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韻一怔,遲疑了一下才點頭說:“今天就是和杜勒斯叔叔去辦這件事。”
“杜勒斯果然早就和他們談妥了?”沈洛年問。
“十二年前,叔叔把安荑和雪莉接到我身邊,除了打算讓她們幫我的忙之外,就是為了仔細觀察蘇瑤的可能缺點,并讓我長大以后自己作決定。”狄韻說:“只不過后來他看安荑和雪莉兩人都過得挺辛苦,一直遲疑著沒告訴我這辦法,直到我昨晚直接詢問叔叔,他才把整件事的始末告訴我。”
杜勒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沈洛年雖然有點狐疑,不過經過百年,他們會有什么能耐自己又不清楚,倒也懶得問了。沈洛年只說:“那些人幫你種入蘇瑤,要什么條件?”
“很奇怪,居然不用什么條件,說是因為杜勒斯叔叔……”狄韻說到這兒突然停下,似乎不想對沈洛年說清楚。她頓了頓之后,一轉話題說:“他們完成之后,還告訴我一種降低副作用的辦法,你聽說過嗎?”
“有降低副作用的辦法?我不會。”沈洛年吃了一驚,輕疾怎么沒提過?
“你不會也不奇怪。”狄韻看出沈洛年的疑惑,解釋說:“要懂得使用咒術的人才能使用,只有發散型變體者可以辦到。”
咒術也能治病?沈洛年驚喜地說:“那不就可以幫安荑和雪莉解決煩惱了?”
“那辦法只能治標,最好不要常用,而且我也還不想讓她們倆知道我種了蘇瑤。”狄韻沉吟了一下說:“這事讓我多考慮幾日,我還不是很信任那群人——刺客就算不是他們派的,恐怕也脫不了關系。”
“嘎?”沈洛年差點沒噎到,咳了半天才說:“不會吧?”
“否則怎么這么剛好,我今日去種蘇瑤,就有刺客來刺殺清嬿?”狄韻說。
沈洛年卻聽不懂了,抓頭說:“這是想幫你還是害你?”
狄韻雖然不怎么喜歡沈洛年,但這些事情除杜勒斯之外,卻也沒人可以商量。她瞪了沈洛年一眼才說:“剛剛我說過,若真殺了清嬿,我雖然比較容易當上司令,但因為今日我的行蹤又恰好不可深究,懷疑、反對的人一定很多,這位子很難坐穩,可能得借助外來的力量維持政權,他們與我有這層關系,當然會成為首選,而萬一當真牽扯上,殺害清嬿的事我就變成共犯,日后更不能和他們劃清界線。”
聽來好復雜啊,沈洛年正在頭痛,沒想到狄韻還沒說完,只聽她接著又說:“玉膏可以治療蘇瑤之事,他們從沒提起,不知道是隱瞞還是不清楚——若蘇瑤在體內長久下去還有什么更嚴重的后遺癥,使我最后不得不受他們控制,那整個歲安城不就成了他們囊中之物?”
這段可就比較聽得懂了,沈洛年接口說:“我沒聽說長久之后會有新癥狀,應該不會。”
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但是你也不清楚他們的抑制咒法啊,若那法門使用久了會有壞處呢?”
這可當真不知道,沈洛年忙說:“那還是別用吧。”
狄韻沉默片刻才說:“等發作了再說吧。”
說的也是,反正都已經種了。沈洛年一面扒飯,一面說:“如果罵完了,想去整理東西就去吧,我吃飽了就去趴著治傷。”
“罵完?早得很呢!”狄韻瞪眼說:“‘返祖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還得寫報告呢!為什么你和清嬿兩人的事要我來收尾?渾蛋!”
倒忘了還有這件事,沈洛年當下一面吃,一面把自己所知簡略地說了一遍。狄韻聽完之后,沉吟說:“若這些患者離開噩盡島,說不定可以發揮更強大的能力?”
“有可能,但畢竟那都是很淡薄的血脈了,能發揮多少很難說。”沈洛年說完也差不多吃飽了,他放下那木片做的飯盒,挑著齒縫說。
“那如果以針灸治療,沒什么缺點?”狄韻問。
沈洛年停了片刻才說:“真要說缺點,就是若返祖反應比較強烈的,可能過幾年又會發作,還得重新針灸一次。”
“我明白了,這件事情我會整理報告上去,讓司令決定。”狄韻看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的傷自己治沒問題吧?幾天能好?”
