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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三章 洪流(下)

  八月初四的這天夜里,史進等人一路折回忻州,穿山過嶺。凌晨時分,山野間擦身而過的女真斥候逐漸多起來,意味著他們越過了女真數萬軍隊暫時駐扎的山嶺,那是由代縣往忻州官道附近的一處山口,越過遮蔽視野的山嶺,都能夠隱約看見升上天空的篝火光芒,俯身于地面,能夠感覺到數萬人馬在夜里仍能帶來的嗡嗡響動。

  空氣之中,甚至隱約有哭聲。

  初五凌晨,他們便已趕到忻州,此時忻州城北門已閉,南門開著,進入士兵并且放走平民。女真軍隊往南面而來的消息此時也已經傳至忻州,史進他們幾乎是貼著閉城的最后一刻進入忻州的,這時城內已經混亂成一團了。

  金隊的猝然南下,在整個武朝的范圍里,已經掀起巨大的波瀾,但對于普通的民眾而言,所能得到的信息,又往往是各種各樣,五花八門。即便女真人已經破了雁門關一路南下,大部分人仍然無法準確理解其中的涵義,有愿意走的,更多的則是在短時間內無法做出舉家逃離決定的人,心中惴惴地等待著事態的發展,而由于大量難民、數萬軍隊的涌入,以及一部分原居民離開引起的恐慌,城市里的大量生態,都在迅速往無序的方向傾斜。

  難民涌入城中開始向官府要吃的,一部分人眼見城中居民的逃離,便開始占據空出來的房屋,恐慌之中的摩擦導致了大量的打架斗毆,城內的幾個幫派暗地里的矛盾開始激化。軍隊只在乎城內不至于大亂,卻不會理會細節上的事情。他們征用了城北的大量房屋,開始拆毀城墻附近的房屋制作滾木礌石,也有不少熱血的民眾參與其中,在城墻上囤積起守城的物資。

  錢飛在附近地方還是有些關系的,他迅速找到了官府中的熟人。將史進、陳秀青安排進守城的民夫隊伍里——至于“河北雙英”兩人,由于陳戲的右手已斷,無法進行快速的行動,唐祖漢必須照顧同伴,兩人便與史進等人脫隊了。江湖聚散如浮萍,此去之后。大家應該都很難再見。

  來不及做太多的事情,史進等人在民夫隊伍里幫忙拆房,鞏固防御,而在初六這天,第一批的女真軍隊。抵達忻州西北面的山坡,此后,馬隊、步兵隊、一批一批壓著平民俘虜的義勝軍隊伍,從北面的各個方向,往忻州城這里聚集過來。

  從忻州城墻上望過去,對面的原野、山坡上,一批批聚集而來的身影逐漸匯成數萬人的規模,漫山遍野的延綿開去。在女真人軍陣的側前方。大量的武朝平民被聚集起來,不時有負責看守的馬隊穿行而過,朝人群里揮起鞭子。甚至揮去鋼刀,在人群里的男男女女身上帶起血肉來。哭泣之中,那黑壓壓的一片,猶如巨大的牛羊群。

  步伐踉蹌的老者、面無人色的孩子、抱著襁褓的婦人、渾身是血的青壯甚至是已經死去的人的尸體,大多都被繩子一片一片的牽著。富商、官員、士兵、平民,在那黑壓壓的隊伍里。一個一個衣衫襤褸的發出低泣的聲音——由于女真人的喝罵與打殺,敢大聲哭泣的人反而不多。偶爾有一兩個,便被附近的女真射手一箭射死了——饒是如此。大片大片的哭泣還是匯成了凄慘無比的聲浪,傳到忻州城墻上來。

  城墻上的守軍只能默默地看著這一切,而在這天下午,外城的這一片也有過片刻的騷亂,是一名年輕的將領想要領兵出擊,被守城的主將給罵了回去。史進在城墻一角準備滾木,也在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女真的軍隊,原本組成義勝軍的遼人,都還在不斷地聚集,附近被抓捕、驅趕過來的平民也愈發的增多。這天夜里,城外的女真軍隊甚至沒有大規模的扎帳篷,他們在軍陣后方的山野間準備攻城的云梯,也等待后續軍隊運來的器械,而大量的女真人就那樣睡在原野、山坡上,枕戈待旦。

