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蒙早年所指點的傳人中,亞伯是他非常喜歡的一位,如果將來有機會,阿蒙也不介意指引他為伊甸園中的神使,但亞伯卻已經沒有這個幸運,阿蒙也覺得很遺憾。當阿蒙了解到亞伯的死亡真相之后,一直沒有閑暇去理會這件事,如今該隱隨使團竟然到了撒冷城,本打算去九聯神國的阿蒙臨時改變決定,先去把這件事處理了。
阿蒙沒有在都克平原現身,而是等到該隱返回巴倫境內、夜宿阿卡德鎮的時候,他才開口說話。
該隱睜開了眼睛跳下床,跪伏于地誠惶誠恐的答道:“是您嗎?我的恩人、我的老師、指引我的神靈!我一直在日夜盼望著您的出現。”
阿蒙的聲音冷冷的答道:“日夜盼望我的出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幾乎能看到你的靈魂中冒出了黑煙!你明明進了撒冷城,卻連我的神殿都不敢進去,也從未向我禱告。我今天來只是想問一句,你的弟弟哪里去了?”
該隱還心存僥幸,以哀傷的語氣答道:“他已經死了,就在當年烏魯克軍團與您的大軍交戰時陣亡。但無論是已逝去的他還是仍然活著的我,從來都不敢責怨您。我只是覺得悔恨,沒有完成對父親的承諾,不能時時刻刻都守護著他。”
阿蒙的聲音也變得哀傷:“該隱,我曾經救過你,傳授了你一體兩面的力量,而如今再見你時,你竟然連說話時都封閉了靈魂,不想讓我窺見你真實的想法。你已經擁有高階成就了,能夠做到這一點,卻是在我面前!
我看見亞伯的鮮血在大地上流淌,仿佛是在向我哀告。我已知道戰場上發生的一切,如果他真的死于敵人的刀槍,我會覺得遺憾,但并不能多說什么。可是他肋下中的那一記攻擊,分明是我所傳授的力量,由他的哥哥施展!我有我的責任,可你又為何會變得如此殘忍無情?”
該隱的臉上立時失去了血色,抬頭呼喊道:“神靈啊,不是這樣的……”
他在大聲的辯解,看上去仍然跪在原地向著神靈說話,留下的卻是一個信息幻影,本人已化為一道暗色的血光穿過窗戶飛遁而去,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夜色里。一道金光灑向阿卡德鎮外的郊野,身形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該隱突然感到一陣灼熱的刺痛,就地一滾消失在泥土中。
他跑的很快,但阿蒙的金光已在他的靈魂中留下了烙印,腦海里有一個聲音在回蕩:“我不知你修煉了何種力量,竟然得自我所指點的源頭,能與這黑夜融為一體。我便給你一種懲罰,你將永遠生活在黑暗中,日出的光明會將你化為灰燼!就算在那無窮無盡的黑夜里,你也將面臨無窮無盡的追殺。”
天空上,明月夜站在阿蒙身邊一皺眉道:“他跑的可真快,一眨眼就不見了!就連號稱暗狼神的我,此刻都失去了他的氣息。他就似融化在黑暗中,這是什么神術,我從未見過,是您教他的嗎?”
阿蒙的神色也很驚訝,搖了搖頭道:“我當年確實指點過他,但他如今修煉的力量我卻沒見過。這世上正確的道路可能都通往同一個不生不滅的永恒,但錯誤的道路誰也不知通往何處。看來在他聽說我成為神靈之后,也向往永生,卻不知摸索出了怎樣的路徑?”
明月夜問道:“神靈啊,您叫我來,就是想刺殺這個人嗎?”
