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中,時間已經不早,狄韻和黃清嬿這幾天在司令部都有事情要忙,兩隊人馬各自往不同的辦公室移動。
“通知李營副了嗎?”狄韻一面走一面回頭對安荑說。
“是。”安荑踏前一步說:“確定回城后,我才通知他過來,應該幾分鐘內就會到。”
“好。”狄韻領著眾人,走到司令部范圍內的另一棟大樓!法務部。
照理來說,法務部和司令部聽來是同級的組織,但事實上,各部會畢竟都屬于軍團司令葉瑋珊統轄,所以法務部比之司令部,仿佛就矮了一截;而因為歲安城方圓畢竟只有十余公里,各相關部會為了方便聯系,都安排在這個建筑群中,所以才以“司令部”統稱。實際上,除散布城中的各分署、、分局之外,歲安城的各部、會、署、局大部分都在這兒,可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狄韻帶著眾人走入法務部、檢察司,在檢察司內人員惶恐恭敬的接待下,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戶,那些隨行的守衛部隊,自動在地下室入口外散開,做出了防衛準備。
狄韻回頭說:“安荑,你們在這兒等一下,李營副來了之后,也請他稍等片刻。”
安荑有點疑惑地點了點頭說:“是。”
“沈凡。”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說:“拿那兩盞燈跟我下來。”
“喔。”看來要開始審問了,沈洛年抓抓頭,接過旁人遞來的油燈,隨著狄韻往下走。
兩人穿過深入息壤地基下數公尺的地下階梯,底下出現一扇門戶。狄韻取出鎖匙,打開門上大鎖,推門走入,一面說:“把燈掛在墻上。”
這里面的氣味可不大好,沈洛年皺著眉走進去,卻見里頭是個數十公尺寬的空間,一排排木柜整齊地排列著,在油燈的燈光照耀下,上面似乎是一迭迭分門別類的卷宗,不過更深處被深邃的黑暗籠罩著,看不清楚。
門口附近有張兩公尺寬的大桌,后面墻上正有兩個掛燈之處,沈洛年把燈掛高,周圍也跟著稍微清晰了些。
狄韻等沈洛年掛上燈火后,在燈光下的墻角處扭轉開啟了一個機括,周圍立即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輕響,地下室中凝結的空氣隨著流動起來,竟似乎隱隱有風在這幽深的暗影中飄掠,帶來新鮮的空氣。
過去總門的地下室設有大型通風孔,這種小地下室怎么辦到的?總不會是電動抽風機吧……沈洛年有點佩服地說:“怎會有風的?”
狄韻瞄了沈洛年一眼,隨口說:“地下室周圍有水路環流。”
“有水就會有風?”沈洛年還是不懂。
狄韻皺皺眉頭,把入口處厚重的木門掩上,這才回頭不耐地說:“水流沖激帶動空氣移動,使氣壓變小,只要另外有透氣之處,自然能產生氣流流動,連這都不知道?”
一關上門口氣就變兇了?沈洛年聳聳肩說:“流速快壓力小?好像國中學過……”
“國中?”狄韻詫異地問。
“沒事。”沈洛年說:“你有話要問對吧?快問。”
“還等我問,不會自己說嗎?”狄韻瞪眼說:“你和清嬿搞什么?”
“什么都沒搞。”沈洛年說。
“少跟我耍嘴皮子!”狄韻這時心念一轉,這渾蛋八成也說不清楚,不如自己問,她當即說:“你為了什么事躲她?”
“只是誤會,沒事了。”沈洛年不想把丟臉的事情說一遍。
“誤會?那她本來為了什么事找你?”狄韻又說。
沈洛年想了想,撇嘴說:“為了制造誤會。”
這又是什么話?狄韻瞄著沈洛年說:“難道清嬿真的對你有興趣……不可能這么快吧?”
“沒這種事。”沈洛年也覺得自己說得不清楚,想想補充說:“她跟你一樣啦,想讓我學功夫。”
“那……她剛剛追上你之后,干嘛突然臉紅一下?”狄韻剛剛遠遠地偷瞧,早已經滿肚子疑惑。
有嗎?沈洛年愣了愣,這才想起當時的情景,忍不住瞪眼說:“都是你,說什么要兇我才行,才把她弄得不好意思。”
“本來就是,不是都要我罵你嗎?”狄韻反而有點得意,她頓了頓,悠悠地說:“你意思是,和清嬿私下沒有特別關系?”