  火光延綿,這天晚上女真軍隊一批批的聚集從頭到尾都沒有停過,騎兵斥候們舉著火把繞城而走,簡單的預防武朝軍隊的出擊。第二天清晨,空氣中還漾著薄霧的時候,完顏宗翰在山坡上看著周圍的狀況,然后揮了揮手。

  “進攻。”他說。

  女真人吹響了號角。

  劇烈的痛疼到得現在,似乎已經漸漸的麻木,寒意降臨到身上,仿佛也已經沒有感覺了,喧鬧的聲音響起來時,他被拖得站了起來,擠著往前走。空氣里漾著薄霧,遠遠的,是忻州的城墻,女真人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他叫武成,是代縣附近的農戶,三十五歲,不久之前,他有一個妻子,有一個即將成年嫁人的女兒,現在已經沒有了。

  他……一直覺得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也許到了什么時候,就可以醒過來……

  兩天前,一直義勝軍的隊伍沖進了他的村莊,他們被抓出來,他看見一群人凌辱了他的妻子與女兒,而后殺死了她們,并且打斷了他的一只手,又用一塊石頭打在了他的頭上。

  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綁著牽在隊伍里了,斷掉的右手一被拉扯便是難言的劇痛,他踉踉蹌蹌的往前走,渾身顫抖中,眼前閃過的只是妻子與女兒死去的情景,他不斷地回想那一刻,后悔當時自己為什么沒有找個鋤頭或者耙子,或者……當時在他不遠的地方就有菜刀,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去拿。

  在他的前方,是一個衣服被扯得稀稀拉拉,衣不蔽體的胖女人,大概四五十歲了,一直在哭。他的斷手被拉著,疼痛導致他不停的倒下。身上的衣褲由于本就不太好,褲腰帶斷了,褲子掉下去時也將他絆倒在地,女真人過來將他打了一頓,前后行走的隊伍將他拖在泥水里。從那之后,他下身連褲子也沒有了,就那樣被拉在隊伍里走。

  一個中年的男人,就那樣沒有褲子被拉得一路走,到底意味著什么,他也已經難以想得清楚。一路前行。沒有停留,人群中許多人的屎尿都拉在褲子里,一邊走一邊升起臭氣,沒有吃的,只有在經過溪流的時候。他們被允許喝水。前行兩天之后,他們被聚集在忻州城下。然后過去這個夜晚,武成被拉得走起來。

  為什么不拼命呢……他在心里想,然而前后左右,都是哭泣的、不得已往前走的人,后方似乎有人被殺了,女真人的聲音愈發兇戾。渾渾噩噩的視界里,武成知道女真人是在將他們往忻州城的方向趕。城墻上有武朝的旗幟。有密密麻麻的官兵,武成想,他們也許會下來救人。但心中的某種明悟和恐懼也越來越深。出奇的,他心中知道,就要打仗了。

  拉扯的力量使他踉蹌的前行幾步,女真人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后有人從他身邊過去,揮刀砍斷了繩索。卻也是那些身著怪異的女真士兵,他們混在人群里。往城墻那邊舉起了弓箭。

  嘈雜的聲音中,有人在后方大喊:“走!跑!不走就死!”間或也響起慘叫的聲音。捆住武成手臂的繩子還在,但它已經不再連這前方與后方的人了,但武成仍舊被推著、擠著往前走,在他前方的,就是已經矮著身子搭著弓箭往前走的女真人,武成想要上去咬他一口,然而仿佛是某種斥力阻止著他這樣做,妻子與女兒被侮辱的畫面又在眼前晃了,女兒被撕掉了衣服,在人群里尖叫……

  刷的一下,前方的女真士兵松開了弓弦,前后左右,箭矢飛向忻州的城墻,側面不遠處,有長長的梯子在走。

  前行的陣勢陡然泛起更大的混亂,無數的聲音嘈雜了武成的耳朵,他被推得翻滾在地,有人從他身上踩了過去,待到目光再度恢復時,在不遠處嚎叫的是曾經走在他前面的那個胖女人,她正在地上爬,半身鮮血,瘋狂地哭叫,她的一只小腿被人踩斷了,扭曲得厲害,血流如注中露出白森森的斷骨來,一個女真人往這邊沖來時,她拼了命的用雙手撐在地上,試圖爬往旁邊避開對方。

