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你覺得我會信嗎？”
“……你這次居然不上當？”
我無語地看著這個職業病發作的無良神父，捂著臉說道：“其實問題就在于，要是這個假說被證實了，怎么可能只是作為假設這樣遮遮掩掩的在書中提及？估計早就生成一片論文了吧。”
卡特神父干笑了兩聲，也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你的猜測有點道理。其實這個理論除了沒有實物證據支撐，沒有一點毛病！”
我不耐煩地說道：“別說什么假說了，總該有點干貨吧？”
“咳咳，你翻開我對折起來的那幾頁，看一下上面的內容就知道了。”
卡特神父所說的，是這本歷史手稿明顯凸起的幾處書頁，布滿了閱讀的痕跡。我輕輕翻開，看到這處正講述著一些古老的歷史事件。
“……原始帝國是如何形成、發展、興盛，最終占領了整個大陸的情況，并沒有人能夠說清楚。這些原本應該只有野蠻習俗的人群，突然間從茂密的樹海中走出，依靠著絕對的力量擊破了大陸上的城邦聯盟。”
“誰也沒想到，早期被驅趕到了海洋島嶼上的海洋城邦，此時卻成了極其重要的人口收容地。按照各地的發掘，馬蘭多隘口、福克魯木小道這些原本的蠻荒之所，就是在這一時期短暫興起，并且在前后一個世紀里接待了不下百萬的流民。”
“這些流民每日在海邊等候船只的過程中，自發地組成了結社，發展著商業，進行了文化融合，誕生出了后來舉足輕重的南部群島諸民族。這一次海洋大撤退，也進一步擴大了人類對于海域的開拓，完成了一些十分重要的歷史進程。”
這時，歷史手稿上插入了一篇文辭古樸的歷史著作節選，是一位同時期歷史學家十分著名的論文，著重從文化意義上說明了這一遷徙的重要性。但我發現這篇文章里，絕口未提把他們趕下大海的原始帝國。
直到文章的最后，才有兩張形狀模糊的歷史復原圖，試圖描繪著一場壯烈的戰爭，一方是形形色色的城邦聯合軍隊，另一方是身著鐵甲的強悍雄師。
“神父，這本書中間是不是缺了一段？”我疑惑地問道。
卡特神父搖了搖頭，替我合上了手稿。
“從歷史階段劃分，除開遙遠的人種起源階段，唯一能追溯到的真實歷史事件，就是形成了二元文明結構的海陸之爭。海洋城邦和大陸城邦綿延不絕的戰爭，幾乎覆蓋了每一個可以考見的同期遺跡。”
“但結束這一切的，是一群從更加內陸的森林中走出的部族。他們擁有著千奇百怪的信仰，五花八門的語言，彼此甚至無法順利的交流。但是他們的行為卻謹守著一種神圣的盟約，絕不相互攻擊，共同將矛頭對準了各個城邦。”
“每到一處，他們就會不遺余力地毀壞當地的文化產物、覆滅藝術殿堂，取而代之的是他們那些抽象化、概念化的神秘圖騰。”
卡特神父嘆了一口氣，“但是這些高貴的野蠻人不屑于向外部傳教。他們的唯一樂趣就是宣揚著不為人知的信仰，將旗幟插遍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那……后來呢？那么大一個帝國，后來怎么說沒就沒了？”
我聽卡特神父的意思，這分明是一個在文明進程上舉足輕重的力量，怎么會連研究者都沒有完整著作研究，就任由它消亡在滾滾紅塵中。
“這有兩個原因。第一，是這個原始帝國的神秘消亡。大陸的流亡者和海洋的主宰者經過了幾個世紀的融合，終于擁有了共同的信念，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勢要奪回當時的土地。但是他們登陸時，只看到一處處荒廢已久的巨石城市，和無人居住的曠野鄉村。”
“這個神秘的原始帝國，不知在何時已經徹底消失在了文明的浪潮里，只剩下無數的廢墟和瓦礫。有不少登陸的開拓者們聲稱，曾在古老的密林中看到過他們鬼魅的身影，在幽暗的地洞里聽見過幽怨的歌聲，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聲稱，見到過這些古代的幽靈們會在一夜間出現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重復著當年未完的祭祀和慶典。”
“但是不管怎么說，這些原始帝國的人就這樣徹底消失了。至于是感染了流行病集體死亡也好，人口崩塌重新退回了密林中也好，再也沒有人能夠解釋這些人帶來的文化，和當年這些戰爭背后的含義了。”
我沉吟了片刻：“第二個原因呢？”
卡特神父微笑著看著我：“第二個原因，就是教廷明令禁止所有人談論原始帝國的事。”
“……教廷？”
“對。在某種程度上來講，從北往南傳教的圣靈教會，才是最后一個接觸過原始帝國的存在。我曾經翻閱過教廷里相關的典籍，里面含糊地把原始帝國稱為一個必然衰退的泡影，一個即將醒來的噩夢。”
“而對于原始帝國的核心力量——原始教團的祭司、信徒們，教廷文書里記載了一個很奇幻的故事。”
“當年一位向西南部傳教的圣靈牧師曾經提到，在他來到一處密林邊緣的聚落時，曾和最后一支原始教團正面遭遇。那時的他，只感到一種令人渾身都毛骨悚然的竊竊私語聲響起，似乎村莊中有許許多多的人在收拾著行李。”
“他們無聲、沉默、身穿黑衣、宛若鬼魂，躲避著一切的光亮。他們將整個村莊所有能打包的東西一起帶走，劃爛了平時奉若神明的花紋圖騰，化成了一股無言的洪流，一點一點向著密林的更深處移動。”
“就在那天晚上，圣靈教士親眼目睹了，那些沉默的教團成員們忽然喧鬧了起來。他們奔騰著、跳躍著行走在密林的小路上，發出了刺耳的咆哮。從他們的口中，不斷詛咒著天神的名字，怨怒著殘酷的命運。不管是誰聽到了這樣的話語，都會感覺到頭皮發麻，那不是人類應該有的聲音，更像是深埋地底的亡靈在憤怒咆哮！”
“整夜，密林中的火光從未停歇，不斷有原始教團的人聲音戛然而止，但更多的人加入了這場恐怖的狂歡，直到聲音逐漸遠去，破曉的天光慢慢亮起，這些人才徹底消失在了廣袤無垠的深林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