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人被犬戎族逼上陸地,好不容易突破圍困、躲入森林之際,不料本該被武尊賴一心、電劍侯添良誘走的應龍赤濤突然出現,對著眾人隱身的森林地域沖來。
過不到五分鐘,應龍赤濤已經趕至,他那強大的妖炁破空壓下,轟然一聲,將森林炸起了一大片。在一連串樹倒石翻的炸響聲中,赤濤用他那獨特的語言連聲喊著:“人類出來!出來!”
這樣轟下去,這森林很快就會千瘡百孔、待不下去,眾人正彷徨,杜勒斯輕吁了一口氣,緩緩說:“我去引開赤濤,你們趁機逃離這座森林,另找安全之處。”
“大魔導師?”
眾人忍不住低聲驚呼。赤濤可不是禺彊族,那是十圣合力才勉能應付的怪物,一個人怎么拼?
“安荑。”
杜勒斯遞過韁繩說:“飛絮先由你照看。”
安荑雖接過馬韁,忍不住低聲說:“干爹,太危險了。”
她在眾人面前一向稱呼杜勒斯為大魔導師,這時兩人距離較近,安荑自然而然地換了稱呼。
“杜勒斯叔叔。”
狄韻也低聲說:“若想完成任務,應該您騎著飛絮先走,由我們吸引赤濤的注意力才對。”
杜勒斯望著狄韻和安荑,搖頭說:“你們能和赤濤糾纏多久?”
狄韻一怔,說不出話來。她心里有數,歲安城中能在空中和赤濤稍微應對的,除自己母親之外,只有鷹王張志文,再算下來,就是開發并掌握獨特飛行魔法,能在空中快速移動、戰斗的大魔導師杜勒斯了。其他人留下應付赤濤,除了在短時間內快速送死之外,完全沒有益處,而由杜勒斯出手誘敵,只要不拼死,確實還有三分機會,但狄韻仍擔心地說:“萬一禺彊族的援軍也趕上了呢?您怎么離開?”
“應龍連自己同族都處不來,和其他妖族聯手機會不大,你沒發現連犬戎族、禺彊族都不敢入林?這兒不是歲安城,不需要和赤濤硬碰硬,不會有事。”
杜勒斯望向正被赤濤恣意破壞的森林說:“其他事情,你們三個先商量著辦……再拖下去你們就走不了了,走!”
說完,杜勒斯口中默誦、飄身而起,向著樹林暗影中穿出。
狄韻雖然不愿意,但也知道這確實是唯一的辦法。她回頭看了眾人一眼,深吸一口氣:“走。”
策馬往前方樹影中奔馳,身后眾人雖然跟著踢馬急追,卻都忍不住頻頻回頭,望著杜勒斯消失的方位。
過不多久,應龍咆哮聲突然大作,妖炁持續鼓蕩炸散間,森林卻沒繼續受到破壞。眾人雖然看不到,但人人心中有數,大魔導師杜勒斯應該已經和應龍赤濤碰上了。
而赤濤既然暴跳如雷地吼個不休,莫非是奈何不了杜勒斯?這時當然不能用輕疾打擾、詢問戰況,大伙兒雖然關切,也只好放在心里,除了回頭往空中多看幾眼,也不能做什么。
也許因為赤濤的緣故,犬戎族追兵停在森林西南面,沒往這兒追來,眾人少了顧忌,策馬狂奔,在前方羅鏡的指引下,循著敵人布陣的空隙奔逃,一點都不敢停留。
跑著跑著,眼前一亮,一行人奔出了森林,狄韻耳中聽著羅鏡的暗號,一轉馬頭說:“這邊。”
向著一條河谷山林奔去。
沈洛年雖是跟著隊伍奔馳,心神不免也關注著杜勒斯那兒的狀況。赤濤的妖炁十分龐大,感應容易,但在這強烈的妖炁卷動下,杜勒斯的微小炁息就不怎么容易分辨了,除了感應到施法散出的炁息外,很難了解那兒的戰況。
不過他既然這么有把握,應該不會有事吧?話說回來,就算杜勒斯打不過,自己也幫不上忙,百年前還可以借著不怕妖炁的道息唬唬妖怪,如今自己只剩下挪移速度不慢這個優點了,雖然比過去多學會了魔法,但自己目前學會的粗淺魔法,在應龍眼中恐怕只是笑話,還是閃遠點安全。