“沒有!”沈洛年斬釘截鐵地說。
“既然不是私事……”狄韻眼睛一瞪說:“還不把你們的所有對話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呃?”這小惡女好難應付,沈洛年抓抓頭說:“說過就忘了,哪會記得啊?和你又沒有關系。”
“不好意思說了吧?明明見不得人。”狄韻有些得意地笑說:“我可是想幫你呢,難道你不喜歡清嬿?她臉紅的時候,你敢說沒有色迷迷地看著她?”
說完全不喜歡倒是違心了,但沈洛年又不愿意承認,只瞄了狄韻一眼,悶悶地說:“真討厭,你這笑容感覺好奸詐。”
“你說什么?渾蛋!”狄韻好氣又好笑地罵了一句,不過她也知道,若沈洛年當真和黃清嬿談戀愛,要他說清楚細節確實是強人所難。狄韻想了想才說:“總之,你自己節制一點,追上清嬿之前別亂發脾氣,居然還跑給人追,萬一她沒追來怎辦?”
“誰追清嬿了?別啰嗦這種事了!”沈洛年瞪眼說:“李允生已經到了,我去叫他吧?”
“你怎么知道?”狄韻先是一怔,跟著又一板臉說:“還有,你怎么知道我們在找你?”
沈洛年翻白眼說:“別管這么多啦。”
狄韻其實頗有些驚疑,且不說這渾蛋如何能感應眾人炁息,就算真有這本事,在歲安城內炁息也散了,此時又怎么知道李允生到了?而剛剛雖然順利地掩到近處,還是被他先一步察覺,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對了,他上次也知道犬戎族大軍的位置……當時本以為他是某方的奸細,有獲得消息的管道,但哪有這么笨的奸細?這莫非是光靈師的某種能力?
但看來是問不出來了,這渾蛋背后有母親當靠山,不能硬來,只能慢慢打探……狄韻念頭轉了轉,哼了一聲說:“不管就不管,不過我老實告訴你,只要你好好裝乖一陣子,不難追上清嬿。”
“哪有這么簡單?”沈洛年看狄韻不像說笑,有點好笑又有點疑惑地說:“這樣她早就嫁出去了吧?”
“傻瓜。”狄韻說:“清嬿可是想當司令的人。”
“那又怎樣?”沈洛年問。
“說你笨還不承認。”狄韻說:“成為司令之后,將擁有吸收妖質修煉的權力,百年之后會像司令一樣,只是三十多歲的樣貌,到時若有個老態龍鐘的丈夫,能看嗎?”
“呃?”沈洛年一呆。
狄韻接著又說:“你身為光靈師,本來就不容易老,而且在歲安城內,除了擁有闇神之鏡的人之外,戰斗力也是首屈一指,有這種條件的男人去哪兒找?更別說你還舍身救過清嬿的性命……嫁你只是剛好而已。”
聽起來似乎頗有道理,自己果然非常適合當未來司令的老公?沈洛年瞄了狄韻一眼說:“這樣對你有什么好處?”
狄韻自然不肯說出自己的一石三鳥之計,只笑說:“總之你記得別太快一讓清嬿看出你是個渾蛋,說不定就能把她拐去當老婆。”
你這丫頭才是個小渾蛋,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那你自己呢?萬一當上司令,要選哪種人當老公?”
狄韻那小巧的下巴一揚說:“我才不嫁人,養幾個聽話的情夫不就得了,看膩了就換掉!就算以后蘇瑤治不好也沒關系。”
“什么啊!”沈洛年瞪眼說:“你這丫頭原來打這主意,真是糟糕,我要跟你媽說。”
“去說啊!像我媽那樣等著某個白癡回來,難道比較好嗎?”狄韻恨恨瞪了沈洛年一眼。
沈洛年瞪眼說:“白癡在說誰?”
