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和急促的腳步聲傳入包廂內。
紀長安神色不安的不斷望向門口,很想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他接連看向林叔還有周叔,卻發現這二位神色不變,依舊有說有笑地與他身邊的陳姓老者敬酒。
老人來者不拒,不知已經灌了幾杯酒下肚,面色紅潤,卻全無醉意,反而越喝越精神。
紀長安心中繃緊,就想借口出門看看。
而還未等他開口,陳姓老人攬過他的肩膀,酒氣撲鼻道:“長安,我們還沒喝過,來喝一杯!”
然后老人就這樣高舉著酒杯,眼巴巴地望著他。
紀長安只能硬著頭皮和老人敬了一杯,辛辣的酒水灌入喉中,嗆得他連咳數聲。
老人感嘆道:“長安啊,你這樣不行,以后怎么和人酒桌上談事情?”
說罷,老人露出了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唏噓道:
“現在境外那些列王不如從前了,一個個都學壞了,受當年的盟約約束,停戰協議還剩三年,所以那群家伙現在都是以酒論英雄。
酒力差的哪怕你實力再強都不服你,非要角斗場上縱橫無敵,酒桌上也必須千杯不倒才行。
唉,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把好好的風氣給帶歪了!”
老人無奈搖頭,感慨頗深。
只覺這世風日下,道德淪喪的境外現狀真是太不堪入目了!
紀長安目瞪口呆,像聽天書一樣。
然后發現一旁的林叔好像是被嗆著了一樣,拼命咳嗽,漲得滿臉通紅,急忙拿過酒水一口悶。
這時,一雙筷子夾著一塊黑椒牛排放在了他的碗里。
紀長安低頭一看,發現是林珞然所為。
林珞然又夾了一塊牛排放在老人盤中,言笑晏晏地望向老人,柔聲道:
“陳爺爺,外面這么亂你不去收拾一下嗎?”
老人頓時露出受寵若驚之色,笑得合不攏嘴,連連擺手示意沒事。
血族既定的第一真祖,未來十三氏族皆要俯首稱臣的“莉莉絲”親自給自己夾菜,這事一說出去,那真是倍有面子!
以后要再見到瑪門家族那個只會仗著輩分說事的老不死,這事兒一擺出來,那可是瞬間立于不敗之地的絕殺啊!
老人心中樂開了花,表面毫不在意地擺手道:“沒事沒事,短時間內不會死人。”
“阿斯莫德那家伙想真正占據魔都,在真身無法降臨的情況下,他不會做出激怒此處地界的舉動。”
紀長安這時才真正確認,身邊這位確實是趙無甲趙部長言外之意中的援兵。
紀長安忽然開口道:
“他想要真正占據魔都,不會是要入侵界門吧?”
老人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幾分同情,點了點頭沉吟道:
“雖然真身不能降臨,不過那家伙還是有點本事的,說不定最后真把你牛頭了,強行融合你名義下的魔都地界。”
“不過沒事,陳爺爺幫你!”
老者不等聽了前面話瞪大眼睛的紀長安跳起來,大力拍著他的肩膀,然后猛拍胸膛,豪言壯語地保證道。
雖然交往不深,但紀長安莫名感覺這位是和他的周叔有的一拼的人物。
以不靠譜著稱于世。
“長安,你不是一直有些問題憋在心里很久了嗎,趁這個時間,你想問就問吧。”
許久未發聲的周懷之悠悠說道。
紀長安愣了下,面帶遲疑地看向靠在座椅上的周叔。
在這里問出來?
不用顧忌這位姓陳的老人嗎?
似看出了紀長安心中的疑惑。
周叔笑了笑,站起身指著一旁的老人。
說出了讓紀長安腦海中嗡嗡作響,心神震蕩,卻又仿佛理所應當的話語。
“先給你介紹下,你身邊的這位,就是名義上的東境之主,龍王陳浮生。”
宛如振聾發聵的雷鳴。
雷鳴之后。
是寂靜無聲,針落可聞的世界。
紀長安的意識重新回轉清醒。
“而等你問完……”
而以一人之力撐起偌大東境,在當世至強者中排位第一的老人擺擺手,微笑道:
“這位東境之主此次前來的目的,是想與你談一場交易,無需擔心,我與你林叔會坐在此處替你壓陣!”
周懷之淡淡道:“那具威權遺骸只有你才能動用,也就是說當它融入魔都地界后,這世上除了你,誰也不可能打開魔都的界門。”
周懷之神色不變道:“這是你遲早要做的事,按照你那不負責的老爹的說法,八年前他之所以將那具舊日天國的威權遺骸融入魔都地界,就是希望多給你一重庇護。”
“庇護?”
他神色復雜地望了周叔很久,才道:“你為什么要騙我打開魔都的界門?”
