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一個小時前。
從飯店內走出的林珞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站在空曠的路邊,仰頭遙望著那道連天接地的血色光柱。
她的眼眸染上了一層深紅色,瑰麗如深紅寶石,妖冶而又清冷。
“為什么擅自提前了兩日。”
冰冷的仿佛會凍結空氣的話語從她的朱唇中吐出。
披著白色大衣的男人放蕩不羈地斜靠在身后華貴的跑車上,夸張地聳了聳肩道:
“我沒想到魔都這么亂,這里實在太危險了,您的身份不適合在此地久留。
而且我不想見到陳浮生那老家伙,那老家伙太讓人討厭了。”
說到最后,男人露出一副極其厭惡的神色,似乎一刻都不想和天上的某人共處一片天空之下。
林珞然淡淡道:“第二個才是主要原因吧。”
被譽為第五使徒,瑪門家族當代掌舵人,雷塞爾·瑪門微笑道:
“殿下真是慧眼如炬,看來我族興盛指日可待。”
林珞然全然沒有理會他的敷衍奉承。
深紅的仿佛倒映著黃昏晚霞的眼瞳靜默地注視著遠方。
那個方向有雷光漸起,攢動如蛟龍游蛇,盤旋于高空,匯聚成一方雷澤,降下狂暴的雷災。
災厄·雷澤 對于這一項權柄,她無比的熟悉。
因為這正是那家伙曾經借予她的權能之一。
“那位就是殿下選中的伴侶?
嘛,登神之路第十四位的近神級權柄,勉強還行吧,不過要配上殿下您,那還差了不少。
殿下在選擇伴侶這一方面的眼光看來不行啊,要不要我幫您處理了?”
雷塞爾·瑪門輕笑著隨口說道,語氣心不在焉,目光時不時隱晦地瞥向高空。
他的心思幾乎都放在了高空上,時刻警惕著某個喜歡以大欺小的老不羞。
可是下一刻,心悸的感覺從他體內的血核蔓延而出,瞬間蔓延到他的全身上下!
難以想象的凝滯感充塞在他的血脈之中,一身血液在此刻近乎停止流動,凝結在了血管中,四肢酥軟而無力。
他的血脈在因恐懼而戰栗!
雷塞爾·瑪門面露駭然地回過神,目光第一次凝重而驚駭地凝望著身前的少女!
“你的長輩難道沒有告訴你,應當如何面對我嗎?”
高空四散而下的風流吹過街道,少女轉過頭,露出了深紅瑰麗的眼眸,目光孤高而冷傲。
那雙深紅色眼眸中,在此時靜靜燃燒著一簇赤金色的血火。
這一刻。
仿佛夜幕緩緩下沉,拉近了與塵世的距離。
永夜降臨人世。
當日促使群星帝國的王權者艾倪克斯留在魔都的初始原因,就是因為她感受了和她本源極其相似的氣息。
在這座城市中,有人掌握著,或者說天生就接近黑夜的神權。
或許是因為本源相近的原因,她看待林珞然天生就沒有什么好感。
而林珞然看待她也是一樣。
同為黑夜的眷屬,她們天生便是競爭者。
面色鐵青的雷塞爾·瑪門大半走進酒店之內。
只覺這趟出門完全是那幾個老家伙給他的下馬威!
哪怕他身擁地獄的權柄,得到地獄領主的加冕,可依舊無法擺脫來自血脈深處的烙印和壓制。
或許那幾個血脈早就不純,完全靠著“活得久”才得到真祖之名,和自己半斤八兩的老不死們,無法借助血脈之力來壓制自己,但是眼前少女……
隔著兩個階位,她依舊能憑借血脈給予的威權壓制他雷塞爾·瑪門數秒!
她所擁有的血脈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這是先天而不可逆的,除非他愿意徹底完全地舍棄血族血脈,全身投入地獄的懷抱。
可若是那樣做了,那他雷塞爾·瑪門也就真的成了那群偽神之流的看門狗了。
這一刻的雷塞爾·瑪門突然頓足,站在原地,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了殺意與暴戾!