“看誰比較像白癡就是誰!”狄韻說。
沈洛年大皺眉頭,但狄韻沒直講,又不好辯白,只能抓了抓頭瞪眼。
兩人大眼瞪小眼過了片刻,狄韻這才哼聲說:“老不老就不提了,看著同一個男人百年,難道不會膩嗎?當上司令,為了人類累得半死,多幾個男人服侍算什么?”
這個壞丫頭!沈洛年無言以對,只好哼了一聲說:“隨便你以后要不要建立后宮!反正我去了龍宮以后就走了,別把我和清嬿扯在一起,她也早就知道我脾氣不好。”
狄韻才不信沈洛年對黃清嬿沒興趣,反正該說的都說了,多說反而誤事。她一扭頭,走到桌前坐下說:“你看得懂用法律用語編寫的文件嗎?”
沈洛年一呆說:“當然看不懂。”
“沒用的笨蛋。”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去請安荑、雪莉、李營副下來吧,你和羅鏡在入口處守著,我要做事了。”
沈洛年眨眨眼,開門往上,讓李允生、安荑、雪莉等人下去協助狄韻工作。
葉瑋珊對狄韻下的指示,是要她查核某些特定檢察體系官員的相關公文卷宗,找出有沒有借著職務之便,在相關案件中上下其手、違法失職之處。
一個高階檢察官,若對某些特定人物有心縱放,比如受理卻不調查、調查拖延時日、忽略重要證據、縱容證人出逃等等行為,都可以有效地保護犯罪者,若在起訴的時候,還故意援引錯誤法條、制造辯方抗辯空間,更能縱放于不知不覺之間。
但既然是檢調系統的人物,玩法的技巧當然也高人一點,雖然會有許多可議之處,但又處處都會留下騰挪的空間,也許全歲安城的人都知道某人執法方式有問題,但想搜集證據讓他認罪又辦不到。
這種情況下,實際的獨裁者葉瑋珊就會出面,直接請此人下臺。
不過要讓葉瑋珊出面,報紙媒體的羅織隱射當然不是最根本之處,充其量那只會啟動調查的機制;此人行事過程中,是不是真有許多“不構成罪行的疑點”,才是必要條件,于是閱讀相關卷宗就變成一道很重要的手續,這也是過去葉瑋珊的一部分工作,最近才交給狄韻嘗試。
至于黃清嬿和張如鴻,也各自有不同的事得做,據說黃清嬿查核的是歲安城政務系統中,與政商關系、建設標案的有關弊端,張如鴻則負責調查軍團中各級將領升遷獎懲,是否有浮襤或不公之處。
與狄韻的司法部分相同,她們主要調查目標,一樣也是看似合法卻真有弊陋之處,因為看似合法,所以不能交由原本的政務監察體系處理,必須直接以獨裁權干涉;相對地,也因為這屬于絕對的權力,幾乎沒有救濟之道,若是濫用,也非常容易使人遭受不白之冤,怎樣揚清抑濁、勿枉勿縱,正是未來司令必須學習的地方。
總之司法、行政、軍務三者,是歲安城穩定的根基,也是葉瑋珊一直最花心思維持之處。
而狄韻一個人閱讀卷宗當然太吃力,除安荑和雪莉也在其中幫忙外,營副李允生也被請來協助,至于兩人統領的部隊,因為一直沒接到犬戎族來犯的消息,已經暫時歸回原來的司令直屬團隊,由司令副手兼城內軍校總校長的賴昔陽將軍統一指揮。
沈洛年當年連高中都沒畢業,當然看不懂滿是法律文字的卷宗,只好陪著趴在入口處的羅鏡在檢察司一樓納涼。別說是他,過去多把心思花在習武上的安荑、雪莉,讀起來也很吃力,只能幫忙搜檢分類、查找資料,真能幫上忙的,還是李允生。
魔法使畢竟多是聰明人,李允生以很快的速度將可能有疑點的卷宗找出,分門歸類,讓狄韻仔細觀看,不過狄韻雖然看的分量較少,卻為了找出問題得看得更細,所以花的時間可也不少。
沈洛年無所事事地在一樓發呆,久了自然無聊,但這時他有保護狄韻的責任,也不能亂走,只好一面打呵欠,一面耐著性子等候。
就這樣過了整整一日,除了中午和晚上兩次進食之外,狄韻幾乎一直待在地下室中翻閱卷宗,外面的守衛部隊也換了兩個班次,直到天色深黑,檢查司的人都下班了好一段時間,狄韻才離開地下室,領著部隊返回將宅區。
總算沒事了,躺回床上的沈洛年暗暗叫苦,這種日子不知道還要過多久?若天天在那地下道口陪著羅鏡發呆,可會要人命的,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請假?