  怎么不拼命呢……武成的腦海里又響起這個念頭,然而他渾身劇痛,手已經斷了,但他想,他還可以用身子去撞死一個人,咬死他,這樣想著,他艱難地想要站起來,陡然一下,更大的推力將他推倒在地,城墻上飛來的一根箭矢,射入他的頸項之中。

  武成被釘倒在地上,永遠地死去了。

  在這尸體周圍,無數的人正在慘叫、奔跑、吶喊,女真人驅趕著平民的俘虜,射著弓箭,扛著云梯,往忻州城高達三丈的城墻沖過去了……

  史進倒下一鍋滾油,站在那兒,看著瘋狂沖來的女真人。

  他師從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后來加入梁山,也與官兵對過陣,見過一些世面,也大概明白攻城守城,該是一副什么樣子。此時雖然不清楚武朝在忻州準備了多少官兵,但以他大概的目測來說,防御的準備,應該說是相當充分的。

  而女真人在攻城器械上,幾乎未有多的準備,他們聚集在忻州城下,不過花了一天的時間,能夠從雁門關、代縣這些地方運來的,或是就地取材制成的,也不過是云梯這樣簡單的物件。像投石器之類的大型器械,他們一件都沒有。但他們依然就這樣發起了進攻。

  而后,云梯架了上來,接著便是飛舞的勾索。

  女真人架著云梯,拉著繩索,便悍勇而瘋狂地往上攀爬。上方的守軍放下滾木礌石,放下帶著倒鉤鐵刺的狼牙拍與夜叉擂進行防御。而看在史進的眼里,女真人在那飛快的攀爬當中,甚至還有著明顯的躲避動作。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快下去!”

  眼見史進站了那一刻,旁邊的武朝軍官陡然沖來,拉了史進一下。那是一個年輕的小官,史進連忙躲避到后方,被他叫著下去搬石頭,而后那小官從懷中還拿出了一只小鐵鍋般的護心鏡,扔給史進。

  對方縮在女墻后方連比劃帶喊:“戴在頭上!戴在頭上!”許是將史進當成傻愣愣的大個子了。

  史進沖下城墻,第二次上來時。看見那小軍官腦袋上插了一根箭,倒在血泊里已經不動了。他解下小軍官背著的弓箭,刷刷刷的往城墻下射了幾箭,一根箭矢也擦著他的臉頰射過去,洶涌的人群中。一名女真射手看見了他,史進也還了一箭,這一箭沒有射中對方,射殺了稍前方的一名平民,對方又射來一箭,史進躲過去,再沖著下方全力拉弓時,那把小弓砰的斷了。

  延綿開去的整面城墻上。女真人正在瘋狂地往上爬,他們躲避過狼牙拍、夜叉擂等物的橫掃,甚至斬斷這些防御器械的繩索。更遠的地方。女真人的馬隊正在往兩個方向飛快地展開,這些馬隊上的騎士大都帶著弓箭、勾索,要對忻州其它方向的城墻造成威脅。

  往日里史進曾經聽說過金人的攻城,在最為厲害的消息里,完顏阿骨打率大軍攻克遼國上京,只用了三個時辰的時間。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然而在目睹這些女真人攻勢的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這說法或許并不奇怪。

  箭矢覆蓋城墻的時候,武朝的守軍們幾乎頭都不太敢抬。然而在城墻下方,那些身材高大、兇悍的女真人就直接沿著梯子和繩索飛快地上來了,一些人的繩索被砍斷,掉在護城河里,然而護城河早已被武朝平民的鮮血和尸體充斥,這些人若是未死,沖出來便展開了第二輪的攀爬。以城墻為界,巨大的沖突與混亂當中,第一名的女真士兵在開戰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沖上了墻頭,被武朝士兵斬殺后,忻州的城墻,便屢屢被女真人踏足而上了。

  史進一咬牙,奔下城墻,沖向附近一個被拆掉的鐵匠鋪,鐵匠已經被軍隊叫去打造兵器,但這邊也有軍隊里不要的,那是被掩在廢墟中的一根鐵棍,史進將它拔出來,便再度往城頭沖上去。巨大的混亂正在城墻另一側響起,而在史進這邊,一名女真人攀爬上墻,被史進一棍掄在頭頂上,整顆人頭像西瓜一般的爆開了,掉落下去。

