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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無名船長的筆記

  虛白的鬼影像是一道僅存在于現實世界背面的幻像,無聲無息,即便湊近了觀察,我都無法察覺到它們的存在的氣息。

  氣息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這世上不論好的壞的、活的死的,都有著獨有的氣息,在兀自散發出與眾不同的波動。然而這一排懸浮在塵埃上的瘦長鬼影,卻悄然無聲地存在于世界上。

  “喀嚓。”

  一聲突然響起的怪聲后,廢棄教堂的落了鎖的大門,猛然間頓下了鎖鏈,生銹的鏈條像是一條驚慌失措的蟒蛇,盤旋著竄入荒草叢中消失不見。風雨悄然推開了阻礙,給我留出一扇可供通行的大門。

  我邁步進入了其中,有雨滴從位于四面墻上的四扇尖頂窗縫漏了進來,昏暗地灑入這間可能只有十五平方英尺的房間。

  四扇窗戶在腐朽百葉窗間透進來的閃電光影中顯得閃閃發亮。這里似乎還曾安裝著一些不透光的緊密帷幕,但現在它們已大半腐爛了。

  奇怪的是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我們并未見到瘦長鬼影的蹤跡。在那里,只有橫七豎八躺著的怪異尸體。

  這些尸體已經嚴重萎縮風華,干癟的皮肉上透出臘色。同樣萎縮的眼皮蓋不住空洞洞的眼眶,嘴唇掩不了焦黑的牙齒,令人作嘔地暴露在空氣中,仿佛瞠目結舌地向現實發出質問,卻再也得不到回應了。

  令人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死亡風化,這些尸體的體型似乎過于矮小,看上去僅有成人的一半大小。

  令我更為疑惑的是,這里陳舊的地板上還散落著一些奇怪的東西,譬如大號的鞋子、金屬扣子、圓領袖口上的大紐扣,還有滿地的碎布條。

  “這些……是托馬斯的?”

  從這雙造型獨特、號碼也別無二家的鞋子來看,這些散落的東西可能真的來源于托馬斯的穿著。同樣身材魁梧的扎克不可能穿著滑稽的紅鞋子,其他人又用不上這樣的別出心裁的打扮,看來鎮長真的曾經出現在這里,并和這些干癟的尸體獨處過一段時間。

  當我望向別處時,又注意到在房間遠處的角落里,靠近墻壁的地方,有一堆看上去有些古怪的灰堆。

  雖然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特別在意那撮灰堆,但是它輪廓上的某些特征向我的潛意識傳遞了某些信息。

  最終我穿過灰塵,走向那撮灰堆,并一邊將吊在周圍的蛛網撥開,接著他開始辨認出那灰堆可怕的一面……

  在用手撥開灰塵后,很快便發現那堆灰塵下隱藏著一本薄薄的手札,用羊皮紙捆扎寫就,并且緊緊團在一起,仿佛驚慌的人拼盡全力蜷縮起身體,構筑出自我防御的安全屋。

  “航海日志。”

  羊皮紙的封面用小字寫著,開門見山地彰顯出它存在的意義。

  傳說大海上航行的船長,往往都會有私人的航海日字,用于記載一些船上發生的最隱秘的事情,可能涉及某場陰謀叛亂、不榮譽的謀殺、船上的齷齪生意、指揮中的致命錯誤,更包括了航行之路上,那些無法解釋的神秘事件。

  這份手稿的信息頗為讓人迷惑,我在西面泛著昏暗微光的窗戶下仔細地閱讀了上面所寫的一切。

  事件相對應的時間和坐標,都用了某種航海者的速記密碼表示,恐怕只有撰寫者知道它們對應的含義,由于它上面斷斷續續的文字,我只能看懂部分內容。

  “……本次航行風平浪靜,補給也順利完成。三個海員喪生。無需補充。”

  “……臨近時遭遇亂流風暴,物資損失嚴重,船只碰觸活礁,船底滲入不明粘液。五個海員喪生,三個不知所蹤。部分需補充。”

  “……上岸取水的隊伍遭到了襲擊,幸存者聲稱死者被攝取到了半空,還聽見了不明的笑聲。這座島嶼又吞噬了三個海員的生命。無需補充。”

  “……密林里出現了神秘閃光,疑似有活人祭祀活動。探查的六人小隊不知所蹤。目擊者增加了,重金完成補充。”

  “……不明的水下生物攻擊了船只,我們的航行被迫駛入星象錯亂的海域。出現叛亂,十五個人被處死,更多的人受傷,航行暫時取消。”

  “……船上流傳起了無法解釋的鬼故事,三個人被嚇死,還有一個試圖投海自殺被攔住了。鬼故事的內容大概是海洋會在某個盡頭,流入垂直于海面的深淵。”

  “……本次航行時長超乎以往,新招募的船員不約而同地出現了宗教團體的傾向,卻沒有人能說出教義和膜拜的偶像。到港解雇21人。”

  “……驅逐無效,船上的成員依然竊竊私語,并在暗中監視我。我射殺了其中的一個人。但死的那個人,我好像在船上見過很多次了。”

  “……更多的熟悉面孔出現在船上,除了我船員卻沒有發現。糧食與淡水的消耗過快,但沒有人發現異常。”

  “……船員用著相同的語調,經常不約而同說出一樣的話,然后鬼鬼祟祟地竊笑。船艙底下也有惡臭傳來,但我不能離開船長室。我打算解雇一半的船員。”

  “……我拋棄了全體船員,將這些該死的混蛋扔在了島上,獨自開著勇氣號離開這里。等一下……我一人是怎么開動這艘三桅大帆船的……這是哪里……”

  我快速翻閱過了前面大同小異的航海日志,發現都是正常無比地在記錄天氣、水文、管理情況,只是每一段后面,都記錄著出行的傷亡情況。

  聯系上下文可以知道,手札中這艘勇氣號不停地在補充著水手,行駛在一條固定的航線上,就像一頭驢無知無覺地拉著磨不停轉動。

  但筆記越往后,寫作者的精神狀況就越發地不穩定,似乎開始出現幻覺,用長長短短的篇幅描述著他眼中的異常,記載也更加偏向主觀。

  直到最后一篇,他說自己一個人就開動了大帆船……這樣的描述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說出的胡話,除非是強烈的人格分裂,才有這種在行動中自言自語、自相矛盾的傾向。

  船……

  我想起了在海邊看到的那艘怪船,莫非這本航海日志的作者,就是那艘船的船長嗎?

  那這個失去了理智的船長,是不是在瘋狂中丟下了值得信賴的水手,開動了一艘滿是幽靈船員的帆船,被帶往一條不可掌控的詭異航線,永遠都無法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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