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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一章 大江歌罷掉頭東(十)

  黑夜中像是有風雨在吹刮,時間已過了子夜,江寧城的一些坊市間依舊喧鬧。

  “……快點快點,門關好就走……”

  “……太重的東西不要拿了……”

  “……鎖好門窗就行……”

  “……狗子你個王八蛋磨蹭什么,就等你一個了!”

  盧顯行走在人群間,看見隊伍前方的李端午,揮了揮手:“走走走。”他道。

  李端午大手一揮,讓隊伍前行,隨后靠近過來:“現在這個時候,能出得去嗎?”

  “試試看吧。”盧顯低聲道,“何孚開價一千二百兩……不一定能出去,但總要試試。”

  “……現在這當頭他還有心思撈錢?”

  “守城門這差事說是花了上萬兩,現在不撈,要等到什么時候。”

  盧顯笑了笑。。

  九月二十一下午,何文在公平黨大會上表明了態度,五方決裂。

  及至入夜,公平黨五方主系及高層已經在各自的駐地開會商議對策,大的策略安排完后,各個系統的分支又是各自聚集,分派任務。

  作為“閻羅王”麾下“天殺”勢力的中層打手,盧顯在被召集的那一刻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少的端倪,便立刻安排李端午回去聚攏人手。到臨近子夜時分,他的會議開完,任務接下,便立馬回到一眾親朋聚集的坊市,讓大家收拾東西,準備出城。

  盧顯算是反應和決斷做得快的,也是因為開會之時便搭上了何孚這條線,便立刻決定花錢避難。

  城內的許多人此時尚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包括盧顯在內,當初帶領李家村一眾青壯打入江寧城,本是奔著公平黨合流的大前途來的,眾人刀口舔血攢下的金銀積蓄,大多是砸在了這邊,本以為往后天下平定,大家伙兒就成了城里人。但作為長期在第一線廝殺的主力打手,盧顯在為今天的事情詫異不解之余,也已然察覺到了海嘯將至前的恐怖氣息。

  他繼承李端午的衣缽,原本并非是李家村的居民,但短短時間內做出決定,李端午等人還迅速地響應配合,收拾起簡單而貴重的行禮便趁夜開撥,足以證明他在眾人心中的威望了。

  不過,發生在黑暗之中的一些大動靜,在此刻便已漸漸出現。

  從鄰近子夜城北對公平王何文的行刺開始,城市當中時不時的又有一波示警的煙火升騰,象征著哪里又開始出現了火拼。

  這第一撥引起騷亂的動靜主要發生在公平王何文與平等王時寶豐之間。這是因為下午大會開完后,時寶豐便受到了讀書會成員的刺殺,平等王方面將這次刺殺歸結于何文的指使,而在午夜前對何文的這次行刺,似乎也自然而然地歸結到了時寶豐的頭上,軍賢林角九借緝拿兇徒之名,帶著人穿過了隸屬于時寶豐的兩條街,城北因此亂了起來。

  讓李家村的青壯打起精神、各持刀兵,護送著隊伍穿過城市向南而行的過程里,盧顯與李端午等人時不時的便能看見同樣收拾了包裹準備匆忙轉移出城的小股人群,其中有的還算認識,相互打個招呼,溝通一下訊息,說到出城的路線,倒并不統一,因為“幾位大王極有可能在凌晨離開江寧。”

  這是可能性極大的消息,雖然說起來最上頭的五位還未公開表明決裂,但私下里對抗的意志已經基本定型。在明日的大火并出現之前,區區的江寧城對于掌控了整個江南力量的五位當權者而言,已然顯得太小了。

  若然五位大王也要出城,其他出城的人們與他們爭道,顯然并不明智。但這一刻,已經出發的隊伍也不可能就此折回去。

  丑時過半,夜正顯得深邃,撤離的隊伍接近了城市南面的泊心門,距離城門尚有兩條長街,街口便已經被把守的隊伍堵了起來。黑夜之中各式的火把聚集,人頭攢動,盧顯過去詢問,這才知道城門固然是何孚把守,但通往城門的街口,眼下歸外號“丹心將”的姚秉直管控。

  這姚秉直乃是“轉輪王”麾下的人,簡而言之,他們在過去那些時日的火并里,占下了這條街。

  雙方都是各系的中層,往日里未結下私仇,如今便也沒什么大分歧,更何況坊市間的傳言,如今是“高天”、“轉輪”、“平等”、“閻羅”等四王共斗公平王,以后說不定還是戰友……盧顯過去報上姓名,那一臉絡腮胡子的姚秉直便出來,話語也格外光棍:要錢。

  “……你這老老小小加起來快兩百人,十兩銀子買一條命,不過分吧?”