“至少兩、三天吧。”沈洛年隨口說:“怎么?”
“這么快?”狄韻有點驚喜地問。
“呃……”這氣味不大對勁,莫非又有什么麻煩的差事?沈洛年遲疑了一下說:“那!八、九天吧。”
這人是怎樣!兩個答案怎么差這么多?狄韻頓足罵:“渾蛋!到底多久?”
“這個……”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折衷吧,五、六天?”
和這種家伙認真,自己會短命,狄韻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一眼說:“總之一個月之后的事,你趕得上。”
既然是一個月,那自己當然混不過去。沈洛年皺眉問:“要做啥?去龍宮嗎?”
“你想得美!”狄韻不再提那件事,上下望望沈洛年,突然一轉話題,哼哼說:“清嬿很佩服你呢,剛剛也建議我讓你學劍,還說你一定會變得很厲害,不會輸給戴著闇神之鏡的刺客,她建議讓如鴻的營副蔣杰教你。”
“不學。”沈洛年搖頭說:“上次不是討論過了嗎?除非有和羽毛差不多輕的長劍給我用。”
“你不是有怪力嗎?”狄韻皺眉說:“普通長劍為什么不行?”
“所以才叫‘怪’力啊。”沈洛年說:“否則哪兒怪?”
“強辯!”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沉吟說:“杜勒斯叔叔說,色鬼鷹有一把精體劍叫‘銀煉劍’,他數十年前在賴伯伯建議下換足部鋼爪當武器,那劍就一直沒用,要不要我去借看看?”
“那支軟劍嗎?”那可是當初沈洛年、懷真與三小,到處當賊偷來的,他自然很清楚,想想搖頭說:“那把少說也有四、五公斤,還是太重,不要。”
“喂!”狄韻瞪大眼睛說:“你怎么知道是軟劍?怎么知道多重?”
糟糕了!沈洛年板起臉說:“猜的。”
“渾蛋!又騙我!你果然是老頭,難道色鬼鷹你也認識?”狄韻一面罵,卻不知為什么忍不住笑了出來,畢竟沈洛年耍無賴的次數太多,反而讓她漸漸習慣,氣不起來。
既然能看透人心,看到別人當真開心時,沈洛年也頗容易受影響,跟著呵呵笑說:“反正不能用就對了。”
“那就只能問賴伯伯了……”狄韻沉吟說:“可是近幾年賴伯伯除了定期教如鴻功夫之外,很少留在擎天塔上,不好找。”
“不學也沒關系啦,學功夫累得很。”沈洛年說:“你去幫我抄點好用的大型魔法來還快點。”
“傻瓜!”狄韻說:“魔法使念咒時無法防備,一定要人保護著,你以為很好嗎?實戰上很不方便的,尤其你念咒又特別慢,大型魔法不是更久?只要一出城,還沒念完就被宰了。”
沈洛年攤手說:“那就少出城啰。”
“好啊!”狄韻瞪眼說:“那你別去龍宮!”
“呃……”這可是沈洛年要害,他張口結舌半天才說:“可是我真的不能用別的武器。”
“懶得理你。”狄韻轉身站起說:“到時候人手不足,沒人保護你,死了剛好,天下太平。”
“剛剛還說感謝我咧,沒良心的兇丫頭!”沈洛年嚷:“什么意思?到底要去哪兒?”
“軍事機密。”狄韻想想,回頭瞪眼說:“你不準去問我媽,她不知道這件事。”
沈洛年看狄韻的神態,暗暗好笑,故意翻白眼說:“今天你媽來罵了我一頓,這幾天我非得上去看她不可。”
狄韻瞪大眼睛正想罵人,但她也知道沈洛年若當真要去,自己也攔不住,總得想個辦法才成;當下她忍住氣,皺起眉頭暗暗思量。
這自私自利的渾蛋明明另外還有女人,就算當真是自己父親,也不能讓他和母親再續前緣,否則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狠心拋下她不管。最好是幫他找個女人,一方面讓他沒時間分心,二來也讓母親死心,不過這人當初連雪莉誘惑都沒用,對安荑也規規矩矩,看樣子雖然花心,眼光似乎挺高,想找到母親那種品貌的可不容易——狄韻想到這兒,突然目光一亮說:“喂,渾蛋。”
這丫頭怎么從擔心、煩惱,突然冒出了有點得意、狡詐的氣味?沈洛年防范地說:“干嘛?兇丫頭。”
狄韻帶著笑意問:“你覺得清嬿怎樣?”