僅僅限制級就能制約壓制自己數秒的時間,雖然有自身猝不及防的原因。
但可以預見的是,等到少女登臨圣者,她的存在對血族而言不亞于艾斯·多拉格尼爾面對一切熔金序列法外者!
自己的頭上,難道要多出一位生殺予奪盡數握在手中的女王?
雷塞爾·瑪門雙瞳變得愈發赤紅。
他開始思索那群老家伙此次讓他來的真正目的。
“大人,您怎么了?”
身旁的侍者見他久久未動,迎上前低聲問道。
雷塞爾·瑪門瞇眼望向他,語氣莫名道:
“西亞,你覺得血族需要一位將生殺予奪之權全數握在掌中的女王嗎?”
跟隨雷塞爾·瑪門的侍者西亞神色震動,舉止僭越地抬頭望向主人,而后快速低頭,壓低嗓音道:
“大人,血族這一代之內無人能和您比肩,哪怕是那幾位二代始祖也只能對您的潛力望而興嘆,您生來就當手握現世血族的大權!”
雷塞爾·瑪門唇角輕翹,他的這位侍者果然還是如以往一樣含蓄。
“二代始祖?”
他冷笑道,“真要論起來,那幾個老不死不過是覺醒了二代始祖的些許權能罷了。”
“按族譜記載,我族當年的十三位真祖,任意一位都擁有匹敵諸神的權與力,而我族始祖夜之女王則更是諸神中的領袖存在!”
說到這里,雷塞爾·瑪門神色稍緩,而后猛地繃緊!
如果他先前沒感應錯的話,少女的身上隱隱流轉一絲黑夜的氣息!
她是黑夜圣痕一脈的血裔者?
雷塞爾·瑪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只可惜自身不是黑夜一脈的血裔,不然……
他必須得承認一點,以少女如今的血脈來看,恐怕已經極其接近二代始祖的級別了。
她日后獲得黑夜真祖的全部威能,繼承其相應位格的可能性高達九成以上。
只要她不會中途隕落。
只可惜這世間沒有成長起來的天才是最容易隕落的。
一道穿云裂石的破空聲忽然響徹于高空。
雷塞爾·瑪門抬頭向酒店門外望去,然后微微瞇眼,冷厲與怒火在眼瞳中一閃而過,最后重歸平靜。
身旁的侍者睚眥欲裂,低沉道:“大人,那個男人在向您挑釁!”
雷塞爾·瑪門挑眉冷笑道:“舊日天國的最后一任守門人紀淵?”
“很好,一條喪家犬也敢在我面前狂吠,看來是我雷塞爾·瑪門沉寂太久,久到什么跳梁小丑都敢騎在我脖子上了!”
侍者俯身恭敬而狂熱道:“大人,要不要讓琉斯他們出手?”
雷塞爾·瑪門淡淡道:“不用,那是給那幾個老家伙準備的。
一條喪家犬而已,我今晚親自出碎他的脊梁!”
侍者深深彎下腰,恭敬道:“那么西亞在此等候大人凱旋而歸!”
當雷塞爾·瑪門趕至魔都高空時,才發現立于此地的不單是陳浮生一人。
“幻師周懷之?”
他警惕地瞥了眼一旁負手而立的陳浮生,嘴角微扯道:
“東境什么時候請得動你這尊大神了?”
周懷之拍腿惋惜道:“原來是第五使徒雷塞爾·瑪門閣下大駕光臨,唉,第五使徒還是太見外太客氣了,也不讓我老周盡盡地主之誼。”
雷塞爾·瑪門皺眉重復道:“地主之誼?”
周懷之微笑道:“陳境主心善,讓我和一幫老兄弟在魔都住了幾年,如今面對第五使徒閣下,也能算是半個東道主了。”
雷塞爾·瑪門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下去,目光再次隱晦地掃向一旁的陳浮生。
老者無奈道:“你別老偷瞄我啊,又不是我找你打架的,放心,今天我不找你麻煩。”
雷塞爾·瑪門面無表情道:“若你不借東境之力,我又有何懼?”