  “……何孚那邊開價只有三兩銀子,你這里加個塞,就要十兩一個,我還要多付一輪錢。你說過不過分。光棍些,我給六百,咱們算是結個善緣。”

  “……六百不成,壞規矩,這樣,你回去想想……早點拿主意,這里人多,晚了指不定能不能出。”

  “……你也知道這里人多,我這里將近兩百人,干脆,我走步了,替你把路堵了。我們不走,誰也別走。”

  “……你敢,不看看這里什么地方!”

  “……拿著身家性命跟我吃飯的漢子都在這里,我給天殺辦事的,你去打聽打聽我敢不敢……輪到我的時候我得過,結緣還是結仇,姚兄,你看著辦。”

  雙方都是刀口舔血的惡人,唇舌之間一輪交鋒,都帶著懾人的血腥氣,如此稍稍對峙,那姚秉直笑起來:“好,是個人物,盧顯是吧,六百兩,盧某結你這個兄弟,往后有機會,一起富貴!”

  他把握重要關隘,此時生意要緊,事實上也沒有時間在這里跟盧顯硬耗,談妥這筆,轉身去下一輪。盧顯在后方道:“能不能讓我的人先過?”

  對方一揮手:“看看這街上堵的樣子,我讓你們過你們也過不來。排隊吧,比較快。”

  “那先讓我過去見何孚。”

  “你自己去。”對方寬容地說道。

  得了姚秉直的讓路,盧顯一路飛檐走壁穿過長街,視野之中,行進在城門附近的這些隊伍倒也算不得慢,他見到何孚之后,有想要砍價,只是這輪價格卻無論如何也砍不下去了。

  “嫌貴就別來了,要不是姓姚的在前頭插了一腳,老子都要漲價呢。就這一輪子買賣,你快些帶人過來吧。”

  這是黑夜之中的瑣事。

  兩道關隘都談妥,盧顯終于折返回去,帶著隊伍過第一關,這一關過來后,大家沿著擁擠的長街前行,此時正值丑寅之交,夜到最深沉的時候,城市的遠處猶有騷亂傳來。盧顯走在兩邊房舍加固后圍成的道路上,心緒不寧,他是辦事的人,心道在這樣的環境下若是有人搗亂,那樂子可就大了。

  長街走了一半,前方忽然有人擠著人群過來,帶頭的是何孚麾下的副手,跟在他后方的一道身影身材高大,卻是面容陰鷙,這是跟隨在“天殺”衛昫文身邊的侍衛何雙英,武藝不俗,性情也是殘暴。盧顯皺了皺眉,心沉下去。

  果然,那何孚的副手一路過來,想盧顯拱了拱手:“何將軍說,盧偏將你這……就沒辦法過了,實在抱歉。”

  盧顯指指后方:“我的人……都在這了,怎么回去?”

  “這事情……何將軍也不想的,但是……”那副手示意了一下后方的何雙英。

  只見何雙英笑著過來:“老盧,你明天還要辦事的,這是弄的哪出啊?”

  “明天辦事的是我,我送這些親朋出城,我會留下。”

  何雙英的目光朝后方看了看:“老盧你這一路過來,辦事得力,靠的不止是你一個人,也有你手下的這幫弟兄,衛天殺開口了,留在這里,把事情辦好,往后你們那個坊,連同旁邊那個,都是你們的。”

  “……”盧顯遲疑了片刻,他聲音沙啞地說道,“我們走到這里……怎么回去?”

  “不出去就行。”何雙英籠著袖子,笑,“我也只是個傳話的。”

  這說話間,隊伍堵在這里,后方已隱隱有騷動聲響起。李端午帶著幾名李家村的青壯便在附近,此時手一揮,嘗試著帶頭鼓噪起來。

  “在這里讓我們回頭,怎么回?你們說怎么回?”

  “連出城都不讓了……有種弄死我們啊……”

  “看看誰敢擋路……”

  “老子坐下不走了,看誰能出城——”

  后方的街道上有人大喝:“給爺爺快些走!”

