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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妖老道

  岳古縣,一座被群山環繞的趙國小城,人口不過三萬,民風淳樸,人民安居樂業,空氣新鮮,物價低廉,沒有苛捐雜稅,鄰里和睦,是個十分宜居的好地方。

  至少,李樹是這么想的。

  此時,李樹像是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一樣,呆坐在自家大門口前,屁股下是一張普通的木椅,為了不咯屁股,還鋪了個塞了棉絮和干草的粗布墊子,是妹子小草縫的。

  正值盛夏,又是日頭高升之時,小城燥熱的如同火爐,普通人站在太陽下片刻就會汗流浹背頭暈目眩,但李樹卻甘之如飴,還披著條皮襖,窩在椅子中,像一只貓兒安逸享受的瞇著眼睛曬太陽,昏昏欲睡的打著盹。

  在他身后是自家局促的小院子,有一處姑且可以稱之為廚房的簡陋地方,只有一條支起的草席遮陽和一座低矮的土灶。

  灶前,一個丫頭正撅著屁股往灶子里填柴,紅撲撲的小臉上早已沁滿了汗珠,皺著鼻子用手一抹,汗是擦掉了,可留下了一片黑炭灰,可憐又可愛。

  “哥,麻薯飯很快就蒸好了。”小姑娘站起身來,先是掀開白氣騰騰的木頭鍋蓋瞧了一眼,接著看向大門口背對著的李樹,脆生生的叫喊了一句。

  李樹有氣無力的應了一嗓子:“好的,妹子。”

  有一年了吧,李樹瑟縮了一下肩膀,微微一嘆。

  上輩子出生時就得了家族遺傳的先天性心臟病,保養的好可以活到四十歲左右。

  也許是提前知道自己的“陽壽”,李樹希望自己能活的充實,最大的愿望就是死了之后,依舊會有人記得他、懷念他,哪怕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三十年后。

  按他自己的話說,自己的肉體雖然死了,但精神與靈魂還“活著”。

  所以他對每個身邊的人都很好,工作中,將晉升機會讓給同事;在球場上,甘愿當一個綠葉,投籃射門的機會留給隊友;游戲里,負責危險的偵查探路,關鍵時刻擋子彈、斷后。

  “難道是我上輩子積了德,所以死了后又讓我活一次,可為什么還是一個病鬼,唉……”

  李樹搖搖腦袋,雙手扶著椅子支起單薄的身體,準備回院子里去吃那妹子煮的又香又糯的麻薯飯。

  轉身時,隔壁胖乎乎的張家大娘腳下踩了風火輪一樣匆匆的打門口走過,見到李樹停了下來,跺著腳,嗓音奇高的道:“李家小子,你還沒去?快要開始了!”

  李樹摸不著頭腦:“張大娘,什么要開始了?”

  看張大娘興奮而緊張的樣子,他若有所思,難道是相親大會?可不對啊,張大娘的男人雖然懼內畏妻,可還活的好好的,昨天還瞧見了呢。

  “難道你不知道,是砍那吃小孩的妖老道的腦袋!就在城南的菜市口,三天前張貼的告示!”

  砍頭?妖老道?有些倦意的李樹眼睛一睜,來了點精神,還有這事?還真沒聽說。

  不過也不意外,來到這個世界的一年時間里,他出門離開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最遠的地方也只到過兩條街外的小河邊,去看幾位老先生下棋。

  這時,院子里的小姑娘像匹小馬駒一樣騰騰的跑了過來,略有些喘:“張家大娘,等,等下我,同去。”說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扭頭跑回去了。

  這時張家大娘也向李樹說了來龍去脈,一臉解了恨的痛快樣子。

  “前兩個月,城外的石頭村有人家丟了小孩,一開始還以為是被那山上跑下來的豺狼叼了去,可后來又陸續丟了幾個……”

  接二連三的丟孩子,村民們急了,匆忙報了官。

  “官府的捕頭差役查了好久也沒有破案,聽說恰巧有山上下來的上仙路過,這才抓住了偷孩子的賊人,竟是一個老道!啊,呸!聽人說那老道走的邪門歪道,剜小孩的心肝出來煉丹藥吃,就為了求仙長生,三天前貼出告示,要當眾砍了那妖老道腦袋哩……”

  看著咬牙切齒,恨恨不已的張大娘,李樹心里也泛起各種心思,來到這個世界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短了,雖然被他占據了身體的正主沒有留下任何供他參考的記憶,可他對這個世界已然有了一定的了解。

  很顯然,這里不是地球,更不是歷史書上聽說過的朝代,怎么說呢,這個世界和歷史上的封建社會多少有點相似,但肯定不完全相同。比如眼前的張大娘剛剛提到山上來的上仙,言之鑿鑿,臉上都滿是敬畏和欽羨。

  妹妹李小草也去而復返,語氣頗急的說:“張大娘,我們走吧,別誤了時辰。”

  耶?李樹詫異的看了妹妹一眼。

  平日里他會講一些鬼怪的故事解悶,就是聊齋啊,西游記什么的,算不得恐怖嚇人,可妹子小草都會害怕的捂上耳朵,今天竟然有膽子去看菜市口砍人腦袋?