這森林并不算太大,雖然馬匹在林中無法全力奔馳,依然很快就奔到東北邊際,眼看前方林木逐漸稀疏,狄韻卻不遲疑,就這么沖出林間,繼續往東方沖刺。很快地,在空中四面繞飛的禺彊族人面鳥發現了眾人的行跡,從空中追了上來。
禺彊族既然追蹤著眾人,犬戎族不久后一定會繞過后方那片森林圍上,但留在森林中不走也是死路一條,如今只能指望犬戎族把大部分軍力安排在南方,一時趕不上來,當下隊伍不斷地往東北方前進,深入犬戎族地境之中。
在馬匹奔馳過程中,狄韻、黃清嬿、張如鴻等人不時動著口唇,以輕疾低聲說話,沈洛年不在通訊網中,不知道她們討論什么,但看狄韻等人神色凝重,也知道情況不大樂觀。經過這段時間,這次的意外事故大概已經稟知葉瑋珊了,只不知道她會下怎樣的指示?現在連船都毀了,就算想放棄任務回噩盡島,還不知道該怎么回去。
在禺彊族追蹤之下,眾人快馬奔馳了百余公里遠,再度穿入一片深濃的林木間。這兒地勢較低,林中處處都是川流水洼,馬匹奔馳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而這一段時間高速奔馳,馬匹也是渾身大汗、身軟力乏,狄韻緩下了隊伍的速度,找了個隱蔽之處,讓眾人停下休息。
雖然暫時甩脫了犬戎族大軍,但眾人心中有數,狼人隨時可能從后方追上,馬匹不只是短程沖刺不如狼人,當長途奔馳超過一定距離后,若沒有充分休息,一樣比不上犬戎族的長力。
而且這兒可是犬戎族的地盤,在禺彊族緊盯著眾人去向的情況下,未必只有后面有敵人,對方集結兵力到前方攔路是早晚的事,若不早點轉向南方進入牛頭人地境,實在沒有什么生機。
將馬安置在水草旁歇息后,黃清嬿、張如鴻、狄韻三人又聚在一起,也許奔馳的時候她們已經商量妥當,這時并沒有花太多時間,很快地,她們把眾人召集起來,三人互相讓了讓,最后還是由今日值日的黃清嬿開口。她目光掃過眾人,神色凝重地說:“司令已經知道這兒的狀況,并對我們做出了指示……首先,除了絕對必要的物件之外,其他東西全部拋棄,包括盔甲、糧草和多余的衣物,只留下武器和最基本的糧水。”
脫掉盔甲?萬一被犬戎族手爪從身上掃過,豈不是死定了?眾人不免露出疑惑的神色。
“如今我們只要和犬戎族大軍糾纏上,不管身上有沒有盔甲,都沒有脫身的機會,所以首要就是減輕馬匹負擔,加快速度。”
黃清嬿解釋后,又接著說:“第二件事,暫時不能往南逃。司令得到消息,犬戎族今晨對牛頭人下了最后通牒,迫使他們開放邊境,否則不惜與牛頭人開戰。牛頭人為避免沖突激化、掀起大戰,通知我方部隊撤離,并通知司令短時間內無法對我方人員提供庇護……現在,已經有一大部分犬戎族散入牛頭人地境,搜索人類蹤跡,所以前方攔路的敵人才這么少,我們若往南走,等于自投羅網。”
這話一說,眾人可愣住了,不能往南逃的話,那么該往哪兒走?
“我們卸下裝備、讓馬休息半個小時后,一路不停,沖過前方大草原。兩百公里外,有個寬數十公里、長數百公里的密林沼澤地。”
黃清嬿往東方望,一面接著又說:“犬戎族很少進入那個區域,氣味也不易追蹤,易于躲藏,我們在那兒等到天黑,一面等大魔導師追上我們,一面等司令的指示。”
“但是高手速度比馬快,為了以防萬一……”
張如鴻神色沒有黃清嬿與狄韻這么凝重,她微笑接口說:“如果那種敵人趕上,隊伍繼續往前,由我和阿杰斷后。”
“如鴻小姐?”
短發的高可茜驚呼說:“我和詩舜呢?”