  何雙英的臉上依舊帶笑,身體朝路邊靠,便擺明了“只要你出不去,是不是死在這里我都不管”的態度。這原本就是“天殺”麾下做事的風格,盧顯的目光充血通紅,一時間真想在這里大殺一通,但過得片刻,終于還是揮手下令:“靠往路邊,讓其他人過——”

  一百多人罵罵咧咧,黑壓壓的擠在了路邊。盧顯與李端午雖然憤懣,卻也不得不嘗試著找人疏通,看看能不能折返而回。此時城內呼嘯的夜風中還帶著這樣那樣騷動的聲音,寅時三刻,一場巨大的混亂在附近爆發開來。

  不知是從哪里降下的光點,落下了城門那邊的人群里,隨后爆發開來。

  而隨著這邊的爆炸,遠遠近近的街巷間,還有一輪輪的廝殺聲,陡然間便升了起來,伴隨著轟隆隆的炮響,撕裂了夜色。

  堵在街道上的人們猶如被海潮沖擊,一時間慌亂不堪。李端午在自家的隊伍里大喊:“結陣!結陣!不要亂跑——”讓李家村的青壯們暫時結成一個牢固的外圍,隨后便是各種各樣的嘶喊聲響起。

  “跑啊——”

  “開打了——”

  “讀書會造反——”

  “有人行刺——”

  “城門已閉——”

  一撥一撥或真或假的消息如潮水般涌來,火把的光芒里,遠處有人廝殺,有人在往人群里扔火雷,大量的人群往來的方向洶涌,盧顯等人便也下令年輕人拔刀,朝來的方向沖突過去,奪路而走。

  遠遠近近的街頭間有人廝殺,各處屋頂、房舍間有人廝殺,有火焰在混亂之中燒了起來。

  盧顯、李端午以及跟隨前行的何雙英爬上屋頂查看動靜,視野中的不遠處,一輪大規模的廝殺,已經在對面的幾條大街上出現。

  九月二十二這日凌晨,針對“轉輪王”許昭南進行的一輪最大規模刺殺,于焉展開。

  不久之后,夜色中,大炮開始了成排的轟擊……

  同一時刻,城市北端離城的碼頭邊,黑夜中的船舶已經蘇醒過來,部分屬于“公平王”一方的人員正在上船撤離。

  身上扎著繃帶,帶著隱隱血腥氣的何文準備上船時,收到了來自一名年輕使者的、令人意外的訊息……

  許昭南離城的時間并不確定,因此沒有過于詳細的計劃可以做。由于需要見機行事,能夠動用的人手也只是長期以來跟隨在身邊的一些心腹,仔細算算,多數又是從俞家村時期跟來的老人。

  俞家村有三支大姓,一是俞、一是凌,此外還有小師妹所嫁的四師弟的韓家。搜山檢海的時候,殺死了師父凌生威,這次到得江寧,又打死了俞斌。眾人明面上不說,私下里有沒有看法,他也說不準。

  但還是做下了計劃。

  長期以來,為了在夾縫中生存,他所做的計劃,大都以穩妥為主,但這一次并不一樣,冒的風險極大,仔細說起來,更像是被鬼迷了心竅。或許是平日的威嚴所致,身邊的眾人并沒有提出太多的意見,只在安排完畢后,兄長韓濤與他在夜色中的屋頂上坐了一會兒。

  “……小楚她們,已經送出去了吧?”

  “……已經啟程了。”

  “……你跟老凌之間,算有個交代了。”

  “……他已經死了,我還活著。算什么交代?”

  許昭南的離城時間,選在凌晨的丑時三刻,這并非是預定的時間點,只是安排完了各項事情,便下令離開。由于行動的突然,知道這件事后能夠反應的時間并不多,但了解了隊伍行進的大致方向后,眾人也迅速地擬定了章程。

  手下的人分為三隊,一隊鼓噪行刺,一隊到泊心門附近制造混亂,驅趕出城者往許昭南方向反沖,而韓濤率領的六輛炮車直接在附近的必經道路旁占領制高點,以兩到三次的炮擊,集中送走許昭南以及他身邊的一眾高手。

  簡單、直接,通常也會有效。

  不久之后,炮聲轟然而起——

  盧顯、李端午、何雙英三人在昏暗的屋頂上奔行,遠處的道路間行人奔走,一簇簇的火把如同在河中流淌的光。

  “確實是轉輪王的隊伍……”

  視野的不遠處,他們能夠看見隸屬于轉輪王的車隊行駛向這邊,周圍有士兵、高手往兩側道路蔓延。

  “五大王中,轉輪王麾下高手最多……”何雙英交游廣闊,道,“不要靠近,免得被波及。”

