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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三章 相贈

  “飲勝!”眾人朗聲相應。

  待得酒過三巡,陳惟方這位主人家放下手中的酒壇,霍然起身,環視拱手,高聲說道:

  “今日一別,陳某與諸位恐無再會之期。然世無不散之宴席,老哥就先一步起身離場,尋祁峰與火冥兩位舊友了,也不知那兩個家伙有沒有在陰冥之中等我一下。友人相會,此乃美事一樁,諸位道友勿念勿悲,應高聲以賀才是。我唯有一愿,望我等在陰冥黃泉永無相見之日!”

  然燕黎悶聲無言,王道修顧著喝酒,而張世平輕搖了下頭,提著酒壇以示敬意!

  而司徒秋撩撥琴弦,面露悲色,嘆聲說道:“老哥若到陰冥后,見不到祁峰火冥兩位道友,那便等下小妹。上次圍獵蛟龍,我從雨樓老祖那所得一瓶參合靈丹。此丹內蘊磅礴靈氣,更兼有破境奇效,然而我服下以后修為卻無所寸增,想來此生修為金丹已是到頂了。既然元嬰無望,那小妹左右不過還有兩三百年時間,苦熬而已。”

  “兩三百年,這么長的時間我可等不了,不等不等。他們兩人要是不等我,那我也不會等你。”陳惟方笑聲說道。

  而后他盤膝坐下,輕揉了靠過來的白虎下頜上的軟肉,接著說道:“司徒妹子也不要如此頹喪,你且寬心些。數十年前我尚與你一般,皆是中期修為,但如今大限在即,神頹意散,體內生機漸無,如此境況下,老哥還往前再進那么一小步,你又有何不可?事無定論前,一切尚有轉機的余地,萬事皆由可能,這一點我可最有體會!”

  “這世事境遇最是奇妙,誰人能想得到八百年前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家伙,以后會成了一個金丹修士?尚記年幼,大旱,不雨連數月,至秋更兼蝗蝶蔽天。冬日未至,斗米竟已千錢,何其心狠!當年采菜根木葉充饑亦是常事,待林木食盡,夫棄其妻、父棄其子,乃至骨肉相殘食者,屢見不鮮。我為家中幼子,幸雙親憐憫,未將我換與近鄰以食。待至大寒,有牙人登門,只用那糠糧半斗便將我換了去,賣與豪紳大戶為奴做仆,起初怒則罵動則打,終日勞累,幾無片刻休息。諸位,你們說我修行有成以后,那戶人家如何了?”不待眾人發問,陳惟方深吸了口氣,自顧自地說起從前舊事。

  只是在說道最后時,他才有些回神過來,笑問了在場之中眾人。

  他從左到右,先看向燕黎,而后轉向王道修,司徒秋,最后看了一眼張世平,眼中露出揶揄之意。

  而后他翻手取出一桿五六寸長的赤色小旗,往前一拋。只聽到鏗鏘一聲,那小旗就如利箭入石三分。此旗靈光耀動,隱有虎嘯相生,陳惟方抬手輕點,這柄赤旗紅光盛放,凝化成一頭三四丈高的赤發巨虎,仰首咆哮,頓時聲震山林,響徹諸岳。

  隨后它躍然而起,飛入高空,腳踏于白云之上,雄視四方。

  隨后赤虎從高空躍騰而下,化為一道流光,重現為旗,落在陳惟方手中。

“此赤虎旗,煉化一頭禍首赤虎于其中,乃是我半生心血所在。”他拿在手中掂量了幾下。可他口中雖這樣說,但卻棄之如敝屣地扔給了燕黎,對方順手接過赤虎旗,有些不明所以  “燕道友,這萬余年來,燕家元嬰真君足出了四位,金丹更是不絕,所留底蘊定是豐厚。不過我這赤虎旗想來應該也不算太差。你且猜一猜那戶人家如何了,不管對與不對,此旗便贈予你了,反正我這孑然一身,也無甚留戀。只是且待兩三年,我死之后,便可將其中的印記全然抹去,請丘老祖出手制成禁器,也算是我最后的一點心意。”

  聽后,燕黎豁然起身,面露驚詫之色,他剛想出聲詢問,卻見陳惟方搖手示意。

  見陳惟方眼中已是決然之色,燕黎深深吐納了一口氣,方才盤膝端坐說道:“若換做燕某,定是有仇報仇。那戶人家待人如此刻薄,那自然是以牙報牙!”

  王道修、司徒秋與張世平三人則頷首點頭,顯然也是同意燕黎所說。

  不過陳惟方卻嗤笑了一聲,頗為惆悵地說道:“既然買了身簽了死契,挨打受罵那是再正常不過了。這一點我不怨他們,心中反倒是存有幾分感謝。畢竟在那荒年時節,能活下來已是不易了。得了自由后,我回到家中,然而二十余年過去了,家中早已荒蕪不見人。燕道友出身元嬰世家,王道友與張道友你們也蠻算是金丹家族,至于司徒妹子你也有師承,從來都是衣食無憂。不知這肚餓到極處,胃中的酸水翻涌,仿佛有只手從喉中伸出,掐著人紅了雙眼,見著什么都覺得像是能吃,就是看著那裹在草席里面等著入土的死人,也不免流口水。若未曾經歷過,僅憑書中所言,或是旁觀所想,實難有親身體會!那家人救我一命是真,不過打我罵我也不假,因而我修行后,只回家看了一眼,并未為難他們,且由他們自生自滅去。”

  “是燕某粗鄙了!”燕黎感慨道。

  “不不,你們只是未曾真正經歷過而已。若今后有機會,你們可放下所修法力,所有的一切,真的去那世俗中走一走。我這輩子其實最為敬佩的只有一位,紅月尊者滅除了氏族禍患,又制約如我等宗門修士。可縱然如尊者這般人物,也無法顧忌到世俗凡人。如我一人,更無可能。燕道友你若結嬰后,若是有機會,當可去看看我玄遠宗治下百余世俗國朝。”陳惟方拱手說道。

  聞言,張世平面露沉思,他出身白猿山張家,本就是筑基家族。起初修行時所需的靈石丹藥雖有所缺,但吃穿用行皆是上等,哪有經歷過陳道友所說的這些。就算是年輕時出外游歷,莫說是千錢百兩了,就是赤金也視如糞土。

  只能說是出身差異,所經歷的事情就已全然不同。

  而陳惟方與燕黎說罷后,卻忽然轉頭看向張世平,朝其拋一個儲物袋后,隨意地說道:“張道友,聽說你素來喜歡收集九禽祭祀之物,老哥這里倒也有一些,如今這些外物都已無用,贈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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