正思索間,大門那端突然傳來敲門聲,雪莉奔去應門的同時,沈洛年的注意力也集中過去,發現對方身分后,他不禁微微一驚,這不就是早上殺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的那個司令候選人——張如鴻嗎?她來干嘛?
張如鴻入屋之后,被引到了附有會客廳的狄韻寢房,她們在那兒談了片刻,又一起往外走,停在沈洛年門前,跟著敲門聲響起,狄韻那甜甜的稚嫩聲音傳來:“沈凡,方便嗎?”
得陪這丫頭演戲了嗎?沈洛年硬著頭皮下床,把門拉開。
門外站著張如鴻和狄韻,兩人一高一矮,站在一起倒是挺有喜感,狄韻正微笑說:“沈凡,原來你和如鴻早上碰過面?”一面偷瞪了沈洛年兩眼。
就算自己沒說,也不用生氣吧?沈洛年暗暗好笑,一面說:“是。”
“出來談吧。”狄韻轉身往大廳走,張如鴻依然穿著戰斗}tJ的勁裝,但手上卻沒拿槍,她對沈洛年點頭一笑,跟在狄韻身后邁步。
這時安荑和雪莉立在走道待命,守在大廳門口的羅鏡依然趴在那兒,靜靜地沒吭聲。三人分別坐下后,狄韻望望兩人,微笑開口說:“如鴻,你說吧。”
“好。”張如鴻目光轉向沈洛年說:“沈凡。”
“是?”沈洛年說。
張如鴻笑說:“早上嚇到你了?不好意思,我沒有惡意。”
提到這件事,沈洛年多少還是有點不快,不過畢竟黃清嬿道過歉,張如鴻這時又說一次,也沒必要繼續給人臉色,只好隨口嗯了一聲。
“其實小韻前天和我也談過這件事。”張如鴻微笑說:“不過她說你一定不肯和我比試,我還在考慮,清嬿卻也跑來跟我談,我就建議這么做了,果然,若不是為了保護清嬿,還試不出你的能耐。”
狄韻也去拜托過?沈洛年有點意外,看了狄韻一眼,不過狄韻聽到“為了保護清嬿”這六個字,莫名有點兒不快,只白了沈洛年一眼。
“每周六的清晨,武尊賴爺爺會回擎天塔傳我功夫。”張如鴻又說:“所以我本來打算明天把你的事情告訴賴爺爺,讓他決定該怎么栽培你。”
告訴賴一心嗎?他應該有辦法吧……沈洛年已經聽黃清嬿提過一次,此時倒不意外,但想著想著,他突然一驚,暗叫不妙,若張如鴻把自己的能力說清楚,那個武癡會想不到自己的身分嗎?若給那超級大嘴巴知道了,過兩天十圣就全知道了吧?不妙、不妙!還好這武癡徒弟提早一天來,可得想辦法讓她們打消念頭。
沈洛年正想開口,張如鴻卻透出有點惋惜的氣色說:“不過今天下午,司令通知我說賴爺爺離開噩盡島了,明天不會來上課。”
“啊?”又鬧翻了嗎?沈洛年吃了一驚,詫異地說:“去哪兒了?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回來。”張如鴻笑說:“其實不只是賴爺爺,還有我外公……”
“如鴻。”狄韻微笑打岔說:“沈凡的職司還不到那兒。”
“喔?”張如鴻目光在兩人面上掃過,微笑說:“好吧,總之,賴爺爺因為公務,有要事離開一段時間,所以暫時沒法拜托他了,我是來道歉的。”
可真是太好了,沈洛年忙說:“沒關系。”
“謝謝如鴻,你費心了。”狄韻也微笑說:“是沈凡運氣不好。”
“我要說的就這些啰。”張如鴻站起說:“不打擾了。”
“我送你。”狄韻跟著站起。
沈洛年正打算揮手道別,卻見狄韻怒瞪了自己一眼,左手藏在身后猛打手勢,這才醒悟站起行禮說:“如鴻小姐慢走。”
“不用送了。”張如鴻往門口走,打開門前,突然回頭看了沈洛年說:“我有個想法。”
“怎么了?如鴻。”狄韻接口問。
張如鴻望著沈洛年說:“我發現你雖然有幾招不成套的自創功夫,但似乎連最基本的武學常識都沒有……我這段時間先教你基本概念如何?等賴爺爺回來,也學得比較快。”
這就免了,沈洛年可懶得學功夫,何況是跟司令候選人學?若要每天畢恭畢敬地喊“如鴻小姐”,那可累了,他正想拒絕,狄韻已意外地說:“如鴻你怎會有空?司令交代的工作呢?”