“呃?”沈洛年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他一怔說:“什么怎樣?跟她說話你就發瘋,以后我少見她就是了。”
“誰發瘋了!”狄韻忍不住罵了一句,這才說:“其實你挺符合清嬿的條件,若是你對清嬿有興趣,我可以幫忙。”
沈洛年呆了好幾秒,這才用指頭掏掏耳朵說:“你說什么?再說一次。”
“你明明聽得很清楚,少裝瘋賣傻。”狄韻哼了一聲后,才接著說:“你今天救了清嬿,她又可能因為返祖癥辭退那個姓洪的營副——若讓你們倆培養培養感情,說不定真有機會。”
“你不是很討厭她嗎?”沈洛年訝異地說。
“我更討厭你!”狄韻得意地說:“你們湊一對剛好。”
“去你的,少多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確實不是什么好人,你討厭我就算了,但老實說,我不覺得清嬿有什么值得你討厭的地方。”
“你也很喜歡她吧?反正每個人都喜歡她,也沒什么好意外的。”狄韻冷哼說:“怎樣?若是和清嬿在一起,龍宮也不用去了,那個叫‘真’的女人就別管了。”
“這是兩碼子事。”沈洛年皺眉說:“龍宮我非去不可。”
兩碼子事?意思是找那女人的事,不純粹是感情問題?反正還沒見過哪個男人不喜歡黃清嬿的,倒不用怕這渾蛋不上鉤——至于黃清嬿,當然不可能看上這渾蛋,但以那女人的個性來說,既然有了救命之恩,多少會虛與委蛇,不會給沈凡難看,而這沒禮貌的家伙若被黃清嬿迷住,死纏爛打下去,不但能讓黃清嬿困擾,讓這渾蛋痛苦,還能讓母親死心,可是一石三鳥!
而萬一黃清嬿當真瞎了眼,和這渾蛋在一起,就當讓他撿到便宜,至少斷了母親的念頭,至于黃清嬿日后天天受這渾蛋的氣,那算她自己不長眼,也怪不得別人。
總之怎么算都不吃虧。狄韻目光轉了轉,心中一下作了七、八個計劃,她也不多說,只得意地微笑說:“你安心養傷吧,我先去了。”
沈洛年看著狄韻那精靈古怪滿肚子壞水的氣息就不安心,忍不住說:“你這黑心丫頭別亂來啊。”
狄韻高興不了三秒,又被這句話惹火,回頭罵:“渾蛋!我至少還是你的長官,什么黑心丫頭?”
“那你開除我啊。”沈洛年無所謂地說:“我們可是條件交換的,若不是為了讓你方便帶我去龍宮,誰稀罕這無聊官位?”
狄韻倒也無話可說,這人確實把治療的方法全盤托出,而且經過這兩日的驗證,更確定蘇瑤這辦法并不是胡鬧,在杜勒斯下不了決心告訴自己的狀況下,若不是沈凡說出此事,自己確實沒法種入蘇瑤、取得長大的機會,于情于理,萬一能去龍宮,非得帶他去不可,何況自己想毀約,還有母親在后面盯著呢。
而且這人就算不是父親,也一定是輩分很高的老頭,既然如此,叫自己兩聲丫頭倒也不算過分——光靈師本來就有辦法維持青春,艾露院長年紀和十圣差不多,但外貌卻和精修道咒之術的司令阿姨、奇雅阿姨兩人一樣維持在三十出頭、女人最成熟耀目的時刻,這老渾蛋既然醫術比艾院長高明,說不定光靈之術也比艾院長還厲害,所以看來特別年輕?