  周圍,是飛舞的箭矢與無數洶涌廝殺的叫喊聲,史進躲在女墻邊,另一名女真士兵沖上來時,他沖過去便將對方打死了,而在不遠處的另一側,廝殺聲響起來,一名高大的女真漢子沖上來,揮舞鋼刀斬瓜切菜般的殺了兩名武朝士兵,史進沖過去,鐵棒一遞,打碎了那人的膝蓋,那女真漢子倒在地上,鋼刀橫揮,又斬斷了一名士兵的小腿,而后才被人刺死在地上。

  更多的女真人,朝著城墻上沖過來了……

  先是一個兩個三個,而后五六七……殺到第五個人的時候,“鐵鉤子”陳秀青也沖了上來,朝著史進示意一下,而殺到第七個人時,史進將鐵棒換成了長槍。

  他身上的氣血滾滾而行,手心已經變得滾燙。在這樣的戰場上,人的精氣神都已經凝聚到巔峰,飛舞的流矢每一刻都有可能取走他的生命,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需要無誤地殺死敵人,每一擊里蘊含的力量都已經到達極限,而且以往的許多戰斗經驗,在這里都不適用。

  綠林間的比武出招,是有虛實之分的,之所以有虛實,是因為你向對方出一招,對方眼見厲害,會進行躲避。往日功夫里許多的招式,還要預先計算對方的躲避,你出個虛招,假裝攻他要害,他躲了,你更厲害的招式再招呼過去,但這里不再有虛實之分。每一招使出,必然全力以赴,對方幾乎不會在乎你的虛招,他一刀撲過來。你不能致人死地,你就死了。

  而往日里史進面對的敵人,無論是官兵還是山匪,他一根鐵棒揮舞奔走,打得人斷手斷腳。對方倒在地下哀嚎,便失去了戰斗力,更多的人甚至會被他的悍勇嚇跑。而這一刻,打斷對方的膝蓋,對方都有可能向你砍出更要命的一刀。類似于你一刀扎進別人的肚子,沒有使勁絞一下弄碎他的腸子。他都可能一刀砍在你的腦袋上。這樣你死我活的情景,每一刻,都在城墻上發生……

  戰斗進行一個時辰以后,城墻上的戰線就如同劇烈波動的水線,女真人的攻勢簡單而直接。強烈的戰斗意志與個人戰斗技巧化為實體,直接硬生生地推上城墻,史進從未見過如此扎實的戰斗,哪怕是梁山全盛時期,也不可能這樣打仗。

  他只能以長槍或是鋼刀每一擊都直取對方的要害,殺到大概十余人的時候,陳秀青被女真士兵殺死在了血泊中。而史進的肩膀上中了一箭,身上挨了兩刀。好在他武藝高強,這些也是輕傷,然而劇烈而瘋狂的戰斗帶來的壓力直接反應在了城墻上每一個人的身上。史進每殺死一個人,都能感受到心力的劇烈消耗。女真人的攻勢幾乎無窮無盡,不斷地拍進在這片礁石上,城墻不時被人沖上來,甚至于沖破阻礙,而后武朝守將又調集士兵硬生生的將他們壓下城去。但整個局面。還是在以幾乎肉眼能見的速度在傾頹著。

  對于武朝的將領來說,雁門關也好、朔州也好、代縣也好、忻州也好。每一批的守將在之前或許都曾經聽過有關女真人的傳聞,但每一個人大都也是第一次正面與金人交鋒。據城而守的戰斗中。在一開始他們或多或少也都存了理智和自信,然而或許每一次,他們的自信都是這樣在女真人的瘋狂中迅速崩碎的。

  忻州之戰,武朝聚集守軍四萬八千人,對陣完顏宗翰指揮三萬二的女真步騎以及一萬多的義勝軍,女真人在清晨開始驅趕平民展開戰斗,午時前后,首先被破的地方,卻是忻州的南門。

  這一戰中,真正受到女真人瘋狂攻擊的,乃是忻州西北面的城墻,一萬多的女真士兵、以及原本身為遼人的義勝軍,驅趕著同樣數目的平民對這里進行了幾乎連綿不斷的攻擊,同時,兩隊女真騎兵環繞城池而走。

