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一擺手道:“這只是你我兩人的私談,沒必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很清楚阿蒙來自異國,而尼祿留下的卷軸是多么的珍貴,而且他也可能知道某些不該說出的往事。假如有一天與鄰國爆發沖突,你不希望在戰場上看見那些卷軸吧?……另外,迪克城主與其提醒我,還不如去關心靈頓家族的侄子們,您更應該清楚他們中的某些人在想什么。”
羅德迪克點點頭:“多謝提醒,我今天說這些話,其實也是為大人您著想。”
朱利安又笑了:“謝謝城主大人這么細心,幸虧我了解您的高貴品質,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假如換成別人,說不定會疑惑的。”
羅德迪克站起身道:“打擾您休息了,我先告辭,預祝我們在海岬城邦合作愉快”
羅德迪克已經明白朱利安可能要對阿蒙下手,這本不是他愿意看見的。但羅德迪克也無法阻止朱利安還沒有做的事情,就算他做了也不會承認,朱利安只有一句承諾,無論發生什么,都會秘密進行而不公開,不損害羅德迪克以及城邦的榮譽。
假如朱利安真的暗中對阿蒙下手,羅德迪克又能怎樣呢?就像朱利安所問的,在這位大神術師與阿蒙之間如果有什么事,羅德迪克會維護誰?這個問題根本就不必回答。
羅德迪克已經試圖勸阻朱利安,不成功的話也只能選擇妥協,裝作不知了。但愿阿蒙已經走遠,祝那個孩子一切好運吧,他既然能在那場大洪水中幸存,也預祝他這回能夠順利脫身。
當羅德迪克回到府中,看見亞里士多德送來的那個椰子殼小盒還放在臥室的桌案上,莫名又覺得有些慚愧,默默的向神靈禱告著什么,然后又添了一筆厚賜,連同那個盒子一起命人給亞里士多德送了回去。
在海岬城邦以東通往邊境的官道上,有一輛馬車一路奔馳,趕車人是一名健壯的武士,車簾放著,看不清里面坐的是誰。還有三名武士騎著快馬跟隨,看上去像是一位大富商帶著保鏢運送什么貴重的東西。
但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這輛車非常輕便結實,拉車的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馬,跑的非常快。而那幾名武士顯然也受過嚴格的訓練,騎術非常高超,他們還帶著馬匹可以更換,一幅兼程趕路的樣子。
沒有人清楚車上坐的就是朱利安的心腹維特魯,而騎馬跑在最前面的那位武士,是朱利安的親衛隊長海文,他們是朱利安派出來秘密追殺阿蒙的隊伍。
出城已經走了大半天的路,在一條岔道口海文突然勒馬停了下來。馬車也停下了,維特魯挑簾問道:“海文,怎么回事,為什么不往前面走了?”
海文跳下馬低聲道:“目標的車走到這里,可能轉向去海邊了,我需要確認一下。”
趕車的武士好奇的問道:“隊長,你怎么知道目標轉向了?”
