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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紈绔領兵

  新璦琿城又名黑龍江城,城在黑龍江右岸,本為黑龍江將軍駐地。康熙年間黑龍江將軍移駐墨爾根后,該城留城守尉鎮守。

  這幾日大雪飄飛,黑龍江早就封了河,如一條銀帶蜿蜒而行,在璦琿城城墻之上,隱隱可以看到江對岸銀裝素裹的海蘭泡小鎮。

  城守尉衙門,現在成了鑲藍旗副都統加神炮三營統領大人的行轅,在左跨院暖閣,地龍燒得火熱,火盆中炭火紅通通的,但好似還驅不去外面的天寒地凍。

  坐在火炕上,葉昭身上圍了厚厚黑絨絨的貂皮大氅,捂得嚴嚴實實的,就這好像還覺得冷,不時拽身上的貂皮大衣,生怕露出縫隙灌進冷風。

  圍著火炕,木椅上坐了一圈人,協領剛安;神炮各營管帶,趙景忠、神保、阿里奇;神炮營顧問彼得,醫療隊顧問瑪德教士;老夫子,新任團勇守備張謙,璦琿城守尉盛奎等等。

  城守尉盛奎為璦琿一城軍民長官,關外和關內規制不同,現今并無省道府之劃分,一應軍民事務均由將軍、副都統、城守尉等官員管轄。

  在咸豐的上諭中,已經命令黑龍江八旗駐軍協同火炮營“進剿夷匪”,來璦琿前,葉昭已與黑龍江、吉林二將軍會面,盛奎也接將軍手諭,要他在鎮國將軍帳下聽令。

  葉昭的大少作派神炮營的將領包括老夫子彼得等都習以為常,張謙和盛奎卻都心中嘆息,朝廷派來這么一位少年權貴抗俄,可不胡鬧么?

  以瑪德教士為首的醫療隊是在上海臨時組建的,除了瑪德教士,尚有在上海開診所的一位西洋醫生,以及幾名護理人員,更置辦了大批西藥,當然,到了京城后又招募了幾位中醫大夫。瑪德教士純屬自愿,只為同清政府打好關系,以便宣揚上帝福音,而那位西洋醫生,自是為了豐厚的報酬。

  而葉昭,正在跟這些人講述他的“戰略構想”,黑龍江封江,俄軍船艦不通,大隊自會收縮回各個據點,活躍在外的無非是小隊俄軍以及哥薩克的土匪流氓,是以振和振武二營可化整為零,以三四隊為一編,搜索小股羅剎人,若遇羅剎大隊則馬上退卻,集結優勢兵力殲之。振威營則駐扎在璦琿城為總應,策應各編。

  說著葉昭就看向張謙,說道:“團勇中的達呼爾人,全部抽調出來作為細作,傳遞消息,令各營各編將令軍情上通下達。”達呼爾人是黑龍江北一枝強悍的原始民族,世代居住在黑龍江北以及興安嶺茫茫深山密林中捕魚狩獵。韓進春繪制的江北地形圖就出自達呼爾人之手,而現今沒有無線電等聯絡工具,未免各營各編各自為戰,自然需要這些熟悉地形的情報員。

  張謙一怔,下意識就想反駁,達呼爾人作戰勇猛,弓箭精準,是團勇中的生力軍,怎么一轉眼就要被撤下來當跑腿的?

  可皇上早下諭要關外各勇由鎮國將軍調配,張謙忍了忍,只得應了一聲。

  “都統大人,居中策應,我看阿里奇老兄定然更喜歡這個調調兒!”滿臉絡腮胡的趙景忠晃著大腦袋一臉不以為然,他乃振威營管帶,聽聞都統大人要振威營留守璦琿城,立時就不滿意了,來到關外,不和羅剎鬼一刀一槍的見血硬拼,搞什么毛的策應!這活兒就該那娘娘腔阿里奇來干,這廝膽小怕事,留在都統大人身邊再好不過。

  阿里奇臉色頗不好看,但卻沒有吱聲,他時常公然被趙景忠譏諷,卻每次都忍著氣不吭聲,這也使得趙景忠越來越覺得他軟弱可欺。

  葉昭又拉了拉貂皮大氅,裹得自己更嚴實些,說道:“自有輪到你振威營撒鷹的時候,趙管帶不必急在一時。”

  趙景忠卻是又大咧咧問:“醫療隊呢?跟哪一營?”對于都統大人組建什么醫療隊他也頗看不過眼,還有那些什么“罐頭”,堆得小山似的,聽說過兩日還有一船運過來,在關外,那揉一團雪塞進嘴里就是糧食了,當兵的哪這么嬌氣了?這可不娘娘軍嗎?