阿蒙點頭道:“我也遵守眾神之間的約定,不想直接對一個凡人出手。你既是大陸上最好的刺客,那此人就交給你了,這是明夜和暗夜的爭斗!我會繼續指引你如何控制與使用那狂暴的力量,它甚至可以成為一種傳承,你的傳人將永遠追殺那所謂黑暗的永生。這便是我交給你的任務,如果你做到了,再來找我。”
明月夜在云端上向阿蒙行禮,縱身跳到黑暗的原野中,像一頭敏捷的野獸去追蹤該隱的痕跡,很快也消失在夜色里。阿蒙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渾身散發出淡淡的金光,一步踏入不生不滅的永恒中。
處置該隱只是一個小插曲,阿蒙這一次離開伊甸園主要目的是去造訪安拉的九聯神國。當他尚未成為神靈時,便砍倒了埃居十幾個城邦主神殿中塞特的神像。塞特目前雖然還是九聯神系人間神域中的主神,但他在民眾心目中的地位已隨之崩塌。
任何事情都是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改變的,總有一天歷史會被淡忘,只要塞特還立在那神壇之上,神話傳說甚至也會被篡改。但阿蒙卻不想給他這個喘息的機會,當年阿蒙剛剛成為神靈之時,塞特與恩里爾就守在羅尼河的入海口處企圖斬落他。
如今恩里爾已經殞落,阿蒙怎會放過塞特?想當年他尚未成為神靈時就沒怕過他,而如今已成為超脫永生的神靈,力量又比當初強大的多,更不可能會怕他。但是想找塞特必須要去九聯神系的神國,除了報仇之外,阿蒙更想見見另一位傳說中的創世神安拉。
他已知道安拉降臨了什么樣的神諭,命令九聯神系的眾神使不必再去管阿蒙,這件事讓塞特自己解決,這讓阿蒙很好奇,也想當面說一聲謝謝。
想去九聯神系的安拉神國并不難,阿蒙所修煉的最重要的神術就是得自伊西絲神殿的秘藏,當年正是依靠“伊西絲之守護”才成功渡過了最終的考驗。那枚由歷代圣女所煉化的眾神之淚已經與他的身心奇異的融合為一體,只要他催動金光中所包含的誓愿,想去那里的話,自然會獲得一種指引。
阿蒙踏入不生不滅的永恒中,在空無一物的虛空里一揮手,籠罩著身體的金光揮灑,形成了一條金色的光帶仿佛通往不知名的無窮遠處,而那光帶的盡頭仿佛又在眼前。好似一條不停從“過去”流淌向“未來”的金色河流,而阿蒙站立于“現在”不動,迎接那源頭的到來。
虛空里出現了一朵碩大的太初蓮花,就像攏在一起的雙手張開,花心上捧著一輪紅日,那金色的河流便是從日輪下的花心中涌出。
阿蒙在一無所有的時空中突然看見蓮花與紅日的出現,靈魂中的景象與身心中所見在此刻并無區別,籠罩在身體上的金光受到一種指引感召,極遠處的紅日突然變得極近,將阿蒙吞了進去。
身形被紅日吞噬,感覺卻不是火熱,眼前陡然一暗又是一片光明,竟然出現在一片似曾相識的山河世界中。這里的景象酷似埃居帝國北境羅尼神河上游一帶,蜿蜒的羅尼神河穿過山地,形成一道道瀑布,最后流入平原河谷中,那本應是沙漠的地方卻成為一片美麗的草原。
阿蒙出現的位置正是這條河流第六道瀑布的上空,這里沿河兩岸山谷中分布著一座座宮殿,與人間的九聯神宮格局很像,只是空間距離要廣袤的多。看樣子這里是人間的白天景像,光線柔和絲毫不刺眼,仿佛將萬物包裹不留下一絲陰影,抬頭卻看不見太陽而是一片星空。
他一出現在九聯神國,就聽見下方的某座宮殿里傳來一個憤怒與驚恐的聲音:“阿蒙,這是阿蒙,他怎可以出現在九聯神國中!”
在不同的宮殿中又傳來好幾位神靈的聲音:“他既然能夠來到,就是可以來到!”
塞特仍然喊道:“可是他并沒有加入九聯神系,不是此神國中的神靈!”
又有一個嘲笑的聲音說道:“阿蒙當年也不信奉你這位天使長,可一樣進入神殿砍翻了你的神像!神國并不能阻擋神系之外的神靈到來,只要他能領悟這個神系在人間指引的信念。阿蒙是安拉的客人,用不著獲得你的邀請。”
阿蒙聽見了塞特的聲音,怒意升騰正要飛撲而去逼他現身,眾神的話語卻突然隱去。這片神國的山河開始移動,阿蒙仿佛成為這片天地中唯一靜止不動的存在。天地的移轉瞬間把他帶到了那條河流的源頭,等一切景像都重新靜止之后,阿蒙看見了一朵碩大的蓮花。
這朵蓮花與他在不生不滅的永恒中看見的那朵太初蓮花幾乎一模一樣,神國中的那條羅尼神河便是從花心中流淌而出。花心上原本是那一輪紅日的位置,此刻端坐著一個人,向著他點首微笑道:“我就是安拉,九聯神系的創世神。阿蒙,我一直等你,而你終于來了!”
阿蒙站在河流上的虛空中,與花心里端坐的安拉是面對面,好像一步就能邁過去,但這短短的距離在靈魂中卻又顯得無限遠,仿佛永遠也到不了那花瓣上。這朵蓮花之外有一個看不見的混沌漩渦,正是阿蒙感到無法接近的原因。
阿蒙向安拉行禮道:“尊敬的創世神,沒想到你的樣子會如此年輕!”