當那種仿若脫離塵世的震撼逐漸從他體內抽離。
“那位第七使徒這一趟,注定了空手而歸。”
周懷之神色淡然地繼續道:
“虛名而已,不必在意。”
“長安,今天你盡管問出你心中的疑惑,但凡是我等知道的,知無不言!”
安沉默了一陣,道:“那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魔都?”
“原則上,等你能將那具威權遺骸從魔都地界中自如地取出,就是你可以離開魔都地界的時候。”
“我能離開后,就可以去找你們了?”
周懷之搖了搖頭,認真道:“長安,你不需要為任何人而活,你可以決定你自己的一切言行與舉止,所以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紀長安白了他一眼,嫌棄道:“可以就可以,說一大堆干啥,瞎顯擺?”
周懷之沒好氣地瞪了這臭小子一眼。
而后便是沉默無聲 似乎所有的疑問都問完了。
又仿佛只是提問完了最簡單最無關緊要的問題,剩下的都難以開口。
紀長安凝望著一直被自己視若長輩的中年男人。
終于積蓄足了勇氣。
輕聲問出了藏在自己心底許久的問題。
“我是誰?”
他究竟是誰?
又是從何而來?
他沒有七年前的記憶,卻在上次面對那位天災時回想起了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古老畫面。
在他的記憶深處,似乎曾有一位老人冷漠地質問自己究竟是誰,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他依稀記得當時的自己只是蹲下身沉默著。
不言也不語。
而就在他忐忑地等待著答案的那一刻。
紀長安突然感覺自己垂落的左手五指傳來一陣溫暖而細膩的觸感。
是林珞然的手。
那只纖細如柔荑的手覆蓋上他的五指,然后十指相扣,再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就如在給他悄悄鼓勁。
他側頭望去。
少女巧笑嫣然。
明媚燦爛的笑容只是一瞬間便擊破了紀長安心中流淌的陰郁與茫然。
如大日普照,洗蕩去了一切妖魔鬼怪魑魅魍魎。
他看著林珞然無聲的口型,陷入了怔默與惘然。
那是只有他們兩人才能看懂的密語。
以致于連之后周叔所講述的一切都未曾再去在意。
她說。
你是一切偉大的源頭。
“長安,你當真沒有問題了?”
紀長安神色恍惚地點頭,然后看向身旁自剛才起便閉目養神,全當什么都沒聽到的老人。
老者睜開眼,微笑道:“該我們了?”
紀長安點頭,認真道:“您這么大個大人物,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老人自嘲搖頭道:“大人物?依照某些人的預測和推算,老夫我現在本應該在境外風蛇帝國的迷境大門前卑躬屈膝,丟盡顏面才是。”
“長安,老夫想向你求一件東西。”
“為此,老夫甘愿以自身位格為代價,只望你能出手助我東境打開通往傳說的大門!”
為了一生理想奮斗至今,甚至甘愿付出自己一身偉力的陳浮生目光灼灼地凝視著紀長安。
他想要的,是東境舉境上下所有加入計劃的法外者一同叩開傳說的大門,讓東境的神話傳說照映現世!
昔日阿庫諾斯能打開北境傳說的大門,讓代表死亡與終末的尼德霍格降臨現世。
他陳浮生為何不能叩開東境傳說的大門,讓東境自古以來便存在于神話中的真龍祖凰蒞臨塵世?!
他陳浮生此生最大夙愿。
便是去問一問地獄之眼中那些淪為地獄領主的神靈。
他泱泱東境神話中的真龍祖凰、鯤鵬燭龍若能降臨現世。
可會弱于爾等偽神?!
而面對老人不加掩飾的灼熱目光,紀長安再度聽到了從沉眠中醒來的那位的聲音。
那道顯得愈發疲憊,已經一腳踏在存亡邊緣,仿佛隨時可能消失的聲音低沉道:
“長安,這世間一切之事皆在命理之內,自有其定數。”
“他陳浮生想要逆天改命,可以,拿出讓我也要為之側目的覺悟來,若他拿得出來,那他想要的一切,我們都可以給他。”
這一刻的他,代表的已非是任何意義上的紀長安!
許久后。
“但若只是奉獻出一身位格這等覺悟,那不提也罷,從哪來便回哪去。”
老人艱難道:“若能度過此關,百年內,東境愿為閣下效犬馬之勞。”
“準!”
“東境陳浮生,愿為天國序列爭奪生命序列登神之路第一序位!”
老人先是目露茫然,而后身軀猛地一震,眼瞳中燃燒著灼目到仿佛要讓整座世界都為之側目的火焰。
胸膛之內豪氣凌霄,老人一字一頓道:
而是腳下的序列之路!
“他”漠然道:“我所要的不是承諾,而是覺悟。”
“他”緩緩閉上眼睛,在沉睡前說出了最后一個字。
老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紀長安將這些話原話說了出來。
似乎面臨著難以抉擇,無法破解的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