張如鴻一笑說:“阿杰正帶著那群女孩子們四處忙,我每天晚上審核報告就好,現在沒什么事。”
“我可沒辦法。”狄韻嘟起小嘴說:“至少得在檢察司地下室待上半個月,還不知道能不能忙完。”
“你和清嬿的比較麻煩,審閱的卷宗不少是機密,不能讓太多人一起看;我這兒軍隊獎懲文書大都是公開的,可以讓比較多人一起查閱……”張如鴻說到這兒,轉頭看著沈洛年說:“沈凡,你覺得怎樣?我們花半個月時間,幫你打好基礎。”
差點忘了這件事!若還要在那地下室入口發呆半個月,還不如喊“如鴻小姐”半個月……沈洛年一改心意,點頭說:“好!沒問題。”
“沒問題嗎?”張如鴻笑望狄韻說:“小韻還沒答應呢。”
對喔,按理該問上一問,沈洛年一呆,轉頭對狄韻說:“這……韻小姐,我可以去嗎?”
這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內的渾蛋!狄韻心中暗罵,但她總算還是擠得出笑容,滿面堆歡地說:“當然沒問題,你可得用心向如鴻學。”
先用這理由逃走再說,學不學倒是其次了,沈洛年心中另有打算,但依然胡亂點了點頭。
“那么明天開始,每天下午我們在屋外碰面。”張如鴻露出燦爛的笑容說:“你好好學一陣子,我們就可以上擎天塔,一面練習一面過招了。”
過招是什么意思?沈洛年看到張如鴻那股得意的氣息,不免有點忐忑不安,自己不會是中了什么古怪的算計吧?
兩個星期下來,沈洛年卻對學功夫這件事完全換了一個想法;說他變得勤快倒不至于,但是確實對于所謂的功夫,提高了不少興趣。
也許是遺傳吧,張如鴻個性中帶著奇雅的明快聰慧簡潔、瑪蓮的爽朗大方自然,還加上受賴一心親炙的武技,就像一個兼具賴一心功夫底子和奇雅腦袋的高手,正以瑪蓮的態度傳授武藝,也從不對沈洛年擺什么架子,自然是愉快又有效率;只有一個缺點,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賴一心的影響,她對功夫有點太過狂熱,似乎巴不得沈洛年能一轉眼變成高手,方便讓她打個過癮。
沈洛年慢慢也大概知道張如鴻打的主意,一開始他確實有點排斥,不過慢慢學出興趣,也不怎么在意了。
此時兩人在將宅區一個小空地,張如鴻正舞動著修好的金屬長槍,快速揮點戳刺著和沈洛年過招,口中一面說:“對!注意發力之源,就是這樣,別被槍影所惑,觀力才能知虛實。”
沈洛年知道張如鴻在塔下無法發揮實力,他也刻意不使用時間能力判斷對方的來勢,就在那前影未散、后影又生的朵朵槍花下,揮動著雙刀,不斷格擋、卸勁、閃避著長槍的攻擊。在張如鴻的指點下,他已經知道“看著槍尖攻防,不如觀察握著槍的手掌,看掌又不如看臂,看臂又不如看肩,看肩又不如看眼,看眼又不如觀炁,觀炁又不如查心”的武學道理。