想到這兒,狄韻倒是心平氣和了,她橫了沈洛年一眼說:“你私下亂叫就算了,若敢在別人面前這么叫,那是逼我開除你,可不是我不帶你去。”
這丫頭最近氣消得倒是挺快?沈洛年好笑地說:“知道了。”
狄韻橫了沈洛年一眼,扭身往外走,把門砰地一聲重重甩上。她一面快步往外走,一面心中思索……把正事辦妥之后,得想辦法把黃清嬿和這臭老頭湊在一起,否則難消心頭之恨。
房中的沈洛年看狄韻甩上門,卻也有點擔心,這看來像個小丫頭的女人一肚子壞心眼,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不過反正自己沒這丫頭聰明,倒也不用猜了……話說自己該去哪一間房養傷?
沈洛年回頭看了看,最里面那間大房當然是狄韻的,就選最外面兩間的其中一間吧。他拿著背包走入房間,翻開床上的防塵布扔在一旁,鉆到被中,趴在床上,抱著那又大又柔軟的枕頭,配合著截停留存的道息,運行光靈之術治病。
這么連續施用光靈之術也是挺辛苦的,幾個小時過去,沈洛年把今日的光靈之術配額用光,傷口也好了三成左右。
其實沈洛年若不是治療自己,可不能這樣長時間連續治療,光靈活化之術,雖可以催動身體快速愈合,但人體內能量和養分有限,催動過度,就算能提早恢復,也往往會傷身減壽,此時是靠著體內道息緩緩而出,不斷補充這部分的損失,才不至于有害。
不過,睡覺的時候可不能讓道息繼續存在自己體內。道息放在體內就和存錢一樣,若是不用,會利上加利越滾越多,睡一覺下去,說不定體內道息太多,凱布利吃不完,那光靈之術可就廢掉了,當下沈洛年讓凱布利繼續取用道息,自己則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股茶香涌入鼻間。
正口渴呢!好像很久沒喝水了?沈洛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同一瞬間,耳畔傳來了宛如細語的浪濤聲響……這兒莫非是千窟崖的石洞?
睜目一看,石窟中,那黑發披肩、身材纖細柔美的少女,穿著好久不見的西地高中學生服,正帶點羞澀笑意,捧茶遞上,莫不是十八歲時的葉瑋珊?沈洛年茫然地接過茶,眼前女子臉孔突然變得有些模糊。沈洛年一怔,顧不得喝茶,伸手揉了揉眼睛,女子的衣服卻變成淺黃絲質的輕羅衣,那仿佛相似的笑容,從羞澀轉變為端雅大方,沈洛年微微一怔說:“清嬿?”
下一瞬間,女子的臉孔與衣衫又變,一身紅袍籠罩下,她云髻高聳、風姿綽約,卻是百年后的葉瑋珊。沈洛年一怔,手中的瓷杯滑落,叮地一聲輕響,杯子碎開,濺出一片輕霧,沈洛年一驚,輕呼聲中,睜開雙目醒了過來。
“吵醒你了?”身旁,女子剛把一圓木盤放在灑滿晨光的窗前桌上,盤上一壺香茶透出清香,放下時壺與杯輕輕碰撞,叮叮作響,吵醒了沈洛年。
沈洛年看到女子,大吃一驚,翻身說:“清嬿?”喊到一半,他齜牙咧嘴地唉了一聲,又躺了下去,卻是剛剛忘了輕身,這一拉扯傷口可差點沒痛死。
女子正是黃清嬿,她見沈洛年吃痛的模樣,關切地走近,扶起沈洛年說:“沒事吧?拉到傷口了嗎?”
“沒、沒事。”沈洛年剛剛那一痛,雖然清醒了大半,但腦袋還有點迷糊,搞不清楚是夢是真,他迷惘地坐起,愣愣地看著黃清嬿,說不出話來。
黃清嬿這時穿著一件式樣簡單、剪裁合身的白灰雙色過膝長裙洋裝,那雙袖子肩臂處蓬松、小臂處收緊,似乎是方便做事的款式。她見沈洛年似乎沒有大礙,收手站開,微微一笑說:“口渴嗎?要不要喝點茶?”
“好……”沈洛年剛點頭,又覺得不對,詫異地說:“你怎會在這兒,不是在醫院嗎?”