花心中端坐的安拉,看上去竟然是個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的樣子很俊美,膚色微棕,阿蒙甚至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頭戴著一頂高冠,高冠頂端是一輪太陽裝飾。在他的身形之外便是那混沌的無形漩渦,仿佛分不清光明與黑暗,以神靈的偵測神術掃過也沒有任何感知,只能穿越這一片未知看見這位神靈。
聽見阿蒙的話,安拉笑了:“你覺得好奇或者是驚訝?我與阿努恐怕是天樞大陸上所誕生的最早的神靈了,我們分別創立了最古老的神系。你所看見的我的容顏,便是神靈的心境。”
他又抬手一指河流兩岸的神國道:“從不生不滅的永恒中開辟靈魂世界,無中生有展開時空山河,就像一個人從孩提走向童蒙,睜開眼睛去看大千世界,學習、感知、領悟、創造出一切。你如果早兩千年來,會看見我的樣子還是一個孩子,眼神中充滿著好奇,仿佛一切未知皆有可能。”
阿蒙點頭道:“原來如此!您剛才說一直在等我,難道還有什么事情嗎?我是為了塞特而來,你應該知道我的目的。”
安拉不動聲色的說道:“未經我的允許,任何神靈都不得在我的神國中爭斗,但塞特是自己惹了這些事,也應該讓他自己去承擔后果。我會給你一個機會與他單獨解決,但你不要忘了一件事,你想斬落他也要做好自己被斬落的準備。”
阿蒙答道:“在我尚未成為神靈時,就早已做好了這個準備,只怕塞特不肯承受這個代價。”
安拉點頭道:“是的,我了解塞特。你寧愿冒著被斬落的風險也要斬落他,但他卻不想因為你而失去永恒的生命,哪怕有一絲可能也不愿意冒險。我知道他的愿望,他想成為另一位創世神,可是這個愿望是不可能實現的。你的來到就是他所作所為的后果,如果連這一點都不能面對,如何追求更高的境界?
若想讓我同意你在神國中與他決斗,也必須有一個條件,就是你本人有造物主的成就。否則的話他逃出神國,你也很難把他揪出來。但你若有了造物主的成就,不論他在何地,我都可以指引你瞬間找到他,我畢竟是開創這個神系的創世神,指引了神系中所有的神靈,還是能做到這一點的。”
阿蒙愣了愣:“您為何要提出這樣一個條件?”
安拉:“你來到我的神國,企圖斬落我的神系中的一位神靈,難道自己不應該付出努力與代價嗎?我降下神喻讓人間所有神使不要再為難你,而你如果在神國之外別的地方與塞特決斗,則與我無關。”
阿蒙解釋道:“我并不認為您在為難我,恰恰相反,我認為您甚至在幫助我,我也想表達感謝。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你為何要讓我成為造物主?”
安拉又笑了:“塞特的所作所為,對九聯神系造成了傷害,我雖不能離開這里,但也知道人間發生的事情,還有那些流傳的關于你的故事。你已成為神靈,擁有永恒的時光,只要有誓愿,完全可以等到那一天。你連被斬落尚不畏懼,難道還畏懼追求更高的境界嗎?”
阿蒙搖了搖頭道:“請恕我仍然不太明白,您為何希望我追求更高的境界?”
安拉不緊不慢的說道:“正因為我了解你的經歷,所以對你很好奇也很關注,或許你正是我所等待的那個人,也是阿努所等待的那個人。當你成為神靈站在我面前時,我更加確信這一點!據我所知,你沒有加入阿努納啟神系,但阿努與我一樣會想找你談談的,難道你沒有見過他?”
成為神靈以來,阿蒙還是第一次有一頭霧水的感覺,他不解的反問道:“尊敬的創世神,您難道不知道阿努已經離開神國了嗎?”
這回輪到安拉露出了震驚之色,竟然從蓮花上站起身來。環繞蓮花的無形混沌消失了,阿蒙只覺得眼前一花,突然就站在了安拉的身邊。原來是那朵蓮花莫名舒展,一片花瓣伸開到了他的腳下,把他接引了過去。
安拉做了個手勢,請阿蒙坐在花瓣上,用懇求的語氣說道:“請坐下說話,阿努怎會離開神國?我請求你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我。”
阿蒙將自己所知的有關阿努的情況都告訴了安拉,這一切信息都是穆蕓女神轉述的,神靈之間的交流自然神奇,安拉也似親身經歷了阿努納啟神國中所發生的那一幕,他端坐在蓮花中竟陷入了沉思。
阿蒙有些好奇的又問道:“您與阿努是同樣古老的創世神,怎會絲毫不知他的消息?”
安拉從沉思中抬起頭來嘆息道:“就連阿努納啟的眾神都不知情,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我不能離開九聯神國,自然也不可能去阿努納啟神國拜訪他。我身在神國也能了解人間所發生的一切,通過神像的眼睛以及人們對我的禱告,還有眾神融入神國的靈魂印跡。你的故事在人間以及眾神中流傳,我當然清楚,但阿努的事情卻不可能有人提及。”
說完這番話,安拉眼望著不知名的虛空,又似喃喃自語道:“同為天樞大陸上最古老的創世神,阿努倒是比我先走一步,他竟然用了這種方法,可能是回避考驗的另一種嘗試。這也許是一條彎路,但不嘗試之后他也是不會明白的。”
說話間安拉抬起了一只手,伸出了一根手指。阿蒙眼中露出了驚異之色,只見安拉的指尖上空憑空出現了一朵巴掌大小的蓮花,與他身下的蓮花是一模一樣的,還在虛空中緩緩的旋轉,花心上托著一輪小小的紅日。
阿蒙的驚異還不止如此,這朵蓮花出現,安拉隨即一彈指,它竟旋轉著飛向了阿蒙的眉心。阿蒙沒有閃避也沒有反抗,在這個世界中安拉掌握著創世的規則,施展任何手段都是隨心所欲,而且阿蒙也沒有感應到他有絲毫的惡意。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