海文:“最近并沒有下雨,目標的車才過去不到一天,很多地方還是能看見車轍印的,向前面和旁邊仔細搜搜就會有發現。”
那武士又問道:“可是這里有很多車轍印。”
趕車的武士是朱利安的外甥,問題可真多。海文不想費唇舌解釋,拔出佩刀在馬車輪上砍了一記,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缺口,然后說道:“你把車往前趕一段距離,再下車回來看看自己的車轍印。”
那名叫舒特的武士真的把車趕出去一段路,然后下車回頭看,留在泥土上的車轍印每過一段距離就會有一道痕跡,有的模糊有的清晰,仔細辨認總是可以發現的。每一輛車的車輪上或多或少都會有磕碰的印記,因此車轍印都有獨特的標記,海文的眼力非常好,騎在快馬上奔馳,也能準確的找出阿蒙的車斷斷續續留下的印跡。
阿蒙并沒有像人們預想的那樣朝邊境走,而是從岔道轉向北邊,那是通往港口集鎮的一條路。維特魯等人隨后追去,他們比阿蒙晚出發了大半天,算算時間不長也不短,路上的車轍印仍然可以看見,而且這條路沒有岔道口,只管快馬加速追上去。
又跑了半天,時間已是午后,精悍的武士還可以支持,但是馬累了,換馬接著前行。維特魯坐在車中道:“太陽就快落山了,那人也該停下來休息,我們的速度很快,應該可以在他夜間露營時追上。”
海文搖了搖頭道:“他的速度也不慢,車馬都很好,看拐彎的痕跡就知道此人在一路飛馳,我們追了這一天并沒有拉近多少距離,那人馭車的技術很高超啊”這倒是個有趣的誤會,阿蒙跑的確實挺快,但駕車的技術不算高超。可他用的是恩里爾送的鞭子,只要輕輕的在空中抽一下,就能自如的控制馬匹,比嫻熟的馭手駕車還要輕松的多。
維特魯皺眉道:“難道他就不需要休息嗎?”
海文答道:“他駕的是輛輕車,兩匹馬都是好馬,塔斯匈靈頓送的。他要休息,但別忘了我們也要休息,天黑之后前面是山區,不可能在夜間奔馳。我們本來就落后大半天,就算他夜里露營,明天重新出發時也是趕不上的。”
維特魯:“那一定要盡快,等他到了港口坐船出海的話,我們就沒法追了……這個人果然有問題,否則不會如此逃遁,朱利安大人太英明了”
他們直到天色很暗、實在無法快馬追趕時才停下休息,天剛亮就接著換馬出發。朱利安的親衛平時保護神術師大人純粹是個排場,除了耀武揚威也沒吃過太多苦,這種快馬兼程趕路當然是苦差事。神術師維特魯坐車,幸虧其余幾人都是中階武士,咬牙倒也能挺住。
他們擔憂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又追了一天,在接近港口的地方發現阿蒙的馬車又轉向了,竟向西朝著來時的方向回去了。這是一條沿著海岸線的路,恰好可以繞過海岬城前往鄰近的塔尼斯城邦。
發現這一情況,維特魯很不解的對海文說:“這個阿蒙是怎么回事,難道他不想出境,反而要去塔尼斯?”
海文沉吟道:“看他走的方向確實是這樣,但目的地不一定是塔尼斯,有可能想經過塔尼斯去別的地方。”
維特魯:“他這一路飛奔,分明就是在逃避追蹤,為什么不離開埃居境內呢?”
海文搖了搖頭:“他身懷巨資,就連請保鏢都覺得不安全,當然要快速離開,不被任何人查覺行蹤。此人未必知道我們在追他,只是出于謹慎而已,應該正如朱利安大人所判斷,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阿蒙確實不知道有人在追蹤他,但他也考慮到這種可能,所以離開海岬城之后先向東走,一路快馬輕車,在無人之處轉向,兜了個大圈子,一般情況下可以甩掉追蹤者了,不料卻碰上了海文帶隊的這伙人,從后面一直追了過來。
連續好幾天騎馬飛奔,絕對不是輕松的差事,追蹤的幾位武士也累了,到了第三天都輪流坐到車上休息,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阿蒙的速度也慢了,因為他的馬也累了,恰好就保持在前方半天左右的路程。
他們走的這條路通往塔尼斯城邦,海文也不怕阿蒙跑掉,進了城邦總得休息吧,只要停留一天就能追上。沿途的集鎮多了起來,也有不少來往的車馬和行人,很多地方的車轍印看不清。海文一路打聽有沒有一輛華貴的馬車經過,駕車的是一位年輕人。
有很多人還真有印象,阿蒙駕的馬車本是塔斯匈靈頓的,只是去掉了貴族的紋飾和家族的標記而已,走在路上確實很顯眼。根據打聽來的信息再看斷斷續續的車轍印,阿蒙的距離是越來越近了。
朱利安的外甥,那位武士舒特又問海文:“隊長,既然能發現車轍印,這條路又沒有岔道,你為何還要反復的打聽呢?”