“你們倆留在隊伍里面,聽清嬿和小韻指揮。”
張如鴻說。
高可茜也知道,若當真遇到犬戎族高手,自己和黃詩舜恐怕是幫不上忙,但她仍忍不住說:“為什么是如鴻小姐斷后?這是司令的命令嗎?這太……”
“是我自己爭取的。”
張如鴻打斷了高可茜的話,那張白凈的臉上笑容微斂說:“這也許不是最好的辦法,卻是唯一的辦法,如今隊伍中,與犬戎族纏斗后有機會逃出的人,除清嬿和小韻外,我和阿杰最有可能。”
說到這兒,張如鴻忍不住瞄了沈洛年一眼。說起逃命本事,誰比得上這體無炁息、飛行無跡、身法有如鬼魅的怪力神醫?只不過他武技不佳,似乎沒法靠他攔阻高手,倒是可惜了。
“如鴻小姐。”
黃詩舜雖然比較冷靜,也忍不住開口詢問:“萬一您與高手戰斗時,也被犬戎族大軍圍住呢?豈不是……”
“沒這么倒霉吧?”
張如鴻笑說:“司令說只要我們這兩日別讓犬戎族高手找到,就有機會……可能司令有辦法牽制犬戎族高手也不一定?”
牽制犬戎族高手?葉瑋珊怎能辦到這種事?沈洛年目光掃過,見每個人都冒出了迷惑的氣息,看樣子不只是自己,眾人都不知道葉瑋珊的打算。
無論知或不知,這時也只能照做,當下一行人清理行囊,卸下盔甲裝備。沈洛年本來就沒帶上多少東西,倒沒什么困擾,正在一旁閑晃的時候,卻見狄韻對自己微微瞪了瞪,又瞄了于丹翠一眼。
沈洛年順著狄韻的目光望過去,這才發現背著雙锏、全身盔甲的于丹翠,正看著她帶來的一大袋藥物、醫療器械發愣,畢竟她現在又驚又怕,六神無主,根本不知該如何整理裝備。
沈洛年皺眉回瞪了狄韻一眼,這才有點無奈地走過去說:“又干嘛?”
“這些都很重要啊,我不知道應該留下哪些……”
于丹翠慌張地說:“萬一有需要怎么辦?”
“你先把盔甲脫了,和他們卸下的放在一起,我來整理。”
沈洛年說。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脫盔甲?”
于丹翠苦著臉說。
“別胡鬧了,馬跑不動還不是死?快去。”
沈洛年不理會于丹翠的抱怨,提著那大袋走開。
于丹翠無可奈何,只好走到安荑那兒,癟嘴卸下身上沉重的盔甲,張如鴻也剛脫下鎖鏈甲,看了好笑,拍拍她肩膀說:“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是……如鴻小姐。”
這時候連“公主”效應都不是很有用了,于丹翠還是笑不出來,她不甘不愿地把全身盔甲卸下放妥,卻見沈洛年提著一個小皮袋回來,塞給自己說:“這樣就好。”
“怎么只剩這些?”
于丹翠一愣忘了害怕,打開皮袋,卻見里面除針灸盒、外科手術器械針線等物,另外就是一些緊急藥物,其他的東西全沒了。
“夠了。”
沈洛年說:“萬一有需要其他藥物,直接找野生的藥草。”
“這……我不會。”
于丹翠愕然說。
“到時我來找。”
這方面還可以靠輕疾作弊,加上有光靈之術可以應急,沈洛年并不怎么擔心。
于丹翠還在發愣,黃清嬿卻突然悄無聲息地走近,低聲說:“沈凡,方便說幾句話嗎?”