“我昨晚檢查過后,上擎天塔引炁調養,已經好了不少。”黃清嬿倒茶微笑說:“我早就想來探望和道謝,又怕小韻不開心,沒想到她主動問我有沒有時間照看你。”
那個臭丫頭,居然來這招?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也不用找你啊,隨便找個護士之類不就好嗎?”
“如果你愿意的話早就去醫院了不是嗎?小韻說你脾氣古怪,所以不肯去醫院。”黃清嬿端茶杯遞過說:“剛煮滾,小心燙。”
“呃……”沈洛年確實渴了,接過吹了吹,一口喝干,這才說:“她們呢?韻小姐和安荑、雪莉她們忙什么?”
“整理行裝啊,我們都要搬過來,大家都在整理。”黃清嬿說:“但我身體還沒完全痊愈,大家怕那刺客再度出現,今早下塔之后,他們就讓我先來‘將宅區’等候,我正閑著無事,小韻既然邀請我過來,我當然樂意幫忙。”
那個營副帥哥洪治平知道后,豈不是滿肚子酸水?自己又沒那個意思,何苦惹人傷心?沈洛年苦笑說:“我還是自己一個人好些,你回去吧,謝謝你的茶。”沈洛年昨晚一夜沒喝水,確實早就渴了,當下伸手又想倒一杯。
“不行。”黃清嬿從沈洛年手中取過茶杯,幫沈洛年斟滿,一面笑著搖頭說:“小韻這十年來可是第一次找我幫忙,我不能半途而廢。”
“那丫頭根本沒安好心!”沈洛年皺眉說:“別理她。”
黃清嬿訝異地張開小嘴說:“你叫小韻‘丫頭’?”
糟糕,喊習慣了,給小惡女知道會不會被開除?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別告訴她,我偷罵習慣了。”
黃清嬿詫異地上下看看沈洛年,有點不解地說:“你真……特殊,你說小韻沒安好心,是什么意思?”
“反正你回去就是了。”沈洛年又接過茶,一面說:“我們孤男寡女,這兒又沒別人,傳出去不好。”
黃清嬿目光一轉,突然有點得意地輕笑說:“她想撮合我們嗎?這也不是壞心眼啊。”
沈洛年喝到一半,差點把整口茶噴了出去,這漂亮女人說啥?看著黃清嬿,卻又看不出她想什么,沈洛年忍不住抓了抓頭說:“什么意思?”
“沒什么。”黃清嬿看著沈洛年微笑說:“天生男女、人間尋覓,只要心誠守禮、坦然相對,被撮合也不是壞事,只是這種事講究緣分,哪是別人想撮合就能撮合的,不是嗎?”
這倒是,不過這女人很明顯對自己沒興趣,干嘛要接受撮合?莫非是什么將計就計,以便和狄韻修好的把戲?這些女人一個比一個聰明,都不知道打什么主意,自己最好閃遠點,別在里面攪和。沈洛年放下茶杯,搖頭說:“那——你找地方休息吧,我自己養傷。”
黃清嬿搖搖頭說:“你該換藥了。”一面轉身,打開早已放在桌面上的藥箱。
“不用!”沈洛年忙說:“我不需要換藥,自己就會好。”
“哪有這種事?”黃清嬿詫異地說:“就算是變體者,受傷之后抵抗力依然會降低啊,消炎殺菌還是要做比較安全。”
“我不用。”沈洛年搖頭說:“放心,我自己是醫生,清楚得很。”
“真的嗎?”黃清嬿噘起紅唇,半信半疑地側頭問。
