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士兵從山道間蜿蜒而下時,辛鐵城便知道今天的事情麻煩了。
青木寨周圍,諸方呂梁盜匯集,大大小小的、有一定實力的散戶們也聞風聚集了過來。具體發生的事情,對于這些人來說還不太清楚,但既然聚集起如此大的規模,就一定會發生些什么事情,類似的例子之前不是沒有過。一旦呂梁山中,某一個匪寨開始坐大,引起了所有人的警惕,往往也就難有好的下場,人們聚集起來撕碎這個寨子,散戶們也如同鬣狗般的蜂擁而上,無論如何,總能撈到一點好處。
青木寨的繁榮,早已讓周圍的呂梁人有些眼紅了,這一次集結過來,大伙兒也多有著同樣的期待。到后來,幾支最大的匪幫各自派出了使者,又在匯集的散戶之中,挑選了幾位比較有名氣的跟隨過去,要去跟青木寨的血菩薩談判,辛鐵城是其中之一。
作為呂梁山還算有些名氣的豪俠,辛鐵城對青木寨,還是有些好感的。他的武藝在呂梁只算中上,只是認識的朋友不少,青木寨發展起來之后,他偶爾去賣些東西,也能貼補生活,這一次心中期待著青木寨能夠過關,最好是自己也能安全過關。然而傍晚時分,他在青木寨山腰上看著士兵疾沖而下的陣勢時,就知道事情要糟了。
隨后傳來的,還有令他心驚肉跳的哈哈大笑,笑聲之中沛然的功力,將他所認識的呂梁高手悉數地拋開了一大截。
那是傳聞中隱然可與天下第一人周侗比肩的大光明教主,林宗吾……
作為聞風而來的俠客,對于青木寨事態的來龍去脈。辛鐵城之前了解得并不清晰。由亂山王、黑骷王這些人給出的說法是青木寨要獨占朝廷的好處,而在上山之后,隊伍中另一位認識的刀客何重才跟他大概說清楚了這里的情況。
朝廷的招安詔、大量聚集的山外客,一個比一個更有來頭,便是看準了這里的利益。要來合作。而亂山王等人也是察覺了這些,聚集人手過來逼宮,到頭來,稍稍發展的青木寨在這夾縫間被里里外外的要挾住了。這樣的陣容,根本就不是一個青木寨、一個血菩薩可以撐得住的。
若是青木寨識時務,或許就被瓜分得慢點。若是不識時務,或許眼下就要面臨滅頂之災。不過,這些大的利益,其實有亂山王等人派出的使者去操心——又或者連他們都沒有操心的資格——真正關系到這個使者隊伍切身利益的,反倒不是能獲得多少東西。而是今晚這場,他們這些人能不能挺過去。如果有這么多大人物所在的場面真的發起飆來,他們這些人,都會像是卷進風暴一般的被碾碎。
那位名叫何重的朋友的擔心其來有自。上山之后,辛鐵城便感受到了這種壓力,待到傍晚時分,看見那些士兵從山上轟然而下,他的心中便是一沉。聚集在青木寨前方廣場上的士兵大概一千二百多人。然而那隊列迅速而整齊,馬隊、士兵,多著藤甲。有著鋒利的刀槍,士氣昂然,與普通的呂梁盜比起來截然不同。辛鐵城沒想到青木寨已經有了這種實力,但此時拉出來,代表的信號也就格外清晰:這場宴會,不會好吃了。
一千二百多人結為方陣。幾聲飽含殺氣的呼喝后,由馬隊領頭。迅速地出了寨門。而后辛鐵城也就看到了一些大人物的過來,包括那大光明教主。此人身形高大,形如彌勒,和氣的笑容中,步伐卻是沉穩如山,身上氣勢與周圍渾然一體。辛鐵城心中估測,以他方才表現出來的內力修為,自己沖上去,對方只要一拳,自己就得倒下,再也爬不起來,以這種身形爆發出來的巨力,自己使盡渾身所學,恐怕都是擋不住的。
至于血菩薩——他曾經是見過一次的——哪怕在呂梁山殺出赫赫兇名來,又怎能與這種天下數一數二的宗師為敵?