海文只得耐心的解釋道:“人可以換車馬,馬車也可以換馭手,我們要追的是人不是車。到目前為止,那個阿蒙并沒有換車,他的車馬都很不錯,看來也不知道我們在追蹤。”
繼續追蹤,海文發現了一件事。阿蒙在半路將馬車拐進了密林露營,第二天再上路時卻打聽不到那輛馬車的消息了,但車轍印還在 原因很簡單,阿蒙清楚自己坐的這輛馬車很顯眼,當他從北面越過海岬城之后,也擔心被人無意間認出來,所以做了點小小的改造。他得到過老瘋子的傳授,雖然還沒有加工過神術器物,但用加工器物的方法給馬車變個樣很輕松。
華貴的木料表面有了被熏黑發黃的痕跡,顯得有些舊了,看上去就是一輛普通的馬車,車棚也做了處理,去掉了多余的裝飾,顏色也與原先不同。阿蒙夠謹慎了,盡量不想讓人查覺行蹤,可是海文等人還是跟在后面、距離越來越近。
海文追著車轍印,在沿途打聽,終于知道阿蒙的馬車變了樣子。有些人對海文打聽的那位駕車人還有印象,是一位年輕的男子,提著鞭子趕車,車轅上放著一截樹枝。
這一天的中午,算算路程,黃昏時就能進入塔尼斯城了,在野外的一段路上,又發現了很清晰的車轍印。維特魯挑開車簾問道:“海文,我們離目標大約有多遠?”
海文答道:“越來越近,只有幾十里了。”
維特魯一擺手:“舒特,把車停下,我來用神術追蹤他,這個距離應該可以了。”
維特魯下了車,來到那段車轍印旁取出一樣東西,那是一枚鑲嵌著底座的神石,就像一盞燈,底座上還雕刻著神術陣的花紋。維特魯一手托著這件東西,另一只手輕輕舞動法杖念念有詞。神石發出了顯眼的亮光,就像一盞燈被點燃,向外散發出一個圓形的光圈。
光圈中映入了那段車轍印的影像,并不斷的變換著:車轍印向著前方斷斷續續的延伸,就像追蹤著阿蒙的馬車在飛奔。過了不久,有一輛馬車出現在光圈中,影像轉了個角度顯示了馬車的正面,幾位追蹤者終于看見了阿蒙。這位外鄉人還穿著剛抵達海岬城邦時的舊衣服,手里提著一根長鞭,車轅上放著一截樹枝。
眾武士齊聲贊道:“維特魯大人高明,我們終于找到他了……快看,他前面一個鎮子,可能會停下來休息,我們快馬加鞭,一會兒就能趕上”
維特魯是一位出色的六級神術師,已經可以施展高階神術,但同時施展這么高明的偵測傀眼術與信息追蹤術也有點力不從心,他是借助一件神術器物才辦到的。伊西絲神殿出來的高級祭司,家底自然比較豐厚。
聽見眾人的贊揚,維特魯面帶得色的收起了那件法器,笑道:“不要在鎮子里動手,我們快馬包抄過去,等他出了鎮子,在荒野里把他突然拿下。這個人還真難纏,幸虧遇見了我還有海文隊長,插上翅膀也飛不掉了”
前方出現了一個鎮子,阿蒙緩緩放慢了馬車,坐在車轅上抱起薛定諤很溫柔的摸了摸,又從皮兜里抽出一瓶酒遞到貓的嘴邊喂它。一路小心翼翼的跑了這么遠,應該沒有人能夠察覺他的行蹤了吧?薛定諤這段日子一直懶洋洋的昏睡,偶爾也會醒來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吃點東西喝點酒接著睡。看來它正在恢復中,阿蒙放心了不少。
薛定諤卻沒有習慣性的伸出舌頭來舔食美酒,它突然睜開了眼睛,渾身的絨毛一乍,背在阿蒙的懷里弓了起來,叫了一聲,伸出一只爪子向斜后方一指。自從在沙漠里重逢,阿蒙還是第一次聽見薛定諤叫,也是第一次看見它做出這么大的動作。
