示聲令他松了口氣。

  碧玉籽料終于出現了,規格看上去并不輸之前看到的那一塊!

  “巴圖,停船!”陳功立即發話,“我想讓人在這邊的河底找找玉石。”

  “這邊的水流很急,下水很不安全,你的人能行嗎?”巴圖有些為難。

  “這里的水流再急,能有怒江水急?”樂閑塵忍不住跳出來了,“我怒江里都可以游兩個來回的,這樣的小河溝在我看來不值一提,倒是你的手下,我看是真的不能!”

  他挑釁地看著用目光較勁了一路的那個男人。

  “你能下水,我也能下水!”那男人氣惱地站了出來。

  “我只是想讓你下水去隨便找找,你去惹他做什么?”陳功瞪了樂閑塵一眼,笑著對巴圖說:“我的人下去就好,你的人就別下去了。”

  “這可不行!”巴圖瞪大了眼睛直搖頭,“你的人能下,我的人當然也能下,我們不如來比一比誰先找到玉石,怎么樣?”

  “不至于吧?”陳功無奈道。

  “布里亞特人可不會隨便服輸,既然我們提出了比試,如果你不答應,那就是看不起我們!”巴圖嚷嚷道。

  “好吧,那就比比。”陳功好笑道。

  “這是我的彩頭。”巴圖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玉佩,恰好也是碧玉雕琢的。

  在他的注視下,陳功取下歐米茄手表,“我拿這個吧。”

  有了看上去價值不菲的彩頭,那個男人興奮地嗷嗷叫,樂閑塵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訕笑著看向陳功,“老板…”

  “你就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陳功故作不滿。

  樂閑塵神情肅然地立正,響亮地說:“老板,樂閑塵聽候您的指示!”

  陳功笑著搖搖頭,“算你過關吧,聽好了…”

  十分鐘后,樂閑塵被眾人用繩索拉上了船,顧不得身上還在滴水,朝陳功揮舞著手里的玉石,眉開眼笑道:“老板!”

  在巴圖郁悶地注視下,陳功把那塊碧玉籽料塞到許達明手里,又把巴圖的碧玉佩塞到了樂閑塵手里,這才樂呵呵坐了下來。

  “謝謝老板!”各有所得的兩人也不客氣,激動地表達了感激之情。

  巴圖既郁悶,又羨慕,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對陳功豎起大拇指:“無論是尋寶,還是尋人,你都令我佩服!”

  陳功舉起茶杯,微笑著遙敬一下,喝了一口。

  船隊后方突然傳來清脆的汽油機聲,眾人立刻回頭看去,一艘白色快艇正疾馳而來。

  “他們怎么過來了?”巴圖疑惑地嘀咕了句,給同樣疑惑的陳功解釋:“這是伊爾庫茲克州水上巡警的巡邏艇,以前幾乎不來基廉斯克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

  陳功點點頭,注視著越來越近的巡邏快艇,臉色突然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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