心中這樣想著,隨著眾人進去那聚義大廳,前方先是一片寬敞的院子,而后有走廊、廳堂,高高的檐牙,四周火光通明。而就在跨入大廳的一瞬間,辛鐵城感到四周的火光都搖了一搖,林宗吾原本還顯得和氣的身形此時陡然像是膨脹開來,火光照在他身上,撲向四周的黑影都濃烈了幾分,魔神一般的背影……這一印象在轉眼間消散。辛鐵城看了一眼旁邊的何重,卻隱然明白,這是宗師級的大高手在以氣勢奪人心魄。
而后,他們聽見廳堂那頭的血菩薩說道:“貴客遠來,陸某怠慢了,請各位入席。”話語雖然簡簡單單,卻隱約地沖淡了林宗吾方才引起的壓迫感。
隨即林宗吾也笑道:“呂梁血菩薩,久仰了,還有……寧人屠,好久不見啊。”
簡單的笑聲之中,是屬于那些厲害人物的互相招呼。何重與辛鐵城被安排在下方的圓桌邊,大廳上方,則是許多單人的桌椅席位,入席的過程里,何重也一個個地指點著,給他介紹了這次來的人。例如在河東、河北兩路都有著諸多產業的員外,例如東邊鎮守雁門關的軍中副將,例如大帥董龐兒派出來的使者……而最為厲害的兩人,無疑是林教主,以及與他對面而坐的年輕人。
雖然年紀看起來僅是二十出頭,然而直接坐在林宗吾的對面,這書生模樣的男子卻有著完全不落下風的氣勢。在何重的介紹中,這男子乃是朝廷密偵司中最重要的頭目之一,頂頭上司便是當朝宰相,呂梁山外的武林中,無數綠林人對其聞風色變,有人稱他心魔,也有著更為兇殘的外號,叫做血手人屠。也據傳在去年的南面饑荒中,他以一人之力與半個武朝的無數商家對局,何員外這種家當的,還只能算是其中之一。到最后,仍被他打得灰頭土臉。
有這些背景的人在座,像是亂山王派出來的使者陳就,黑骷王派出來的使者欒苦兒等人,在呂梁或許還有些名望。在眼下,就真是毫不起眼的小蝦米了。
而在大廳最那頭的,是以女子之身打下偌大局面的血菩薩,還有青木寨的兩名頭領,與那位柱著拐杖的老人。相對來說,他們自然也是比不得這些人的。然而能以呂梁人的身份,此時與他們如三足鼎立一般的坐在這兒,辛鐵城的心中,一時間竟有些自豪的感覺。只可惜,今日談不攏。一切也就完了。
之后宴會開始,眾人一番寒暄,間中談些正事,辛鐵城大都聽不太懂,不過心中覺得是在說很厲害的事情。
“……想不到林教主與寧人屠,往日里居然有舊?”
“……早些時候有過一次交手,大水沖了龍王廟,林教主不會還記得吧……”
“事情只是小事。但寧人屠的風采,本座一見難忘啊。”
“我也是。”
“若非齊公相說,早想上京拜會一下寧人屠了……”
“不會是找我比武吧……不是我說你。林教主,你這逢人就比武的習慣,真是要不得……”
“武者之間,見獵心喜,搭一搭手,不傷和氣的……”
“聽說你在找周侗。前不久我見過他,看看周前輩。雖然是老人家了,為了賑災、救人四處奔走。沒有比武的習慣……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該為天下蒼生計……”
“哦,在那里?”
“桃亭。”
“桃亭……寧人屠在那里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了一百多人,抓了一百多人,其中還有好些綠林有名的俠客,這也是為天下蒼生?”
“俠以武亂禁,他們仗著有武功,到處打打殺殺,才是真的不分青紅皂白……都跑到京城作亂了,我處理掉他們,當然是為蒼生計……”
“本座此次,也是為蒼生計……想在呂梁,設幾處廟宇,贈醫施藥而已。”
“歡迎!”
“不過,看此時的呂梁局勢,也有人托本座帶幾句話,幫忙游說一下……”
“看起來,林教主也變成生意人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利益能安,心也能安,若心不能安,就難免生靈涂炭。本座之來,只為傳我大光明教義,教人向善去惡,但過來之后,也有些想法,愿與血菩薩說說……”
“林教主但說無妨。”
大廳中的說話嗡嗡嗡的,有時尖銳、有時和氣,然而卻無人提起先前下山的那一千多士兵,他們出山,必然是與亂山王等人對峙了,此時也不知道狀況如何。辛鐵城與何重低聲道:“你說,若血菩薩陸姑娘與這林教主真的打起來,勝算如何?”
何重便也搖了搖頭,辛鐵城道:“為何不是那寧人屠與林宗吾打?”
