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府,溫夫人帶著溫如蕓姐弟出現在大門口。
溫三夜和溫如蕓首先沖了上去。
“爹,你怎么樣了?”溫三夜大聲喊著。
溫如蕓已是淚流滿面,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顧嫂也站在一根廊柱后面伸手捂住嘴低聲啜泣起來。
溫如蕓拿出一塊手帕替父親將臉上血漬輕輕擦去,雙眼已哭得紅腫。
溫上封喉嚨里咕咕響著,望向站在面前的妻子,臉上漸漸浮現起一抹笑意。
記得第一次相見的時候,自己也是重傷在地,那個喜歡穿白衣服的美麗女子也是和現在一樣站在一旁看著他。
“夜兒,”溫上封喉嚨里不再發出怪聲,緩緩說道,“請樓先生進來。”
溫三夜抹了一把臉,剛站起身便看到樓先生已然走了進來。
“你們先出去。”溫上封吩咐了一句。
溫三夜和溫如蕓拉著父親布滿老繭的手,聽到父親吩咐,只得站起身來走到外面,顧嫂也從廊柱后面走出。
剛跨過門檻的溫三夜微微猶豫,回頭看了一眼,突然縱身往大街上狂奔過去。
樓西云擎著一根烏黑短棒,走到老槐樹地下,在那張凳子上坐了下來。
溫上封咳了咳,嘴角又有鮮紅液流淌出來。
“樓先生,我沒有答應古宗亭的條件。”
“今后,夜兒和蕓兒,就要拜托你照顧了。”
樓先生坐在木凳上,看著氣機漸漸微弱的溫上封,僅憑信念強撐著一口氣,為了等一個人,為了能在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兒子女兒,為了最后能說聲感謝的話。
“麻煩你了,樓先生。”
溫上封說完了這句話,便將眼光放在眼前的妻子身上,蒼白如紙的臉上綻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樓先生背著手走出了溫府大門,溫如蕓哽咽著站在溫府門口,已經完全哭成了淚人。
看到樓先生走了出來,溫如蕓便要跑進去,被樓先生攔住。
溫府內忽然燃起了一把大火,大火熊熊,刺眼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夜空。
溫三夜跑到東門街藥鋪,發現房門緊閉,在外面叫喚了半天,并無人應聲,便縱上墻根,走到院落里一看,不僅找不到曲神醫和白山,連烏夜也都不見了。
藥鋪里空無一人。
溫三夜又驚又急,又在整個東門街找了一圈,藥鋪里的三個人直如人間蒸發了一般,及至回到溫府時,看到的已是滾滾的濃煙和沖天的火光。
溫如蕓已經哭暈過去,溫三夜跪在地上,眼中噙著淚,不停地磕著頭,額上有鮮血流出。
溫三夜將頭重重磕在地上,遲遲沒有抬起。
鮮血和淚水混在一起。
溫三夜心如針扎,滿臉鮮血和淚水,猙獰異常,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他的父親母親了。
一個矮胖油膩的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溫府門前不遠處,面無表情望著這一幕場景。
溫三夜磕完頭,呆呆望著地下,仍是倔強的沒有哭出聲來。
名叫白山的少年走了過去,并沒有去看溫三夜,而是徑直走向顧嫂,淡淡說道:“顧大娘,烏師弟已經被我師傅帶去了集靈山,特地讓我來接引顧大娘去和烏師弟相聚。”
顧嫂驚疑不定,一時沒有緩過神來,帶著詢問的眼神望了樓先生一眼。
樓先生輕輕點了點頭。
顧嫂心里這才微微安定下來,剛經歷這樣一場大變故,心緒兀自沒有緩和過來,這才想起一直沒有機會去藥鋪照顧兒子,卻沒想到兒子已經被人帶走。
“你師父是神醫先生吧?”顧嫂略顯局促問了一句。
白山嗯了一聲,又說道:“我師父是集靈山的長老,烏夜已經拜在師傅門下,所以這才讓白山來接顧大娘去集靈山。”
顧嫂哦了一聲,轉頭望了一眼少爺和小姐。
“樓先生,少爺和小姐就托你照顧了。”顧嫂猶豫道。
樓先生看出顧嫂心有不忍,兩邊為難,便對她說道:“你放心去吧。”
顧嫂點了點頭,跟在少年白山后面,逐漸消失在道路盡頭,顧嫂一路走得很慢,仍是不時地回頭望一眼。
樓西云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三夜,我們也該走了。”
溫三夜紅著眼睛抬起頭,望著樓先生,說道:“師傅,我還有一件事。”
古融在稻草堆成的床上醒來,看到外面天已大亮,便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打開門是卻看到門前木墩上坐著一個人。
“三夜,你怎么來了?”古融驚愕問道。
溫三夜聽到聲音連忙抹了抹臉上的淚花,回過頭來,勉強擠出一絲笑臉,說道:“古融,我今天是來跟你道別的。”
“道別?難道你也要闖蕩江湖去了?”古融微微一怔問道。
“你要闖蕩江湖?”溫三夜不禁問了一句。
古融點了點頭,說道:“前兩天有個道長路過我家門前,說我有什么修道天賦,要收我做徒弟,還說要帶我去闖蕩江湖。”
溫三夜臉色萎靡下來,深深呼出一口氣,隨即笑道:“你說得對,我也要闖蕩江湖去了。”
古融拍了拍溫三夜的肩頭笑道:“你小子要是闖蕩江湖可就得悠著點了,我娘以前常說江湖上的人最是不講理,動不動就要動手打人,就你那臭脾氣,真到了江湖上,還不得天天被人狂揍。”
溫三夜看著喋喋不休的書呆子古融,嘆氣道:“書呆子,我們估計要很久以后才會見面了。”
古融挑了挑眉,雙手抱胸,擺手道:“行了行了,怎么跟個姑娘一樣,古人有云‘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意思就是說……”
“行了行了,”溫三夜打斷了古融的話,搖頭道:“整天就知道古人長古人短的,總之你要記住我們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你以后要是發達了可不能忘了我這個好朋友。”
古融一臉嫌棄的樣子。
溫三夜笑了笑,轉身走去,說道:“古人云‘故人江海別,幾度——’幾度什么來著?”
“幾度隔山川。”古融在后面答道。
轉身而去的少年溫三夜,終于忍不住淚流滿面。
(第一篇‘小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