沈洛年一征,轉頭看著黃清嬿,見她已經轉身往一片雜林之后走,似乎想避開人群,沈洛年只好跟了過去,臨走他還忍不住瞥了狄韻一眼,卻見狄韻正有點疑惑地瞄著自己和黃清嬿,過去常見的調侃笑意也已經消失,看來到了這種時候,她也沒心情胡鬧了。
不過黃清嬿找自己干嘛?沈洛年隨著她繞過一片雜草與矮木雜生的林區,見停下腳步轉回身的黃清嬿表情復雜、心緒似乎有些紊亂,和過去平靜的模樣頗不相同,不禁也有點狐疑,當下走到黃清嬿身前停下,等她開口。
黃清嬿遲疑了一下,這才輕吸一口氣說:“有件事,我怕現在不說,以后沒機會說了。”
這么不樂觀嗎?沈洛年眉頭微微皺起,如果自己趁現在一個人開溜,逃走的機會其實不小,但這么扔下她們開溜,自己當真辦得到嗎?那小惡女雖然兇惡,畢竟是狄純的女兒,扔下她怎么向狄純交代?更別提還有倒霉被帶來的于丹翠,看在艾露的份上,總得盡力保住她的性命,至于眼前這個女子……沈洛年凝視著有著少女葉瑋珊外貌的黃清嬿,想起往事,心中不禁涌起了一絲憐惜的情緒,總該想個辦法讓她們一起脫困才是……
黃清嬿見沈洛年凝視著自己的目光中,透出了一股溫柔之意,心中卻更是迷惑。她避開了沈洛年的目光,秀眉微顰地說:“我想先跟你道歉,早上我竟然懷疑你……多虧你當時提出警示,否則我們說不定連上岸的機會都沒有。”
原來是這件事情?回過神的沈洛年,哂然搖頭說:“沒什么,你不信很正常。”
沈洛年回了這句話之后,黃清嬿卻不吭聲,只低著頭不知道想著什么。沈洛年望著黃清嬿透出的古怪的情緒,等了幾秒,終于忍不住說:“你到底生什么氣?別想了,說吧。”
黃清嬿一怔抬頭,對沈洛年這仿佛看透人心的言語十分意外。她看著沈洛年片刻,終于說:“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完全沒辦法弄懂你。”
“是嗎?”
沈洛年抓頭說:“我可覺得你很會看人呢,還挺佩服……”
但沈洛年這么一說,黃清嬿卻仿佛失控一般地打斷說:“夠了!別再諷刺我了!”
沈洛年愣了愣,忍不住瞪眼說:“誰諷刺你了?”
“你還……”
黃清嬿聲音提高三分,但隨即又忍了下來,咬了咬唇才低聲說:“當初我自以為是,說你和小韻絕非情侶,我知道是我不對,但你們倆……也沒必要這樣對付我吧?小韻假裝撮合我們,你更過分,一面與我接近,一面露出被迫的模樣,這樣除了可以背后羞辱我之外,對你們有什么好處?”
她是因為這樣火大的?還真復雜……這串說來簡單,但卻頗多曲折的話中理路,沈洛年愣了好片刻才聽懂,他還來不及張口,黃清嬿已經接著又說:“我昨晚才知道自己完全看錯了,你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種直性子,這畢竟是自找的,我也就認了,但你現在居然還說這種話,經過了昨日,難道你認為我還會被……”
這漂亮女人啰嗦起來怎也沒完沒了啊?沈洛年終于忍不住叫:“媽啦!可以停一下嗎?”
黃清嬿一愣,雖然停下了口,但那雙明媚的雙眸卻透出更強烈的怒氣,凝視著沈洛年。
“我和那臭丫頭本來就不是情侶,你昨天根本就是誤會了!”
沈洛年不客氣地回瞪說。
“你到現在還想騙我?”
也許因為不慣于表現怒氣,黃清嬿雖然氣得漲紅著臉,依然忍著沒發作,只緩緩說:“小韻雖然外表看來還小,但心智上其實是個二十歲的少女,若非與你有情,怎肯讓你摟摟抱抱?”
這話倒是讓沈洛年一下說不出話來。事實上,狄韻那孩童模樣與當年的狄純實在太像,沈洛年很自然地就把她也當成妹妹一般看待,就算不提外貌,狄韻雖聰慧而富心計,某些部分確實仍有點孩子氣,加上沈洛年本來就是隨隨便便、沒大沒小的個性,對這些肢體上的接觸,自然不會太在意。
但話說回來,那小惡女雖口中罵個不停,卻似乎不是很介意這些接觸?這確實有點古怪。媽的,難道那臭丫頭真把自己當成他老子了?沈洛年思考間,黃清嬿卻似乎已經冷靜了下來,她壓抑住情緒,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這些事情就算了,我不想再提,至少你有情人的事情沒騙我……我找你過來,主要是為了早上的事向你道歉。”
這女人啰嗦起來果然也很像葉瑋珊,沈洛年失了耐性,板起臉皺眉揮手說:“我懶得解釋了,隨便你要不要誤會,就當我都是騙你的吧。”
這人還一副有理的模樣?黃清嬿一張俏臉氣得發白,正不知該不該發怒,來路那端,一對男女手牽著手,帶著笑意繞過那片密林,恰好與兩人碰上。
四人目光一對,那男子俊面一紅,輕輕松開女子的手,退開半步,女子反而大方,呵呵一笑說:“你們怎么也在這兒?居然比我和阿杰還先溜。”
這兩人正是張如鴻與蔣杰,既然有一段時間休息,這對情侶忍不住抽空溜出人群,想小小幽會片刻,不料剛鉆入林中,卻和沈洛年與黃清嬿碰上。
黃清嬿這時心情正差,搖搖頭沒吭聲,張如鴻見狀意外地說:“干嘛?吵架啦?”