  葉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醫療隊也留璦琿城。”

  趙景忠打了個哈哈,就不再說話。

  眾人散了后,房內剩下了老夫子和張謙還有瑪德教士。

  “韓大哥的尸首找到了么?”提到韓進春,葉昭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老夫子嘆口氣:“沒有,可這都快兩個月了,萬生還在的話,早該回來了。”

  葉昭微微點頭,側目看去,卻見張謙面色木然,他是韓進春陣亡后從關外綠營調來的,與韓進春自然沒什么感情。

  葉昭總算覺得暖和過勁兒了,終于從貂皮大氅里伸出了手去拿炕桌上的茶杯,看到葉昭秀氣纖長的手指,張謙心里又嘆口氣,這公子哥,怕是最能討女人歡心了,可上戰場?不知道會連累多少性命。

  葉昭慢悠悠吸溜了一口滾燙的熱茶,目光看向了張謙:“張守備,你似乎對抽調達呼爾人為傳令兵不以為然?”

  張謙微微一怔,這公子哥還有些眼力,可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糊涂,忙道:“卑職不敢。”

  葉昭慢條斯理的輕輕點頭,“不敢?好一個不敢啊,看來你還是不以為然嘍?”

  張謙又是一呆,忙站起來抱拳躬身:“卑職沒有不以為然!”

  葉昭聲音漸漸嚴厲起來:“你不但對本官決策不以為然,對本官,更不以為然!”

  張謙額頭冷汗直冒,單膝不由就跪了下去,大聲道:“卑職,卑職不敢!”蔑視上官,可是不輕的罪過。

  “又是不敢!”葉昭聲音更冷。

  張謙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跪在那兒如針氈,后背也開始嗖嗖冒冷汗,可想不到這秀氣斯文的少爺發起火來這般可怕。

  耳里只聽到都統大人吸溜茶水的聲音,卻是頭都不敢抬。

  終于,葉昭開了聲,語氣也緩和了,“達呼爾族驍勇好戰不假,可我問你,一名達呼爾族人可殺幾只羅剎鬼?”

  “這,這卑職不知,戰場情形,千變萬化,一時,一時也說不清。”

  葉昭點點頭:“可一名達呼爾人,卻有可能拯救百十官兵性命,更可能助官兵殺大隊羅剎,他們善于隱蔽在冰川山脈行走如飛,更有飛鳥傳書長嘯示警的天賦,我給你打個比方吧,咱們一編四五十名官兵,遭遇羅剎百人大隊,若有達呼爾人奔走呼告,我等就可最短時間內集結軍馬馳援,不但可救出失陷兵勇,更有機會將羅剎人聚而殲之。算一算,可不比你集結幾十名達呼爾勇士作戰強上百倍?”

  “當然,也可能遇不到這等巧合,但總歸要比把他們征募為兵勇更有奇效。”

  張謙默默聽著,卻突然發現都統大人可不是胡攪蠻纏,說的在理,自己以前可沒有想過。

  “你起來吧!你的功名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聽我紙上談兵,也難為了你。”

  張謙剛作勢想起身,聽到葉昭后面的話又忙跪下去,“卑職受教,卑職魯鈍,請大人見責!”

  葉昭品了口茶,淡淡道:“下去吧,你用心剿夷,也就不枉我和你說這么多。”

  “是!是!卑職告退!”張謙弓著腰,垂手倒退了出去,出了屋,外面冷風襲來,不由得就打了個寒噤,這親王阿哥處事,可跟給人的印象太不一樣了,甚至,甚至有些可怕。

  見張謙退出去,老夫子就笑道:“他也算精明強干,沒什么壞心思。”

  葉昭點頭:“我知道,不然也不會同他講這些兒話。”看向老夫子,輕輕嘆口氣:“關外天寒地凍,老夫子辛苦了。”

  老夫子深深嘆口氣,“我辛苦什么?”看他臉上郁郁神情,自是想起了韓進春。

  葉昭沒吱聲,只是端起茶杯品茶。

  過了好一會兒,老夫子強笑道:“看我,又惹您難受,還是,還是說說羅剎人吧。”

  瑪德教士終于有了插嘴的機會,漢語說的還算流利:“俄國人在克里米亞吃了敗仗,支撐不了太久。”

  葉昭和老夫子對望一眼,心中都是一沉,兩人都知道,克里米亞戰事若結束,只怕會極快的增兵東西伯利亞一帶,關外情形到時可就更加艱難了。

  沉吟著,葉昭對老夫子道:“瑪德教士精通羅剎語,以后若抓到戰俘,可交與他訊問。”

  老夫子微微點頭,可思及未來關外戰事的殘酷,心里不由得深深嘆口氣,景哥兒主動請纓來關外,可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這兒,可是一個難解的死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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