  女真的騎兵速度極高,城墻上的守軍卻未必能這么快,臨近中午,他們對東面城墻做出佯攻架勢。而后迅速集中于南門附近,以弓箭、勾索進行了無比猛烈的攻擊,整個破城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沖進城的女真人打開城門,忻州南面陷入巷戰,同時,斷絕了武朝守軍和居民逃跑的可能。

  大約一個半時辰之后,北門被強攻而破,忻州防御被硬生生的打垮,瘋狂而慘烈的城中巷戰開始了……

  夕陽在天空中散開,煙柱隨著火焰升起來,無數的嘶喊聲、慘叫聲響在耳朵里,戰馬沖過來的時候,男子將長槍一端抵在地面上,沉下腳步。

  轟然間,嘩啦啦的聲響,戰馬的尸體推著他,連帶著女真的騎手摔向巷道的尾端,而后撞垮了一個木架子。灰塵之中,女真的騎手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他辨認著灰塵中的事物,然后一截槍尖砰的刺穿他的脖子。他倒下之后,另一個晃晃悠悠的身影才扶著墻壁,從灰塵里出來。

  他也已經半身是血了,襤褸的衣衫里露出帶了擦傷的胸膛與脊背,那身影之上,龍的紋身清晰的顯露出來。

  完了……已經完了……

  望著這座在毀滅中顯得躁動的城市,史進的心中閃過來這個念頭,在這一天里,他參與了戰斗的整個過程,也真正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壓倒性的強大。在金兵面前,就算據城以守,都只能打到這個程度,那就更別提在野外作戰,會是怎樣的情景了。

  結果……倒是忘了自己上來要干嘛了……

  他當時在縣城里看著逃難的眾人,原本也是想跑的,但聽到錢飛他們的商量,就也想上來看看。結果到得此時,幾個人死的死散的散,眼下自己可能也已經要死了吧……

  他掏出身上的一塊干糧,只吃了一小口,盡量均勻地呼吸,恢復體力。又一隊士兵的腳步傳來時,他翻墻而過,隨后選了一個方向奔跑過去。

  出城的幾個關鍵地方,據說都已經被女真人掌握,此時幾萬的軍隊與同樣數萬的平民都被分割在這座城市里,抵抗與廝殺仍舊猛烈,但大部分的抵抗與廝殺都是在崩潰狀態下發生的,遲早都將被湮滅,忻州是真的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可能活下來。如此沖到一個院落時,翻墻過去便是一地的血腥,他與五名剛剛殺完了人的女真士兵陡然打了個照面。

  雙方一愣,對面便舉刀殺來,史進轉身就跑,穿堂過室,沖到前方時,與另一名女真士兵撞上,對方一刀斬來,被史進一記貼山靠砰的撞在墻上,史進反手拔刀揮斬,劃開那人的喉嚨,血線飛出,其余幾人已經圍了上來。

  揮舞的刀光中,史進砍碎一個人的喉嚨,他的手臂上也中了一刀,也在此時,破風聲呼嘯而來,也有人沖進房間,一把大刀揮舞,斬向剩余的四名女真士兵。史進趁機斬殺一人,那大刀殺了一人,其余兩名女真士兵卻是后頭中了飛鏢直接倒下。

  揮舞大刀的乃是一名身材魁梧的高壯大漢,在外面扔來飛鏢的卻是一名中年女子,兩人同樣經歷過激烈的廝殺,身上頗多血跡。三人對望片刻,那大漢道:“是道上的兄弟?身手不錯,要與我們一道來嗎?”

  史進只是看著他們,那女子抬了抬頭:“你武藝不錯,要來便跟上。”轉身就走。高壯大漢揚了揚手:“走,大伙兒一道,比你一個人好。”

  史進點了點頭,狐疑地跟上去,前方那女子身形極快,大漢也迅速往前跟去,史進足下發力,速度卻也不比兩人低。前方那女子功夫明顯很高,與史進想比恐怕也不落下風,而且氣脈悠長,猶有余力,她每每前行一段,察覺到前方有女真士兵,便迅速改道。后方持刀大漢見史進武藝果然高強,拱手低聲道:“在下雙連山彭大虎,兄弟是什么路數?”

  “山野人,史進。”到得此時,他也已經沒必要隱瞞身份,一面奔跑,一面拱手回禮,“你們這是要去哪?”

  “去見周宗師。”彭大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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