“如鴻小姐。”
蔣杰看沈、黃兩人臉色不對,低聲說:“我們走吧,別打擾清嬿小姐和沈凡。”
“吵架是好事咧。”
張如鴻笑說:“關系不夠好還吵不起來呢,我和阿杰也是大吵過一次以后,才當真好起來,你們倆倒是隱瞞得好,一點也看不出來……什么時候開始的啊?”
黃清嬿自然越聽越是氣悶,但這時她心情正差,實在提不起勁解釋,只緊皺著眉頭,一聲不吭。
“如鴻小姐!”
蔣杰紅著臉龐,伸手扯了扯張如鴻說:“人家私事別問了。”
“反正大概也是誤會吧?”
張如鴻一笑,拉著蔣杰的手,望著沈洛年笑說:“沈凡,一定是你錯!”
張如鴻畢竟當過沈洛年近二十日的師父,沈洛年雖有點火大,倒不好惡言相向,只哼聲說:“對啦,都是我錯。”
“當然是你錯,清嬿脾氣好得很,誰不知道你脾氣古怪?你可不能因為救過清嬿就擺臉色啊!”
張如鴻一面與蔣杰攜手往外走,一面笑著說:“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呢,這時候還有空吵架?”
這倒也是,黃清嬿就算有了誤會,依然是言語有禮,也沒怎么責怪自己,自己發火倒有些無聊……見張如鴻與蔣杰離開,沈洛年又看了黃清嬿一眼,見她仍低著頭不發一語,于是輕嘆一口氣說:“我回去了。”
“等一下。”
黃清嬿突然開口。
沈洛年一愣,目光轉過,卻見黃清嬿不知為何怒氣突然降下了大半,取代的則是更多疑惑的情緒,只聽她低聲說:“若不是如鴻提醒,我一時之間居然忘了你救過我。”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沈洛年哂然說:“你請如鴻小姐教我功夫,已經沒欠我什么了。”
“不是這個問題。”
黃清嬿搖搖頭,望著沈洛年說:“我不明白,若你從一開始就打算演戲算計我,為什么還愿意舍命救我?”
“我哪知道?”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演戲算計也是你說的,我說的你又不信,還有什么好問?”
黃清嬿昨晚氣昏了頭,沒想到此事,這時越想越不對,她左思右想,遲疑了片刻才有點膽怯、半信半疑地說:“我……真的誤會了?你和小韻不是……”
“拜托!”
沈洛年終于忍不住說:“那丫頭毛都還沒長齊,別說我根本沒抱著她,就算真抱著她能干嘛?不就跟抱個娃兒一樣?”
這話可就有點無禮了。黃清嬿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若在小韻面前說這種話,她會生氣的。”
但聽到沈洛年口中說出這種話,黃清嬿的疑惑終于消失,就算是演戲,在背后這樣說自己的情人,那也太過分了。
沈洛年手一攤,正想多罵兩句時,他念頭一轉,搖頭沉吟說:“話說回來,她應該要開始長大了,再過一陣子當真不能亂碰。”
“小韻長大?”
黃清嬿大吃一驚說:“怎么辦到的?難道是你幫她治好的?”
“呃……”
跟這女人說話真麻煩,老是不小心就說溜嘴。沈洛年呆了半晌才說:“其實不是我治的。”
不然還有誰能辦到?歲安城中難道還有人醫術比號稱神醫的沈凡高明?若真有,狄韻又豈會等到今日?難怪狄韻對他如此信賴,而這人連亂以他語都不會,不可能這么會演戲……黃清嬿想起自己剛剛的責難,心中愧疚,低下頭說:“我本來也想過,小韻再怎么討厭我,該不會這么過分,可是……”
“哈哈,這倒難說。”
沈洛年忍不住笑著搖頭說:“那臭丫頭可壞心了,你還是小心點得好。”
聽沈洛年這么說,黃清嬿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這人真是口無遮攔,怎能這么說小韻?”