何重道:“寧人屠的武藝怕是不高。另外,這其中還有很多原因……”
“他武藝不高,卻能令人如此忌憚……”
辛鐵城如此說著,心情復雜,此時宴會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陡然聽得那邊林宗吾說道:“……當然,其它的事情,暫時也可按下不表,本座畢竟是個閑人,此來只為傳教。而另一方面,則是聽聞呂梁血菩薩武藝高深,雖是女子,卻巾幗不讓須眉,實為一代宗師,本座畢生愛武成癡,想請陸姑娘不吝賜教一二,武道切磋,點到為止,不知陸姑娘意下如何。”
辛鐵城心中一驚,知道正戲來了,陸紅提那邊笑著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卻聽寧毅道:“方才才說到林教主四處找人切磋,這個習慣不好。這時候……我看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林宗吾哈哈笑著:“愛武之人,彼此切磋,此為對技藝的愛惜與考校。寧人屠志不在此,林某方才才未曾一駁。眼下之邀,恕林某之言,只是本座與陸姑娘之間的私事,與寧人屠無關吧。”
陸紅提道:“寧人屠所言,也可當做我的意思。”
寧毅笑道:“其實林教主說的也有些道理,那既然是宗師之戰,百年難遇。林教主,在下提議。放到半月以后決戰,如何?”
大廳之中燈火搖曳,將眾人臉上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雖然看起來是一開始就有的心理準備和彼此默契,在那邊壓陣的男子始終還是不愿意讓這場決斗開始。這邊。林宗吾舉著酒杯,在微笑之中輕輕放下,笑容已經變了摸樣。
“半個月后,寧人屠,你在戲耍林某么!?”隨著這聲低喝,周圍的火把都呼的搖了一下。
寧毅在對面看著他。過得片刻,才緩緩說道:“林教主……何出此言?”
“恕林某直言。”林宗吾緩緩開口,“此時山下的局勢,山上的局勢,大家心里都清楚。林某不才。只是想有個契機,讓大家能夠敞開來說話……半月以后!陸姑娘在不在還兩說呢,到時候林某找不到對手,這遺珠之憾,寧人屠你來補啊!”
“也好。”寧毅笑著,靠在椅背上,“我來補。”
“你補不起的。”
兩人針鋒相對的話語中,坐在前方的紅提皺了皺眉。隨后又笑起來。這邊何樹元站起來笑道:“哎呀哎呀,大家能聚在一起,就是緣分嘛。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林教主、寧先生,不要動怒,不要動怒……”
“也好,那我們也敞開來說話。”寧毅的目光望向紅提,他對于紅提堅持的要跟林惡禪決斗。始終還是有些不想接受的,但片刻之后。嘆了口氣,便也跟著笑起來。“林教主說,比武切磋,只為技藝,但以此時青木寨的局勢,陸姑娘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此時提比武,不是趁人之危么?”
“絕對不是。”林宗吾的回答斬釘截鐵,“本座說過,此來專為傳我大光明教義,也與眾位結個善緣。只要陸姑娘愿與本座一戰,是勝是負,本座都將陸姑娘當做是朋友,退出此事,又或是為青木寨奔走游說,不在話下。這樣說,寧人屠可滿意了?”
“這樣說,就是要將青木寨的上下安危,系于一女子之身了,這樣好嗎?”
寧毅說著這話,那邊青木寨的四寨主彭越站了起來:“寧先生說的對,不妨由在下來接林教主幾招,如何?”
林宗吾這邊,立刻便有人站起來:“你算什么東西,能跟林教主過招!”
何樹元起來道:“哎哎哎,別傷了和氣,別傷了和氣呀……”
說話之中,靠大廳外側的圓桌邊,也有人試探著站了起來:“其實……在下覺得,今日商議的,好像是我呂梁山務,要憑一場打斗來決定,也確實有些不妥……”正是對血菩薩頗有好感的辛鐵城。
眾人的吵嚷之中,坐在那兒的林宗吾陡然又笑了出來,聲如洪鐘:“其實……本座一直有一事不明!”
他開了口,眾人便停了下來,寧毅等人都在看著他,卻沒有人問是什么事。只見林宗吾手指點著桌面,站了起來。
“青木寨的事!呂梁山的事!乃至于我與陸姑娘作為武人之間的事!今日為何總是寧人屠你在說話,青木寨的各位,都啞了不成?”