  他的話音方才落下,夜空中陡然發出巨響,只見不遠處一所院落中的樓臺上方,有炮火的光芒迫開夜色,無數的物體咻的劃過了夜空,照著遠處的道路落了下去。

  散彈如雨點般落下,隨后又有驚人的爆炸掀起了氣浪與煙霧,屬于“轉輪王”的旗子、車馬具備煙塵籠罩。

  幾人瞪大了眼睛。

  作為靠著打土豪分田地掀起巨大聲勢的起義組織,公平黨在江南的擴張常常是摧枯拉朽、一面倒的態勢。在部分戰場上固然有炮火的運用,但人們更加相信的恐怕還是個人武藝的高強,甚至是吃過符水后的刀槍不入,而利用炮火進行如此規模的刺殺,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何雙英幾乎是呆在了屋頂上。

  前方滾滾的煙塵未息,道路間“轉輪王”的部眾們一片狼狽。盧顯幾人側面的道路上,卻也有數道身影因為察覺到了炮擊朝這邊飛奔而來,為首那人輕功高絕,將后方幾名手下甩開了數丈距離,到了這附近,陡然遲疑了一下,卻是看到了正站在屋頂上的何雙英。

  何雙英微微一愣,隨后跳下街頭:“許老,小弟何雙英,適逢其會。刺客便在前方。”

  這第一時間奔行而來的,便是“轉輪王”麾下的“沱河散人”許龍飚,這人在“轉輪王”身邊,眼下是資格最老的護法,不僅見多識廣、江湖經驗豐富,而且一身腿功裂樹崩石,極為了得。

  何雙英是衛昫文身邊的護衛亦是心腹,平素便愛與城內的眾多高手往來結交,私下里又極愛跟人吹牛。這時候被許龍飚看到,當下保持著距離,與對方并行而走,口中道:“許老,轉輪王遇襲,我為你助拳。”腳下發力,速度竟不遜于許龍飚,轉眼間到了前方街口。

  黑暗中匿藏在屋頂上的盧顯與李端午并未現身,他們知道何雙英平素便高調,此時愛湊熱鬧的毛病又犯了。轉輪王遇刺,他若是跟隨過去解圍,他日吹噓起來何其厲害,而且又能結下許昭南這樣的善緣;而倘若許昭南死了,那跟他何雙英也沒什么關系,吹牛時還可以說許昭南死時我也在。

  許龍飚、何雙英從這邊奔行到前方街口不過轉瞬,昏暗的光芒里,另一處街道上又有人影高速奔來,雙方在這街口一個照面。

  “許老,刺客在前方樓上……”

  “孟兄弟,刺客在前方放炮……”

  “這是何人?”

  “這……”

  從那邊道路出現的,依稀便是“怨憎會”的大頭頭孟著桃,這人身形高大,即便隔得有點遠,屋頂上的盧顯與李端午仍能在片刻間認出對方的身份。而也就在這短短片刻,孟著桃已靠近了許龍飚,他身后跟著的幾名隨行人,則與落在后方的幾名許龍飚的小弟交匯。

  許龍飚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不對,他的身形飚飛如電,一記跨步,地面上的灰塵轟然漾起,隨后整個身體行進的方向轉出了一個直角,轉眼間投向一直與他并行而走的何雙英。

  何雙英練的是虎鶴雙形,鶴形奔走之際,虎形陡然撲出。

  許龍飚掠過何雙英的身側,腳步在街邊的墻壁上一蹬,刷的折返而回,剛猛的腿勁配合著何雙英的虎拳,迎上那已撲至近處的身影。

  許龍飚是成名已久的宿老,何雙英是在“天殺”殺出頭角的英杰,兩人都是此刻江湖間的一流高手,轉眼間的合擊,在昏暗之中猶如虎嘯龍吟。而孟著桃已迫至近處,他腳步未停,鋼鞭揮砸而出。

  只聽得那街角之上便是轟轟轟嘭嘭嘭的連環巨響,三道身影在猛烈的沖擊中撞開了路邊的墻壁,許龍飚的腿折斷了,身體似乎被砸得爆裂開來,也不知是內臟還是墻磚飛起在夜色中,何雙英連環后退,猶如被一只大手擒住的猛虎。他們三人仿佛失控的戰車般推入那院落當中,屋頂上的盧顯瞪大眼睛,只見孟著桃在高速的突進中以鋼鞭砸開了許龍飚的肚子,另一只手按住了何雙英的面門,將他舉起之后狠狠地砸在了院落當中的石磨上,連環砸了幾下。煙塵未散,兩名高手已沒了人形。