黃清嬿那張還帶著點羞澀與歉意的玉顏一笑,讓人仿佛置身在暖濃春意之中,沈洛年不禁為之怦然心動。他凝視著黃清嬿片刻,這才忍不住轉頭低聲罵了一句:“真受不了。”
“什么?”
黃清嬿一呆。
“沒什么。”
沈洛年胡亂搖了搖頭說:“回去了吧?”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她臉龐微微一紅,含笑看了沈洛年一眼說:“我還沒說完呢。”
“又怎么了?”
沈洛年皺眉說。
“你既然能提早知道犬戎族出現的方位,豈不是能指引我們逃脫的方向?這才是我找你最主要的目的,剛剛和小韻商量時,她卻表現出不很確定的模樣……”
說到這兒,黃清嬿微微遲疑了一下才說:“我以為你們到了這種時候還想開玩笑,更不高興……看來她只是想讓我來找你而已。”
“不是。”
沈洛年哂然說:“她雖然亂來,但這件事確實搞不清楚,頂多有點懷疑。”
狄韻也不清楚?黃清嬿有些意外地說:“那么你能判斷敵人的方向嗎?”
“要看情況。”
沈洛年說:“若像赤濤那樣,運足妖炁沖來,我就能事先感覺到,若是收斂著妖炁慢慢圍上,這兒周圍各種動植物的妖炁太多,不到一定的距離不易察覺。”
黃清嬿恍然說:“你那時確實提過,因為在海上你才能發現。”
她記得倒清楚,沈洛年點頭說:“對。”
“那就沒辦法……”
黃清嬿有點煩惱地說:“只能靠那縛妖派的羅鏡探路了。”
“如果我有發現,會告訴你。”
沈洛年一轉念又說:“對了,得小心對方的鼻子,狼人鼻子很靈。”
卻是他突然想起當初背著狄純被鑿齒一路聞著血腥味追殺的往事,最好別又再來一次。
“這我們知道。”
黃清嬿點頭說:“但他們若靠嗅覺,速度必須放慢,半個小時應該安全……既然這樣,我們回去吧?”
在這些聰明人的面前,自己不用多傷腦筋,沈洛年點頭說:“你先走,我過兩分鐘之后才回去。”
黃清嬿微笑搖搖頭說:“一起走。你沒有輕疾,我不能放你一個人在這兒。”
“呃,這個……”
沈洛年有點掙扎地說:“其實……”
黃清嬿臉色一變說:“其實你有?沒有炁息的光靈師怎能使用輕疾?”
沈洛年張嘴半天,最后終于說:“有是有,別問原因好不好?”
若在其他狀況,沈洛年可能還會死撐不認,但此時畢竟狀況特殊,自己明明有輕疾卻不肯說,萬一因此誤了大事、害死了誰,可有點不好意思,若一直沒人提起也就算了,此時黃清嬿這么一問,沈洛年終于老實招了出來。
黃清嬿看著沈洛年片刻才說:“你的使用者名稱是?”
沈洛年聳聳肩,把另外一個新取的名稱說了出來:“光靈師沈凡。”
等黃清嬿測試,確認沈洛年當真有輕疾后,她上下看著沈洛年,目光中滿是疑惑。沈洛年當然不會解釋,只干咳了一聲說:“這件事,最好別告訴其他人。”
黃清嬿一怔說:“沒有別人知道嗎?小韻呢?”
“她不知道。”
沈洛年皺眉說:“那丫頭很啰嗦,知道了又問半天,反正你知道就夠了吧?萬一有重要事情緊急通知,可以告訴我一聲。”
“萬一真有事情發生,我又通知了你,瞞不住大家的,到時候要怎么解釋?”
心思縝密的黃清嬿可不像沈洛年這么大而化之,她搖頭說:“而且小韻才是你的上司,萬一有事,難道我能替她下令?你該盡快讓她知道的。”
也對,若黃清嬿傳訊給自己,別人也就罷了,不可能瞞得過狄韻、張如鴻這種角色。沈洛年抓了抓頭,卻又想不出辦法,只好臭著臉說:“隨便吧!我找機會告訴她就是了。”
黃清嬿看沈洛年的動作,想起自己昨晚居然以為這人城府奇深、十分會演戲,因此氣了一夜,倒是忍不住自嘲地苦笑嘆了一口氣。
“干嘛?”