“真的,所以根本不用管我也沒問題。”沈洛年站起說:“我去洗個臉,你沒事就回去吧。”說完,沈洛年也不等黃清嬿答復,就這么走出門外。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背影,想了想,微微一笑,跟著走出房外。
這兒既然是將宅區的房屋,盥洗設施自然不會太粗陋,而經過這百年發展,屋內的用水、排水系統,甚至比過去還要進步,只不過因外地運回的金屬大多用來制造戰斗用的武器裝備,所以水栓、蓮蓬頭等盥洗器具多為軟木與橡膠配合制造,除壽命稍差之外,倒也不難用。
沈洛年上了個廁所,拿水胡亂潑了潑臉、漱了漱口,正準備回房繼續治傷,打開門一看,卻見黃清嬿站在浴室外,手上拿著條淡黃色的毛巾,正笑咪咪地遞了過來。
忘了拿條毛巾的沈洛年,此時雙手正在滴水,臉上也是整片濕,他愣了愣只好接過說:“謝謝。”一面隨便抹了抹自己的臉。
“你既然不上藥,我也不勉強。”黃清嬿仿佛對小孩說話一般地輕哄說:“但昨晚上的藥和繃帶,總該拆掉吧?你聞聞自己身上,那些藥敷了一晚上,都有怪味了。”
“唔……”沈洛年聞聞自己身上,倒真的不大好聞,這時代的藥物不少都是藥草所制,放久了確實容易有異味。沈洛年拿著毛巾轉身說:“那我自己來吧。”
“你的傷大多在背面,自己怎么清理?”黃清嬿笑說:“難道你怕我喜歡上你嗎?放心吧,我不會因為你救了我一次就以身相許,但讓我幫點小忙也是應該的。”
沈洛年瞄了瞄黃清嬿,想想還是搖頭說:“不然另外找個護士來吧……清嬿小姐,你身分不同,別做這種事。”
“我哪兒身分不同了?”黃清嬿抿嘴說:“你剛作夢不是喊我清嬿嗎?怎么突然客氣起來。”
“呃?”沈洛年一呆,難得有點臉紅說:“那不是……我是……”
“快點。”黃清嬿走近,把毛巾取開掛在一旁,伸手解開沈洛年袍帶,一面笑說:“都幾歲了還害臊?”
她真把自己當小弟弟?沈洛年對這種溫柔大姊頗沒轍,只好嘆了一口氣,以凝止之法收住傷口,隨她去了。
雖然照清醒時間來說,自己確實只有十幾歲,遠比二十八歲的黃清嬿小,可是她精修道咒之術,也吸收了十幾年的妖質,外表看來不過二十上下而已,否則沈洛年夢中也不會把她和年輕時的葉瑋珊模樣重迭,這種少女樣貌卻一副大姊的態度,實在讓沈洛年有點不適應。
黃清嬿沒有多浪費時間,快手快腳地拆下了沈洛年上半身的繃帶,看著沈洛年身上大大小小痊愈和未痊愈的傷疤,黃清嬿未能免俗地愣了片刻,這才沾濕毛巾,把沈洛年背后殘留的藥物輕輕抹去。抹了幾次之后,黃清嬿看著那一條條劍創,忍不住說:“就這樣直接穿上衣服嗎?要不要再包上紗布?不會痛嗎?”
再包上,下次不就又要找人拆?沈洛年忙搖頭,也不等黃清嬿多說,拿起掛在一旁的衣服要穿。
“等等。”黃清嬿說:“都染上藥味了,這我幫你洗洗,你回房穿別件。”
沈洛年搖頭說:“這衣服不會臟。”
“哪有這種事?”黃清嬿湊近說:“明明有味道,上面也有血漬,你怎么老說胡話?”
“那是外面這件。”沈洛年先穿上血飲袍,拿著火浣袍看了看,皺眉說:“這件要用火燒,水透不進去。”
“用火燒?這些……是什么布啊?”黃清嬿看著血飲袍的光鮮模樣,詫異地說。
“跟妖怪偷來的。”難得看到黃清嬿吃驚,沈洛年眨眨眼說:“去廚房燒燒吧。”
“跟妖怪偷來的?”黃清嬿雙目圓睜說:“不是開玩笑嗎?”
