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上破敗之像處處,即便在官道上也鮮有人車往來,即便遇到也是腰間掛刀別劍的游俠兒或者鏢師,這和來之時完全不一樣了,似乎這片地域已經成了荒僻。
本來是想要坐傳送陣走的,但最后靠近坊市才被告知坊市已經休市了,原因是坊市內的物資和人手設施全被靖舊帝國臨時征用了,暫時不對外開放。
沒有辦法,只能沿來時的路徑策馬往回趕,路過辛良城的時候陳天麟特意示意靠近些,想要看看辛良城現如今的狀況。主要是要莫離好好看看。
隔著老遠便能聞到一股臭味,腐爛的臭味。還能看到一股股黑煙從城內城外升上天,似乎到處都在燒東西。
時隔兩月余,這里已經物是人非。
越走越近,看清楚是什么東西在燒了。
一個個穿著黑色短衫,口鼻蒙著厚厚布條的漢子渾身邋遢,推著一輛輛板車,往一個大坑里倒著尸體。
邪祟圍城,城破人亡。具體死了多少也沒有人去統計,這個世道死人沒價值的。
一名白登山的殺才掏出一疊干餅放到邊上,叫來兩個推車的問話,說是途徑辛良城想要知道為什么這里變成了這副模樣。
這是一堂課,陳天麟要給莫離上的。沒有什么比現在的辛良城更能詮釋人命如草芥了,這是莫離需要直觀明白的東西。
“里面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街上、屋里到處都是。有些還藏在地窖里,以為能躲得過邪祟?要不是尸體臭了誰能找到他們?之前還挖坑埋,但石灰不夠了,隨便埋容易生瘟,所以只能燒了。
咳咳咳,你們還是別進城了,繞道走吧,里面比這里臭得多,聞多了要得病的。我們這些賤命沒法子,修士老爺征召過來的想走都走不了。算了,不說了,謝謝你們的餅子。”
臭,尸臭,聞多了肺就爛了。
這人已經咳嗽成病,看來也是被熏得不輕,本該離開。可用這人的話來說“修士老爺不讓走”。
看看眼前的大坑,據說已經燒了三天了,沒有六百也有五百具尸體扔了進去。坑邊都鋪了厚厚一層灰黑色的塵。而這種坑在城邊有十多個。城里還有更大的。修士們會重建辛良城,還是原地址,但得等這些苦哈哈的老百姓“清理”了這里才會進入。
轉了一圈,連著問了五個人,說的都是差不多的話,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都咳嗽。
等離開辛良城,遠了,陳天麟才拍著莫離的腦袋說道:“你當年的運氣有多好你清楚了吧?那樣的情況你都沒死,還跟著流民到了黎城。命大,有福氣的呢。”
“弟子能遇到老師才是天大的福氣。”莫離說得誠懇,心里沒半分虛言。要不是陳天麟,他現在估計情況不會好。
“呵呵,這又何嘗不是我的福氣呢?”陳天麟笑了笑,沒有給莫離解釋自己六十年尋徒是多么的艱難。話頭一轉:“世道艱難,你可從剛才的辛良城看明白了多少?”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莫離的感觸良多,很自然的就脫口而出。
“嗯?!這話......說得很好!”陳天麟雙眼一閃,他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不知道這話其實是來自莫離的“老家名言”,甚至這話的解讀都不止一種。他以為這是莫離自己有感而發的感嘆。
莫離將陳天麟激動的神色才想起自己一不小心將地球老祖宗的一句金句拿到這兒來了。不過沒事,身為九年義務教育出來的接班人這點臉皮厚度還是有的,再說了用老祖宗的東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成修士,命就不值錢。辛良城里被邪祟吞了魂的人,辛良城現在那些明顯染病的人,他們死活在很多人的眼里沒價值的。一切都是資源罷了。反正凡人生得很快,十來二十年又是一大群,給點飯吃就會拼了命的干活,幫著修界老老實實的維系著根基。呵呵,何其的荒唐。”
陳天麟很少有的臉上神色激動,眼神里閃著的煞氣看得莫離有些肝膽顫。
謝謙在邊上卻冷笑打斷道:“荒唐什么?竊道竊道,竊的不就是活著的道嗎?凡人拳頭軟,心也不太貪,眼界也淺,被修士壓在下面榨干資源有什么不對的嗎?你鬧了這么多年難道還沒清楚?”
“混賬!”
“嘖,我只是擔心你誤了莫離這孩子罷了。”謝謙沒有避開話題,甚至碰上了陳天麟瞪過來的視線。
氣氛很僵,莫離想要全兩句卻把兩人的氣勢壓得開不了口,像被捏住了喉嚨。
半晌,陳天麟嘆了口氣。搖頭道:“也罷。世道變了,或許你是對了,閑云觀的理念也該隨著幾位師傅消散了才對。不該執著的。”說完,陳天麟不再言語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身上氣息很不穩。
謝謙撇著嘴,臉上的陰森氣微微收斂了些,走到莫離身邊自然的接過了陳天麟的話頭,說道:“你老師沒事,不用你為他擔心,這些陳年舊事等有機會了我慢慢告訴你。不過你要記住,這世道險惡,凡人也好修士也罷均是如此。
你年紀尚幼心思單純良善,切不可隨意表露善意。這次七情宗一行這方面你就欠缺很多。你老師故意沒有點你就是想讓你自悟,不過看來你小子這方面的確遲鈍。也不知往后是好是壞。”
莫離有些無語。就他在封日城和北燕山表現出來的“果敢”居然落在陳天麟和謝謙的眼里叫做良善?!他已經覺得自己夠冷血了好不好?莫非要成白登山殺才們的那種心態才算是夠混嗎?
“謝師叔。凡人過得如此卑微難道說就沒有誰抗爭過嗎?”莫離不解。按理說壓迫越強反抗就會越強,即便是凡人也不應該默默無聞的甘愿被壓迫吧?
“呵呵,抗爭?這就是各個帝國的最大作用了。宗門負責修界穩定,帝國負責凡人平順。你知道敢拼命的是哪種人嗎?”不等莫離回答,謝謙接著道:“一種是置之死地的人,明知沒活頭了就死前拼一把。另一種就是人為財死,看到巨大的利益可以不顧性命。而帝國的手段就是要凡人們成不了這兩種人。
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