  街道上雙方的手下剛剛開始對殺,孟著桃從墻壁的破口處奔出,一手量天尺揮砸,轉眼間將許龍飚的手下悉數殺盡。

  盧顯與李端午躲在屋頂上,大氣都不敢出。他們固然知道這“怨憎會”的孟著桃乃是江湖上有數的一號兇人,卻何曾料到過對方的武藝竟高到如此程度,以許龍飚、何雙英這等身手,聯手之間的一個照面竟就被他如雞鴨般打殺了。

  孟著桃只在那血跡斑斑的街口停留了一瞬,他的目光望向先前開炮的那棟閣樓。

  炮聲沒有響起第二輪。

  隱約有詭異的聲響,在那邊的黑暗中醞釀。

  下一刻,他揮揮手,帶著身邊的眾人,以高速沖向許昭南遇襲的街道。

  負責開炮的韓濤遭遇了什么意外,不得而知。

  第一輪炮響覆蓋了目標,但許昭南是否死了,不能確定。

  但無論如何,自己這邊以快打慢,仍有一輪機會。

  血液在身體中運行,熱身一輪,氣血已至最為巔峰的狀態,孟著桃的身影如魔神,撲向他的獵物。

  炮擊后的煙塵正在消散。

  一片血腥的氣息當中,許昭南狼狽地從破損的馬車中出來,在同樣周身帶血的幾名衛士護送下,奔向前方。

  黑暗中有煙火升騰,似乎是護駕的人已到了近處,正在與敵人進行廝殺。

  公平黨五王之中,自己這邊的高手最多,本以為無需懼怕任何刺殺,但仍舊沒想到落在頭上的會是如此強硬的炮擊。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是西南的人主持了這次刺殺。

  倘若真是,那接下來的第二輪、第三輪……恐怕便躲不過去了。

  心中升起這樣的恐懼,同一時間,他看見有人正在以高速奔來,口中呼喊著什么。

  那是孟著桃……

  原本是可以相信他的,但對方來得真是太快了……

  遠處的街道上空已升起“怨憎會”救人的煙火,孟著桃沖向那散開的煙霧,看見許昭南的第一時刻,他已呼喊出來。

  “不要去那邊……朝東面走——許公如何了?”

  他以引路的姿態高速靠近,甚至于還扶起了地上的一名傷員,一面揮手,一面說:“走——”

  方才炮擊引起的混亂暫時打散了許昭南身邊的護衛體系,這種強勢的幫忙,理論上是可以唬住人一瞬間的。雙方的距離進入一丈的范圍,孟著桃將手中的傷者推向前方。

  對面,許昭南卻已然拔出了身后的金環大刀:“擋住他——”由于炮擊的轟鳴,他沒能聽到孟著桃的說話,因此,反而能夠清醒地看到對方不斷靠近的這一事實。

  昏暗之中,煙塵橫走,持鋼鞭的魔神吐出了一口氣,長鞭揮起。

  對面,幾名身上帶了斑斑血跡的高手合身迎上。

  揮舞的鞭影咆哮而起,猶如猛烈呼嘯的龍群,轉眼間砸開了人的皮、肉,骨血橫飛倒走,孟著桃高大的身影碾開了人群,許昭南亦是勇武,揮舞金環大刀劈砍而來,雙方砰的對了第一擊,在第二擊中,他的戶口崩裂,長刀脫手飛向高空,孟著桃揮鞭砸來,照著許昭南的身上以最猛烈的姿態當頭而落!

  許昭南的眼中閃過絕望的神色。

  下一刻,就在孟著桃的身前,許昭南的身體猶如被一個巨大的渦旋脫向后方,鋼鞭砸空,他的身體再度趨進,前方的煙塵里,有一道龐大的身影迎上來了,隨后是砸落在地上的半個馬車車架,被對方拖著呼嘯揮來。

  孟著桃迎上前去。

  混亂的街頭,目擊的眾人看到了驚人的一幕,“轉輪王”許昭南滾向后方的那一刻,兩道身影在煙塵之中劇烈的交手,將卷入其中半座馬車車架以最為暴戾的姿態在轉眼間砸碎了,木屑與鋼鐵飛向黑暗中的無數去處。

  “阿——彌——陀——佛。”

  渾厚的佛號緩緩的覆蓋這條街道。

  煙塵飄散。

  兩道高大的身影、非人的強者,對峙在混亂的長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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