沈洛年問。
黃清嬿倒有點不好意思,微微搖了搖頭,這才微笑說:“就算你有輕疾,也不用為了避嫌而冒險,還是一起回去吧?”
“好吧,走。”
沈洛年懶得一直拒絕,當先往回走,走沒兩步,只聽身旁跟上的黃清嬿說:“小韻真的還不知道?”
“嗯。”
沈洛年點了點頭。
“如果連小韻都不能知道,那還有誰能知道?”
黃清嬿笑問:“不會只有我知道吧?”
這世上,知道自己輕疾使用名稱的人,除葉瑋珊與懷真之外,確實只有黃清嬿,而那兩人恐怕早就以為自己死了,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有點感嘆,但這自然沒什么好說的,他只說:“我不認識什么人。”
黃清嬿本是開玩笑,沒想到沈洛年竟會如此答復,她微微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兩人目光相對片刻,黃清嬿勉強笑了笑,不再多說,加快腳步,向著來路返回。
沈洛年也不追上,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隔著約莫半步的距離,回到人群之中。
這時休息半小時,主要是讓馬匹休息,并順便整理裝備,準備輕騎逃跑,眾人都是變體者,剛剛那段短時間的急馳并不怎么辛苦,此時大多各自散開趺坐,見兩人一前一后地回返,多少都有點訝異,不過其中最感到驚訝的,不是別人,正是狄韻。
這群人中,只有她知道昨晚的事,也大概猜得出黃清嬿的反應,不過今日一大早就開始逃命,沒空思考怎么解決這誤會,卻不料兩人一起消失片刻后,居然仿佛沒事般地回來了?沒想到那愛裝年輕的臭老頭居然有這手功夫……不過此時實在不適合抓人拷問,狄韻牙癢癢地瞪了沈洛年好幾眼,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先放在一旁。
而另一個情緒氣息比較特殊的人就是洪治平了,他只瞄了兩人一眼,馬上就轉過目光低下頭,臉上表情雖沒什么特別變化,但沈洛年卻看得出來,他身上透出了一股沉痛自傷的氣息,另外還有少許的怨妒與不快,不過他既然喜歡黃清嬿,這是正常反應,沈洛年看在眼里,也是無可奈何。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張如鴻與蔣杰也趕在出發前攜手返回,眾人這時除武器外,只帶著最基本的隨身物件,當下照著原先的計劃,策馬狂奔,一路向兩百公里外的東方密林奔馳。
這個計劃果然不錯,犬戎族的大軍看來當真布置在南方,眾人往東這么一沖,雖然很快就被禺彊族的人面鳥發現尾隨,卻一直沒有大群敵人從其他方位趕上,只在途中曾遇上兩次數十人的犬戎族小隊攔截,但這樣的小隊伍又怎會是這群人類青年菁英的對手?領頭的狄韻速度不減,冰矢亂射,打得狼人們抱頭鼠竄,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中午之前,馬隊已沖入那綿延數百公里、處處濕地的沼澤密林區,再度脫離了禺彊族的空中監視。
到了這兒,眾人都松了一口氣,當然,此時仍未完全脫險,雖不用擔心被犬戎族從森林外包圍住,但也因地形的關系,已無法高速奔馳,若天黑前有強大的犬戎族狼人入林順著氣味追蹤,未必躲得掉。
所以雖然暫時安全了,一行人仍在羅鏡領路指引下,繼續往森林的東方深處移動,為了避免被犬戎族以氣味追蹤,隊伍不時一步一顛地涉水過溪、穿越淺灘,也顧不得人人衫褲沾滿泥水的不適。
而沈洛年除了隨大家奔馳之外,也把注意力集中在感應妖炁上,但這兒和噩盡島差異太大,周圍無論是動物、植物許多都帶著大小不同的妖炁,有些甚至還在不斷變化著,這就好比在一個喧鬧的環境之中,原本輕易可以聽到的聲音,也會變得聽不清楚,所以除非狼人迫出如戰斗時使用的強大妖炁,想感應到實在不容易。
還好葉瑋珊與三女商量的計劃,確實掌握了犬戎族的大概布局,當順利深入近百公里之后,眼看天色漸黑,眾人找了個幾乎看不到天空的隱蔽洼地停了下來,等待大魔導師杜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