除了某些特殊的武技,一般揮刀舞劍、用槍使棍,器械動作前手掌得先有動作,手動之前臂揮、臂揮之前肩挪……只看著武器尖端那一點,反應速度自然慢了許多,就算沈洛年靠著鳳凰能力有充分的時間判斷,卻分辨不出虛實的變化,拆卸之間,會增加太多不必要的動作。
武學招法的兩大走向!“快狠準”與“巧繁變”,本身并沒有高低之分,但對沒學過功夫的沈洛年來說,勉強還能靠著自己的古怪能力,應付走快狠準路線、攻擊方式明快直接的敵人,但若遇到招式變化繁復、虛實互變的招法,往往無法抗衡,百年前差點死在高輝手下,百年后打不過蒙面女刺客,都是一樣的道理。
而他當初遇過的妖族敵手,無論是犬戎族、刑天,或虬龍族的敖旅等人,大多使用簡單直接以妖炁威力為主體的攻擊方式,不怕妖炁的沈洛年反而勉強能夠應對。
那次張如鴻和沈洛年過招,兵刃交擊下稍微吃了小虧后,當下一改出招方式,馬上殺得沈洛年毫無招架之力,就是這個道理。
兩人對練了片刻,眼看沈洛年漸漸順手,張如鴻瞄了一眼偏向西方的傍晚太陽,收槍后躍說:“基本原理你差不多掌握住了,但是在這兒我速度太慢,無法訓練你的反應速度,明天我們上塔練吧?”
其實倒不能說沒訓練到,張如鴻所認知的沈洛年反應速度,其實是開啟時間能力的情況,沈洛年如今刻意不使用時間能力,勉強能應付張如鴻的攻擊,已比過去進步不少,不過這不好解釋,沈洛年只點了點頭。
“而且塔下我體內沒多少炁,沒法訓練你查炁的能力……”張如鴻突然一怔說:“我倒忘了問,你們光靈師能感應到炁息嗎?”
“其它人我不知道,我可以。”沈洛年說。
“怎會不知道?”張如鴻好笑地說:“光靈師人人不同嗎?”
沈洛年聳肩說:“我和別人不大一樣,不清楚他們的狀況。”
“哦?”張如鴻也不追問,頓了頓說:“能感應就好,妖怪種類繁多,攻擊方式多變,觀察外相只能應付使用內炁、形態固定的妖物或人類,遇到能控制外炁的敵人,就無法根據對方身體動作掌握先機。”
沈洛年點點頭,張如鴻就是明顯的例子,她能突然冒出一股強大力量作用在身上,瞬間改變方向、提高速度,甚至還可以加快手中武器的攻擊,若不從炁的變化來判斷,根本來不及應變。
不過上次戰斗,沈洛年看著那讓人眼花的槍尖都來不及,實在沒時間留意張如鴻的運炁變化,到現在依然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她怎么辦到的。
“那么我們明早一起上塔吧?”張如鴻又說:“最基本的閃躲、格擋、卸力你已經學得差不多了,只差熟練和經驗,上去后,該開始教你攻擊……你還可以更快吧?”
“跟你蒙著臉那次比嗎?”沈洛年不慣禮數,幾次說溜嘴忘了尊稱,張如鴻似乎也不在意,久而久之,也就這么你你我我地隨便喊了。
“對。”張如鴻眼中閃耀著光華,似乎有點興奮地說:“你高速移動是靠風移咒對吧?”
“嗯。”沈洛年頓了頓說:“用高階點的能快一些,也會比較耗魔力。”
“一般魔法使,初級風移咒只能慢慢飄,不是嗎?”張如鴻笑問:“你若是用上三級的,不就快得嚇死人?”
