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安明確感受到了來自東京都執行部的殷殷熱情。
井上專員在路上就告知他,他要下榻的是東京都最豪華的酒店之一,位于新宿區中心地帶的圓月酒店。
標準的五星級大酒店,并且從酒店出發,二十分鐘內就可以抵達東京都任何一處著名景區,十分適合紀督察這樣來東京都旅游的游客。
紀長安當場連連擺手,表示自己此次是來東京都出差的,不是純粹來游玩的。
然后不動聲色地偷偷將一張寫滿行程計劃的紙條塞入了井上專員的手中。
希望身為本地人的她能給自己提供些寶貴意見。
井上專員露出含蓄而禮貌的笑容,讓他如沐春風,不禁感慨東京都的同事們的專業業務水平。
當紀長安抱著暖樹,提著手提箱走到酒店大門時。
早已守在門旁的女服務們深鞠躬歡迎他的到來,用著只有電影里聽過的東瀛語種,嗓音甜美動人,不經意地露出制服下雪白細膩的旖旎風光。
胸前掛著總經理銘牌的禿頂男人一個躍步上前,接過他的行李箱,彎腰伸手示意他往前走。
就沖這份眼力界,不難看出他坐上總經理之位的部分原因。
順著指引走入電梯后,他看著總經理按下了最頂樓的一層按鈕,轉身彎腰向他解釋道:
為貴客準備的是位于頂層的豪華套房,主廚隨時待命,哪怕貴客深夜想吃夜宵,他們也保證會在最短時間內將夜宵奉上,若有不周到之處還請貴客海涵,有什么地方不滿意盡管指出,他們會在第一時間處理,保證讓貴客感受到如家一般的溫馨。
紀長安在心中表示,如家一般的溫馨還是就算了,這不合適,自從夏花婆婆等人走后沒多久,家就和天天挨揍畫上等號了。
厚重華貴木門緩緩打開后,紀長安望著屋內大氣典雅的布置,眼睛一亮。
總經理大手一揮,隨行的美女服務員嫣然一笑,將他們的行李箱安置好,然后沏茶鋪床檢查浴室。
眼波流轉間,大有只要他點頭、眨眼暗示,她們必然就會在三更時分準時敲響房門,前來暖床的意思。
沒多久,一位從門外走來的女服務員捧著一件淡粉色的和服和一件浴袍,跪坐在地,笑容滿面地遞給小暖樹。
“很抱歉,紀督察,我們不知道您還帶著妹妹一同入住,需要我們再給您開一間房嗎?”
總經理面色愧疚地彎腰道歉。
紀長安擺了擺手,示意小事一樁,無需在意。
不過這位居然知道他的身份?
井上專員適時地在旁邊小聲提醒道:
“這家酒店是執行部名下的,用來專門招待出差來東京都的執行部同事,酒店高層都是東京都執行部編外人員。”
紀長安恍然大悟。
心中琢磨著魔都執行部名下可沒類似的產業,當初他以為前任夏督察已經夠“腐敗”了,沒想到果然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總經理露出感激的笑容道:
“請紀督察洗個澡休息下,如果您想用餐了,隨時可以通過屋內的電話通知我。”
一旁的井上莉香說道:“先為紀督察準備些餐前小食,來時路上紀督察就感覺有些餓了。”
“好的,我這就通知主廚,紀督察是準備在套房內用餐,還是在餐廳,又或是露臺?”
總經理一連拋出了三個選擇。
紀長安猶豫稍許道:“還是套房吧”
“我們會為您提前清場,請您在套房內稍作歇息。”
總經理再度彎腰,然后與幾位美女服務員一同告退。
紀長安拍了拍小暖樹的頭,示意她先去浴室洗個澡,換衣服。
望著小丫頭抱著浴袍,赤腳噠噠噠地跑向浴室的背影。
紀長安微笑著一把抓住某只欲圖跟上去的松鼠,扔到了床上。
“紀督察您先在套房內看看,如果有什么不滿意,可以盡管和山本經理聯系,我先離去了,有事的話您可以隨時打我電話,我暫時也住在這家酒店內。”井上莉香笑道。
紀長安熱情道:“井上專員晚上一起用餐嗎?”
井上莉香明顯猶豫了下,似乎這個邀請令她頗為心動。
行政主廚親自操刀,負責晚餐,這待遇可不是其他地方的執行部隨便來個人出差都有的。
“不了,晚上宮本副督察會出面款待紀督察。”
紀長安訝然道:“宮本副督察?”
井上莉香面露歉意道:“最近東京都不是很太平,武藏督察一直奔波在第一線,所以沒有時間親自招待您。
不過武藏督察說了,在您離開前他會調整好時間,親自邀請你參加一場家庭晚宴。”
紀長安嚴肅道:“能理解!請井上專員幫我轉告武藏督察,我這里來不來都沒事,維護都城和平才是第一優先級!”
井上莉香淺笑點頭,然后告辭離去。
因為接下來這幾天都要招待這位督察的原因,她暫時從家搬到了酒店。
托這位的福,免費享受五星酒店的環境直到這位離去。
等她走后,被紀長安拋在床上的薩迪憤憤起身,然后跳下床,在屋內晃悠了一圈。
紀長安面色困惑,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問道:
“您老這是檢查有無監控呢?”
薩迪斜眼瞥了他一眼,鼻子中哼了聲道:
“出門在外,再小心謹慎也不為過,這點沒人教過你?”
紀長安若有所思道:“受教了!不過薩老還是別老往浴室那瞟的好。”
薩迪勃然大怒道:“臭小子,你這是什么意思!囡囡如今才五六歲!”
紀長安義正言辭道:“五六歲不小了,該男女有別了!”