老者嗤笑道:“這話讓你說的,你要不借地獄加冕之力,我一只手就可碾死你!”
眼中怒火一閃而逝,雷塞爾·瑪門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他漠然立于云海之上,披在肩上的大衣隨著高空的大風而發出獵獵聲。
恍若海潮般的云海在他們腳下涌動,反射著清冷的寂白月光 眼見雷塞爾·瑪門主動背過身去,老者卻沒想著就這么放過他,笑瞇瞇道:
“小雷啊,和叔多聊幾句啊,等會就要挨揍了,現在心情如何?”
雷塞爾·瑪門惱怒道:“你堂堂東境之主就只會拿輩分說事?”
老人樂道:“你這孩子,我當年和你爹聯手闖蕩境外,交情那叫一個鐵,你小時候我還親自抱過你,當時你還尿……”
冷厲森寒的目光瞬間逼迫過來。
遮住頭頂月光的巨大蝠影猙獰而恐怖地投落在他們腳下的云海之上。
暴怒的男人如野獸般死死盯住老人,眼中噴薄出無止境的怒火。
由一身血氣和精神意志雜糅而成的血色氣魄猛地張開了一雙蝠翼,近乎將整座魔都都囊括在蝠翼之下!
老人悻悻地閉上了嘴,拉著周懷之往一旁走去。
“陳境主這些年修身養性大成了?”
“我到底是他叔,總不能在別人要揍他前先揍他一頓吧?”
“哦?這是心軟了?”
“唉,咱們做長輩的都不容易!”
聽著不遠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故意惡心他的對話,雷塞爾·瑪門面色猙獰地望向腳下之地。
冷冷伸出一指按下。
濃厚的云海瞬間被龐大的血氣貫通出一道大洞,直指下方那個主動挑釁他,卻半天沒上來的膽怯男人。
而在看到紀淵面前的少年時,雷塞爾·瑪門才知道為何紀淵膽敢挑釁自己。
“父子皆是廢物?”
他輕笑著似在自問,又似在問詢恥笑著下方右手重重拍在少年肩膀上的男人。
然后聽到了一句極其猖獗的大笑聲。
“怎么,這么急不可耐地想挨揍了?行,今天老子一應滿足!”
云海之上。
顯露出猩紅蝠影氣魄的血族男子不怒反笑道:
“那你倒是來啊,我還真想知道待會你被我一拳砸下云海的時候,可還有沒有臉自稱一句世間父輩皆英雄!”
然后。
那個男人拔地而起,直入青冥。
宛若神魔般的青色人形氣魄隨著狂涌的大風浮現在男人身后。
一腳踩碎了漫天云海!
男人拔刀恣意大笑道:
“那就看看今夜是老子砍斷你的蝠翼,還是你將我砸落云端!”
紀長安呆呆地站在下方仰望著云海之上的景色。
他從沒見過這個男人如此恣意放肆的神態,如若神人在世!
那個男人舉刀之間,狂風席卷著霜雪,青色雷霆涌動蔓延在他的刀鋒之上。
每一刀斬出的刀光都近乎劈開了夜幕,劈開了頭頂的星河。
仿佛將足以囊括整座魔都的權柄威能,盡數凝聚在了那把長刀之上。
將所有的威能爆發在方寸之間!
紀長安甚至無法直視那個男人斬出的刀光,只因那是權能的凝聚與顯化!
他身后的人形氣魄隨著他的每一次揮刀,都重重斬在頭頂遮蔽夜空的猩紅蝠影之上,斬落下無數血色殘片!
如果不是陳浮生的天象領域隔絕了魔都與高空上的戰斗。
單是四溢流散的風流、霜雪、血氣就足以給下方的魔都造成巨大破壞,甚至是毀滅!
這就是……
高位階法外者間的戰斗?
這一刻。
紀長安的腦海中閃動般劃過四個字。
恍如神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