他這問題問出來,紅提身邊,梁秉夫敲了敲拐杖,語聲蒼老地開了口:“寧先生既是青木寨的貴客,又是合作之人,他手下的人為我青木寨管賬,整理收支,因此,此時代我青木寨開口,并無不妥。”
老人開了口,沒人敢忽視,那邊,林宗吾又笑起來:“哦?我看不止吧。”他望了望周圍,“我是聽人說,寧人屠與陸姑娘實際上是一對情侶,就要成親了,這才是他說話的原因吧?”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竊竊私語起來,辛鐵城等人看看寧毅、看看陸紅提,恍然明白了寧毅為何在這時強勢相助青木寨的原因,只是知道青木寨原來是由外人插手掌控后,他們的心情又復雜起來。寧毅也站了起來:“林教主哪里聽來的,消息好靈通啊。”
“此事若是真的,林某首先倒是要恭喜兩位,喜結連理,白頭偕老了。”林宗吾笑得和善。
寧毅則只是看著他,也在笑:“那么林教主想說的,難道是,接下來要由我代血菩薩一戰了?”
“男兒代心愛女子出戰,自是常理。不過本座絕無此意,只是有一件事情,讓本座頗為在意。”
“哦?愿聞其詳。”
“前年夏末,寧人屠在梁山大敗宋江等人,將梁山匪眾殺盡一半。追得其余人四散逃竄,七月初,有一女子出現,在期間連殺數名江湖一流高手,本座仔細查問過,那段時日。光是葬于她手下的高手便有‘混世魔王’樊瑞、‘八臂哪吒’項充、‘金眼彪’施恩、‘快劍’林奇、‘花和尚’魯智深……”
林宗吾的微笑細數當中,寧毅的心稍稍的往下沉了沉,忽然間已經察覺到一些東西,而其余人,只在林宗吾的列舉中感到了驚奇。
“……能夠在短短幾日之內。一路連殺如此多的人,此女子身手之高強,令人敬畏,只是當時女子留下的名號并非血菩薩,而是河山鐵劍……”林宗吾一字一頓,望向紅提,“陸!紅!提!”
“而且……她當時留下的訊息是,她。是血手人屠寧立恒……你的師父。你竟然要娶你的師父嗎?”
寒氣與陰影從大廳里涌了上來……
下一刻,一片嘩然聲響起,寧毅笑道:“哪有此事!”
“天地人倫!”林宗吾指向寧毅。聲如洪鐘,“你竟要與你師父,做出茍且之事!?”
樓舒婉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站起來:“她真是你師父?”
“豈有這等事情……”
“天理不容……”
“你們含血噴人……”
“人倫五常,你是學儒的,若是讓京城那位相爺知道,你做出此等事情。你覺得他會如何看你!”
“林宗吾,說假話也不怕折壽!”
“你們存心搗亂來了!來人哪!”
“閉嘴——”
“不要動怒、不要動怒。大家攤開來談嘛……”
無數的聲音霎時間響在了一起,寧毅表情從容。但話語已經掩不住騷動,青木寨四寨主彭越本是看來冷靜之人,然而方才他表現得沖動了一次,此時又已經跳起來,直接要叫人進來硬干,鄭阿栓阻止了這事,但整個大廳的范圍內都已經騷動起來。林宗吾的一字一頓之中,以樓舒婉為首的人等嗡嗡嗡的開始說話,更多的人私下里議論起來,辛鐵城與何重看著這一切,一方面驚愕訝異,另一方面,提防著馬上就要抽刀干起來的可能。大廳最里側,梁秉夫皺著眉頭,低聲向紅提問了一些什么。
“夠了!”
如同一顆露珠滴入水面,然后,便是嗡——的聲音,在不斷的升高,眾人朝著大廳那邊看去,一聲黑色衣裙的陸紅提單手放在桌子上,旁邊的古樸寶劍像是活了一般的在顫動。眾人幾乎都停止了說話。
“沒有的事,不要亂說。不過林教主說得也對,打上一場可以解決的問題,何苦多繞圈子呢,畢竟有的時候,公理不在人心,是非皆在于實力。”最后這句話,其實是寧毅告訴她的,只是眼下說起來,格外顯得冰冷,沒人說話,她笑起來,“林教主,你的挑戰,我接了。”
“哈哈哈哈,這樣多好,不過,沒有的事,到底是指你們沒有成親的打算,還是你并非她的師父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宗吾的笑聲震徹整片夜空,他背負雙手,轉身走向大廳外的院子,那步伐看似緩慢,卻在舉步間就走過了辛鐵城等人的身邊。
“人生如苦海,肉身做皮筏,武學之道,如在黑夜中遠行之漫漫長路,林某已許久未見同行之人。能在今夜與血菩薩這等高手一戰,共證武學至高,真是快哉、快哉啊——”
紅提已執劍而起,她沒有說話,只是在經過寧毅身邊時,嘴角露出了微微的、甜美的笑容。那寬敞的院子中央,林宗吾站在一株與他等高的松樹旁,背負雙手,仰望夜空,眾人只聽到一聲低嘆:“好漂亮的星星啊……”
辛鐵城等人看著紅提走過來,走過了他們的身邊,心中一聲低嘆。而女子的身形,也在陡然間,開始加速了!