“對了,薩老等會要一起去用晚餐嗎?”
薩迪瞪眼道:“這是何意,你還想甩開老夫吃獨食不成?”
紀長安委婉道:“沒這意思,只是覺得帶只松鼠上桌,會顯得不尊重主人。”
薩迪大怒,跳到紀長安頭頂,用力攥著他的頭發,咆哮道:
“你信不信老夫回去就在青云耳邊舉報你!”
紀長安咳咳兩聲,連忙將薩迪捧在手心,訕笑道:“玩笑玩笑,薩老別放在心中,來來來,咱們洗個澡去。”
浴室的水聲戛然而止。
沒過多久,一顆小腦袋從門內探了出來,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紀長安,小丫頭穿著粉色浴袍走了出來。
紀長安俯身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入鄉隨俗,讓服務員教你怎么穿和服。”
小丫頭點點頭,跑向門口,她也知道出門找守在門旁的服務員。
薩迪心中酸楚只有自己知,才相處一周不到,囡囡對這小子就已經是言聽計從,依賴度呈指數上升。
等紀長安洗好澡,換好屋內備有的和服,走出浴室時,一道粉紅色的身影撲入他的懷中。
淡粉紅色的和服,金色的長發,雪白細膩的肌膚,紀長安雙手抱著小暖樹,心中感慨。
再過上十來年,這小妮子絕對是禍國殃民一級的美少女。
“叮鈴鈴——”
屋內直通前臺的電話突然響起。
紀長安俯身拿起放在耳邊,電話中傳來之前那位總經理恭敬的聲音。
“紀督察您好,餐前小食已經送往您的套房,另外晚餐將在兩個小時后開始,由宮本副督察和他的妻子招待您,請問您有什么問題嗎?”
“兩個小時后嗎?好的,我知道了。”
“那就不打擾您的休息了,如果您對小食不滿意,可隨時通知我……”
放下電話后,紀長安嘖嘖道:
“看看人家這服務態度,再橫行對比那破飛機上的服務態度,當時也就是薩老您攔著我,不然我當場就把它砸了!”
薩迪呵呵道:“別啊,老夫可沒攔你。”
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紀長安摸了摸肚子道:
“墊肚子的終于來了。”
“聽說,健次郎君晚上要去招待那位從魔都而來的督察?”
極具有年代感和歷史沉淀下的滄桑的古典神社內,地面鋪著榻榻米,一張桌案前,跪坐著兩個身穿黑色紋付羽織袴的中年男人。
神社內壁上繪畫著神圣而威嚴的大妖,無不是大師們精心繪制的杰作,筆法蒼勁,那份意境被詮釋的淋漓盡致。
壁畫中大妖們騰云駕霧,手握風雷,每當城市被張牙舞爪的火海吞沒,大妖們便攜風雨降臨,救蒼生于水深火熱之中,卻又被面露恐懼的人類驅逐。
端坐的宮本健次郎頷首,他帶著一副黑框眼鏡,頭發在腦后扎成束,面容隱有幾分年輕時的清秀。
“小次郎君無法抽身,拜托我代他招待魔都的紀督察。”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微微一笑,漫不經心道:
“武藏君他果然還是和年輕時一模一樣呢,真是讓人羨慕,能數十年而保持初心不變。”
宮本健次郎面露苦笑,聽出了老友口吻中的譏諷之意,他猶豫道:
“根據最新的消息,這位此次來東京都,疑似是來拜訪你們家那一位的,你們事先就沒有收到半點消息嗎?”
男人瞇眼道:“應該與我那位堂妹有關。”
“齋藤飛鳥?”
“嗯,不過無需在意,老祖宗已經下注在了我們這邊,既然下了注,又哪是這么容易抽身的。”男人隨意道。
宮本健次郎皺眉道:“我總覺得不大穩妥,這位紀督察可是從魔都而來,而境外回歸的那位如今也待在魔都,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家的老祖當年……”
男人笑道:“你的這些猜測,在我這里早就都當成最壞的結局來看待了。”
“我境外的好朋友告訴我,那位如今大限將至,可沒時間來插手我們東瀛派系的‘家事’,更何況,老祖宗可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至于那位紀督察……”
他的嘴角勾起譏諷的弧度,冷笑道:
“一個年輕人而已,能有多少閱歷?隨便說幾句話,用上大義的名分就能壓的他束手束腳,懷疑人生。”
“這招叫什么來著?哦,嘴炮克敵。”
宮本健次郎沉默無言。
他知道這位老朋友是在諷刺現在境內的某種現象。
無論是動畫漫畫,還是電影、影視劇,主人公們用以決定勝局的關鍵所在,往往不是智謀、武力,而是大吼著幾句荒謬而可笑的“正義之言”,便輕易擊倒了大反派,讓他們幡然醒悟,痛哭流涕。
所謂的“嘴炮”之流,能讓不義之人改邪歸正,放下屠刀?
這是何等荒誕不經的事!
真正逆流而上,寧可舍棄光明的未來,也要行走于黑暗,只為鑄就史詩傳奇的“英雄”們,豈會脆弱到被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們用那“天真無邪”的言語撂倒在地?
那本該無堅不摧、無往不勝的視死如歸的信念,卻如玩笑般被人輕易擊潰。
宛如世間最大的嘲諷與侮辱。
每一個行走于黑暗的“英雄”,也許都曾是那一個個朝氣蓬勃,心比天高的年輕人。
那么究竟要打殺多少個曾經同樣天真的自己,才能徹底放棄過去幼稚卻堅不可摧的念頭,踏上腳下不成神便瘋魔的改天換地之路?
宮本健次郎低垂下頭,闔眼無聲。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