  他還發現,妹子的左手往袖子里縮了縮,似乎藏了東西,但還是被他瞧見了了,握著一個黑面饃。

  “小草,我們快些走,去晚了,就趕不上熱乎的了。”張大娘的一句話差點把李樹聽噴了,這句話怎么這么耳熟呢。

  “去城南菜市口要走好遠,我同張大娘去了,哥,鍋里的麻薯飯已經蒸好了,你先去盛了吃吧,我回來再吃。”

  李樹看了眼抿著小嘴眼神往城南飄的妹子,心里想了想,有些懶洋洋的道:“砍人腦袋可是少見,我也要一同去瞧瞧熱鬧。”

  上輩子是沒機會看人被砍頭,不得不說,他還真感覺有些新奇,那被砍刀的妖老道又會是個啥樣子?

  “那……好吧。”李小草猶豫了下,自然而然的用兩只手攙扶李樹的一條胳膊。

  李樹側頭看著身旁這個比自己矮半頭的“便宜”妹子,典型的平民家姑娘,因為從很小就開始勞作,手腳長的頗為粗壯,一次他跌在了地上摔壞了腿,輕而易舉的將他抓起背了起來。

  雖然才十三歲,卻比他上輩子見過的那些二三十歲的女孩還要懂事。

  “雖然沒有白雪公主,但咱家有黑炭姑娘。”李樹嘴角一揚,抬胳膊用袖子干凈的地方在妹子的小臉上擦了擦,將那炭灰都拭掉。

  李小草看著他眨了眨眼睛,疑惑的輕聲嘀咕:“白雪公主?”

  門前張大娘看著這對兄妹,心中一聲嘆息,她對李家再熟悉不過了,這兄妹兩人還是她幫著接生下來的。

  大約是十二三年前,一對夫妻買下了她隔壁的院子,沒幾天那李家男人就急匆匆的沖出家門找人給臨盆的夫人接生。

  說來奇怪,前后腳出生的龍鳳胎,男嬰瘦弱,小臉青白,動也不動,像是個死娃娃,女嬰卻是哭聲洪亮,手抓腳蹬,活潑的很。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記得那有些病態嬌柔的李家娘子看著兩個娃兒說的一些奇怪的話。

  “兒啊,不要怪娘,娘也是沒有辦法……”

  “小草,你要照顧好哥哥……”

  “娘一定會回來的,一定……”

  十日后,李家娘子不見了,再也沒有出現過,只剩下李家男人和兩個娃兒,又過了幾年,李家男人交給了她二十兩銀子,說要出趟遠門,托她照應兩個孩子一段時間。

  一晃又六年過去了,李家男人再沒回來,只剩下了這兄妹倆相依為命。

  砍頭是在城南的菜市口,李樹家在城北,需要穿過小半個岳古縣,去的路上,三人見到茫茫多的男女老少走出家門都奔城南去了,三三五五的吆喝著,叫嚷著,嬉笑著,一同去看那妖老道被砍頭。

  就連路兩旁的一些絹布店、鐵器鋪子、糧米行都提前關了門板,想來是東家和伙計都不想錯過這砍頭的熱鬧。

  “上一次咱們岳古縣菜市口砍人頭還是七年前,是一窩殺人不眨眼的山匪,說起來還很邪乎,那窩山匪藏在山里,下山劫道從來是殺人不留活口,官兵抓也抓不到,可有一天啊,九個山匪全都被五花大綁的扔在了衙門口……”

  張大娘張開兩條胳膊,眉飛色舞。

  “咔嚓一刀下去,那血噴了有七尺高,一些離的近的,都灑在了衣襟上,嘿,那腦袋咕嚕嚕的滾出好遠。”

  李樹感覺到了妹子小草已經有些害怕了,因為扶著他的兩只手都下意識的用上了力氣,抓的他有些疼了。

  花了小半個時辰,三人總算到了城南的菜市口。

  李樹瞇眼一瞧,呵,當真是人山人海,彩旗招展,鞭炮齊鳴,呃,彩旗沒有,鞭炮也沒有,不過敲鑼打鼓的倒是不少,想來是在慶祝那偷孩子挖心肝的妖老道被砍頭。

  雖然離砍頭的正午還有一陣,可這等稀奇事幾年見不到一次,那筑起的高高砍頭臺早已經被里三圈外三圈圍的水泄不通,路邊茶樓、飯館的二三樓正對的窗子也都塞滿了人臉。

  李樹正想法子怎么進到里面,站在外面可什么都看不清。

  就見張大娘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霸氣的說:“小草丫頭,李家小子,隨我(殺將)進去!”說罷,兩膀子一晃就撞的面前幾個老爺們打趔趄,自動讓開了路。

  看到這一幕,李樹打心眼里有些心疼隔壁張大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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