“跟我來。”沈洛年以前都是一個人躲起來燒,還沒當著別人面前弄過,今日為了要證明自己并非不愛干凈,當下帶著黃清嬿走到廚房,添了柴火,重燃起黃清嬿煮茶水時的余燼,燒旺之后,把火浣袍扔入火中。
黃清嬿本來還半信半疑,看沈洛年當真扔下去的一剎那,她忍不住訝然輕叫了一聲。卻見火中的那件紅褐色長袍一股氣味騰起的同時,發出了淡淡的紅色光華,表面緩緩浮出一層薄薄的焦黑處,往火焰中飄散。隨著光焰騰動,那長袍透出紅光,仿佛活物一般。
然后沈洛年拿根木條挑起衣服,迎風一抖,焦黑盡落,衣服又恢復了原來的干凈模樣。沈洛年甩了甩,將火浣袍重新套上,看著一直云淡風輕、不喜不怒的黃清嬿終于露出驚訝的神情,他不禁有點兒得意地說:“厲害吧?”在這歲末隆冬的寒冷日子里,這剛被火烤過的火浣袍,倒是暖呼呼的十分舒服。
看著沈洛年有點孩子氣的得意模樣,黃清嬿暗暗好笑,不過見這衣服果然恢復了潔凈,她確實頗為詫異,不禁伸出玉手輕撫了撫,一面說:“這衣服是什么寶物?”
“火浣布。”沈洛年說:“燒不壞而已,不算什么寶物。”
“你剛說跟妖怪偷的?”黃清嬿說:“難道是山口鎮?”
“別的地方。”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一怔,自己今天似乎太坦白了?還好沒說出是跟赤濤偷的——他微微皺眉,扭頭說:“別問了,我回去養傷,你回去吧,再見啦。”一面往自己房間走,還沒忘記把門關上。
回到房間里面,頗意外地,黃清嬿并沒有跟來,沈洛年凝聚心神,仔細感應著她不易感知的炁息位置,卻發現她穿過客聽,正往外面走。
沈洛年這可安心了,看來自己態度太差,這位漂亮大姊總算受不了。他繼續趴著,截回道息,運行光靈之術養傷。
怎料趴下沒幾秒,門外又傳來敲門聲響,沈洛年一愣,心神一凝聚,這才發現黃清嬿居然沒走。
看來得說得更難聽一點才能趕走?只不過對這種人總是有點冒不出怒氣,沈洛年正醞釀著脾氣,卻見黃清嬿不等呼喚,推開門探頭說:“沈凡,早餐里面吃還是外面吃?”
正想罵人的沈洛年一怔,不禁閉上了嘴,不提還好,黃清嬿這么一提,沈洛年確實發覺肚子挺餓,而且受傷的時候,本該補充營養,他呆了呆才爬起說:“里面吧。”
“好。”黃清嬿微笑推開門,端著一份綜合三明治和一杯灰白色的飲品往內走,放在沈洛年桌上。
沈洛年看到這早餐,不禁瞪大眼睛,正想發問,黃清嬿已經先一步說:“雖然小韻叫我別說,但這是小韻送來的,聽說你平常早餐常吃這個?”
果然如此,那兇丫頭似乎對自己三餐吃什么都調查得清清楚楚?沈洛年不解地抓抓頭,先喝了一大口飲料,這才抓起三明治,放入嘴巴中胡亂地咬。
“那似乎是豆漿,混入了什么?”黃清嬿笑問。
“喔,這是黑芝麻豆漿。”沈洛年說:“芝麻炒香磨粉,沖入熱豆漿后混合蜂蜜,味道挺好,對身體也不錯,你可以試試。”
“下次有機會我會試試。”黃清嬿望著沈洛年,突然笑容微斂說:“還記得我說過,我大概猜得出,小韻怎么知道你行蹤的事嗎?”
沈洛年吞下了口中的食物,一面點頭說:“嗯,你不是說怕得罪臭……韻小姐,所以不說?”
“你救了我的命呢,反正我沒什么好報答的,不該再瞞著你。”黃清嬿頓了頓說:“小韻身旁有縛妖派的人,這件事你該知道。”
沈洛年疑惑地點了點頭,一面想,縛妖派和這事有關嗎?難道讓羅鏡收斂妖炁跟蹤自己?
“司令不大希望縛妖派涉入政局,所以我和如鴻都沒碰觸縛妖派的人,不過小韻人手不足,找縛妖派幫忙也是無可厚非……”黃清嬿輕側著頭說到這兒,望著沈洛年說:“我聽說,縛妖派有個法門,很適合用來監視或追蹤沒有炁息的普通人,你雖然不算普通人,卻剛好體無炁息——你知道有種無智小妖,叫作影妖嗎?”
“媽啦!”沈洛年放下三明治大叫一聲說:“原來如此!那陰險的臭丫頭放影妖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