就在這一瞬間,這只連偵測神術都感應不到的貓卻似展開了某種氣息。阿蒙從冥府中獲得的獨特能力又起了感應,竟然能察覺到薛定諤叫聲中的情緒,聽聲音像是一種示警,告訴阿蒙后面有危險。
阿蒙趕緊靠邊停車,跳到路上向后望去,卻沒有任何發現,再抬頭望向天空,連一只飛鳥都沒有薛定諤仍在他懷中扭動著身體,似乎掙扎著想下來。阿蒙輕輕的將貓放在地上,這只虛弱的貓蹣跚著向來路跑去,每隔一段距離就用爪子在地上劃一下。
阿蒙跟過去仔細觀察,發現薛定諤在車轍印上每隔固定的距離都劃了一道線。他駕的那輛車,右邊的車輪邊緣不知何時磕損了一個三角形的缺口,留在地上的印跡非常明顯。阿蒙突然意識到什么,抱起薛定諤跳上車打馬便走。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阿蒙對逃亡沒什么經驗,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逃亡,只是習慣性的不想暴露行蹤而已,因此考慮的并不周全。經薛定諤這么一提示,他才意識到車轍印也是可能被追蹤的線索。
維特魯等人快馬加鞭趕到了鎮子前,繞鎮而過在前方的道路兩側設好了埋伏,然后由海文單獨進鎮查探阿蒙的消息。海文從另一個方向走進鎮子時嘴角露出了微笑,在有些應該留下痕跡的路段卻沒有發現阿蒙的車痕,說明此人還在鎮子里。
可是等海文進鎮轉一圈,卻突然臉色大變,因為他在集市上一眼就看見了阿蒙的馬車。走過去一打聽,才聽說不久前有一個外鄉人用很便宜的價錢把這輛車給賣了,連同走累的兩匹馬一起,只換了一匹集市上最好的馬,已經出了鎮子飛馳而去。
維特魯的伏擊撲了一個空,阿蒙已經走了這么一耽誤,阿蒙應該已經進了塔尼斯城。
聽說這個消息之后,維特魯氣急敗壞道:“這個混蛋,難道早就知道我們在追蹤,特意戲耍本大人嗎?等抓到他審問清楚之后,一定要碎尸萬段”
海文的臉色也有點難看,仔細想了想才說道:“他不一定知道我們在追蹤,只是到達城邦前抹掉所有的行蹤痕跡,此人確實是相當謹慎。不過沒有關系,如果他進了城邦,我們還可以把他搜出來。”
舒特忍不住插話道:“維特魯大人還可以用神術追蹤啊?”
維特魯想瞪他又忍住了,解釋道:“那么遠的距離,沒有偵測信息可以搜索,我怎么追蹤?”
舒特又說道:“海文隊長既然可以追車轍印,也可以追馬蹄印或者腳印啊?”
海文沒好氣的說道:“進了城邦是石板路,熙熙攘攘那么多人,怎么找他的足跡?”
維特魯又露出了冷笑:“天已經黑了,他連續趕路這么多天不可能不累,今夜一定住在城里。我和塔尼斯城主私交不錯,再搬出朱利安大人的名義找個借口,來一次全城大搜查,我就不信他還能藏得住”
海文提醒道:“不能在城邦里動手,這次是秘密行動,先盯住他再說。”
維特魯點了點頭:“兜了一大圈,居然到了塔尼斯,如果直接從官道過來近的很是時候派人給奧巴馬送個信了,聽說靈頓家族的族長對阿蒙很感興趣,有他的行蹤消息一定不會錯過機會的。”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