由于之前的氣氛與擾攘,此時的這場決斗,已經點起了火氣,彼此之間,其實也沒什么客套的余地。燈火搖曳之中,她跨過大廳,跨過門檻,身形在踏踏踏之中,只是幾步之間便化為了一道黑色的殘影,視野的那一頭,林宗吾身上的寬大袍服在陡然間鼓舞起來,他反手一下,拔起了身邊的松樹,整個人就像是在陡然間膨脹了起來,踏踏兩步,朝著陸紅提迎了上來。
“喝啊——”
龐大的身形揮舞起那根蒼松,轉眼間,猶如佛家的金剛、明王現憤怒相!兩人的身影陡然沖撞在一起!
光芒明滅,威壓與氣勁如潮汐般的沖向大廳,劍光沖天飛舞,光芒陡然轉暗的瞬間里,蒼松飛上天空,泥土四濺,兩人的身影都停在了沖撞的點上,林宗吾陡然揮拳!
沒有人料到,兩名宗師的甫一開戰,陣勢會如此激烈。似辛鐵城等人,還根本看不清發生的事情,古劍在割裂空氣,林宗吾揮拳的聲音猶如大海在咆哮,空氣中便是砰砰轟轟的幾下,如果按照一般的理解,這是在短距離內高速交手,硬橋硬馬格擋的聲勢。
古劍也隨著交手的拳風,朝后方射向聚義大廳的房梁,似乎是被砸飛了。在場只有一部分人能夠看清楚這一幕,但隨后的一下,他們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那是“轟”的一聲巨響。
空氣中,林宗吾龐大的身形頓了一下,巨大的波紋隨著他的袍服、身體、空中飛舞的針葉擴散開去,那比林宗吾矮了一個頭,身形小了不止一倍的黑色身影,一腳踢在了林宗吾的身上。
沒幾個人能夠理解這一腳的力量,震動空氣的巨大響聲之后,林宗吾山一般的身形踏踏踏的往后方猛退,他似乎也被這一下給嚇到了。而黑暗里的這邊,紅提已經籍著這一腳的反作用力,消失在原處。下一刻,她飛在天空中,整個身體都投向林宗吾所在的方向!
整個情形,距離開戰,僅僅是一次呼吸的時間。所有人都已瞪大眼睛,呀呲欲裂,沒有人想到,會出現眼前這樣的一幕。
雙方沖過去,林宗吾揮樹猛砸,然后竟然是暴雨般的揮拳交手,松樹飛舞,古劍飛舞,罡風呼嘯鋪開的瞬間,沒有絲毫后退的女子一腳踢在了林宗吾的身上,而后她飛回房梁,拔劍、猛蹬,整個房梁都在動,而響在眾人耳中的,只是瘋狂交手的轟鳴。
綠林之中的比武,力從地起,為求應變,高手出招通常都不會讓自己身在半空中。但也有一部分極端的武學,會選擇極端的打法。此時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江湖上非常大路卻又無比行險的一招,鷹蛇生死搏!
然而先前的一擊,滲透力大得驚人,甚至空氣中都打出了波紋。林宗吾后退之中,幾乎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紅提借力上梁,而后再拔劍飛躍,昏暗之中,劍光劃開無數的針葉,在黑夜中割出一道波紋來!
無論林宗吾覺得激怒紅提是好事還是壞事,也無論這交手之中是她存心的蓄謀還是隨機的應變。在這短短的片刻,眾人已經能夠明白女子被稱為“血菩薩”的理由,而林宗吾,也將面臨女子真正忿怒后那針砭肌膚、仿佛要斬盡一切的滔天殺意了——
黑色衣裙的女子刷的投向敵人。
開戰僅僅一息。
翔空、裂帛。
見血!
“吼……啊——”
猶如暴虎馮河,林惡禪的拳勁,也排山倒海般的回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