“不是這樣,只會快一些,并不多。”過去測試過的沈洛年搖搖頭說:“風移咒并不是高速移動的魔法,三級風移咒的力量其實也有限,對我來說,不會比初階的快多少,不很劃算,還不如初級的。”
“怎會這樣?”張如鴻聽不懂了,吃驚地問。
“因為到一定的速度以上,風阻就變很大,就快不起來……”沈洛年不大知道該怎么解釋,對能夠減少質量的他來說,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就可以高速移動,但換個角度來看,若推動的力量不夠大,也突破不了因空氣而產生的阻力。他的速度其實處于一種頗尷尬的階段,很容易就可以到達挺高的速度,但到某個程度后,想更快卻不容易辦到,所以三級風移咒不比初級快多少,卻得耗費數倍魔力,使用起來并不劃算。
“真的不能更快嗎?”張如鴻又失望又意外,疑惑地說:“我發現你變招、閃避速度遠比移動快,那又是怎么回事?就是所謂的怪力嗎?”
“呃……也可以這么說吧。”沈洛年說。
“既然有這么大的怪力可以用來改變方向,怎么不能用來直線移動?”張如鴻卻又追問。
張如鴻可是賴一心的徒弟,沈洛年不敢連自己能變輕、變重也老實說出口,但又想不出好理由,他想到頭痛,只能搖頭說:“反正不行就對了。”
張如鴻倒不逼問,右手支槍于地,左手擦腰,皺起眉頭說:“如果不能更快,那就麻煩了。”
“怎么了?”沈洛年問。
“我本來以為你是因為我在塔下不夠快,才慢慢跟我過招,只要使用魔法就能更快。”張如鴻沉吟說:“如果最快就是上次那種速度……那該讓你用什么功夫啊?”
“不是早就知道,沒有適合我用的功夫嗎?”沈洛年迷惑地說。
“若你攻擊速度能夠比敵人快,只要看得懂對方招式,之后研究出幾個適合活用的剛猛招式,專心演練就夠了。”張如鴻抬頭說:“我一開始跟你說過快狠準的道理,記得嗎?”
沈洛年點頭說:“有,我記得。”其實當初賴一心也簡略提過,不過經過百年演變,當然相關理論變得更詳細完善不少。
“但是如果你沒法借著修煉逐漸提升速度,怎能走這種路線?”張如鴻沉吟說:“若活用你快速變招的能力,走巧繁變的路線,就得重新開創適合雙刀的繁復招數,沒有幾年研究,怎么創得出來?就算是賴爺爺也沒辦法。”
“喔?”沈洛年雖也覺得可惜,倒不很在意,只笑說:“那就算啦,這段時間跟你學了不少,已經比過去強很多了。”
“不夠!不夠!”張如鴻望著沈洛年的刀好片刻,突然仿佛憋不住地說:“清嬿要我別問你為什么只肯練雙刀,我也答應了,就算你有你的理由,可是……多學一套劍法也沒關系吧?劍法早已經有一套很棒的招式啊。”
沈洛年這幾天偶爾也覺得奇怪,怎么張如鴻從沒提過叫自己練劍,原來是黃清嬿囑咐過……可是為什么她要這么說?沈洛年想想還是老實說:“我不用自己的武器會慢很多。”
“武器怎么了?”張如鴻一怔說:“借我看看?”
沈洛年把右手那柄天仙飛翼遞去,張如鴻接過,詫異地說:“好輕,造型也很怪,這是什么材質?”
妖怪翅膀做的……沈洛年咳了一聲說:“不清楚。”
“這對怪刀雖然輕,但你既然能讓手臂、身體提升到那種速度,就算是稍微帶點重量的一般長劍,應該影響不大吧?”張如鴻揮了揮天仙飛翼,除了輕若無物之外,也沒感覺到什么特殊之處。
“對我來說影響很大。”沈洛年搖頭說:“其它武器都不行。”
“原來如此……”張如鴻沉吟片刻,突然嘴角露出笑意說:“你只肯練刀這件事,知道清嬿為什么不讓我問你嗎?”
沈洛年搖頭說:“不知道。”
“雖然我不懂得怎么能讓這武器發出效果。”張如鴻搖晃著刀,有點好笑地看著沈洛年說:“但這么聽來,你的怪力和古怪速度大概與這兩把刀有關吧?莫非是什么妖仙的仙器?你就這樣交給我一把,會不會太沒防備了啊?萬一我不還你怎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