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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二章 想去死就隨便你

  這一停下,黃清嬿、狄韻、張如鴻又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和葉瑋珊遠距離開會,至于其他人,這時也沒什么裝備可以整理,眾人安置好馬匹,拿了一點簡單的糧食果腹,除了幾名隨官被派到外圍偵查外,也各自找地方休息。

  沈洛年卻不急著坐下,眼看沒事,當即悄悄繞到外圈去踱步,他心里有數,等那些女人討論完畢,狄韻八成馬上會過來找自己算帳,他打算繞遠點躲起來,多少拖延一點時間,說不定可以少挨一頓罵。

  不料三女分開之后,狄韻卻沒尋來,沈洛年等了片刻,反而有點疑惑,忍不住從密林縫隙往內探頭偷看狄韻,卻見她過去那總是帶著甜笑的小臉,此時眉頭深鎖、目光凝視著地面,走到無人處站著,渾身上下隱約透出一股惶恐的擔憂氣息。

  那小惡女在干嘛?雖然此時的狀況確實很危險,但不久前她看來沒這么緊張啊,為什么突然變成這樣?若是剛剛聽到了什么壞消息,黃清嬿、張如鴻也該有相同的反應才對,但她倆卻沒透出什么特別的氣息……沈洛年看了半天,正自狐疑,卻見那營副李允生向著狄韻走,似乎想過去搭話,但狄韻卻不像過去一樣地笑顏相對,而是遠遠看到他就輕搖了搖手,仿佛叫他別靠近。李允生微微一愣,也只好聽命地回身離開。

  也就因為狄韻這么一個轉身,沈洛年這才發現她正口唇動個不停,原來她正和人以輕疾對話,看那神態該不是葉瑋珊?那會是誰?莫非是杜勒斯?

  而狄韻轉過身之后,目光開始向四面掃動,似乎正有點焦急地在找人。沈洛年看了幾秒,終于確定皺起眉頭的狄韻應該正在找自己,眼看她焦急中一面漸漸冒出火氣,看來當真有事,沈洛年遲疑了一下,還是探頭從樹叢后走了出來。

  狄韻一看到沈洛年,先是瞪了他一眼,隨即馬上快步走近,拉著沈洛年到林后,一面低聲說:“我媽找你。”

  “啊?”

  沈洛年一呆說:“干嘛?”

  “她說你說不定會有辦法。”

  狄韻咬著下唇說:“你真有辦法嗎?”

  “我有什么辦法?”

  沈洛年說。

  “這時候還裝什么傻!”

  狄韻頓足說:“你要是沒辦法,我媽就要來了啊!我媽哪打得過赤濤啊,你別害她好不好?”

  “我害她?”

  這臭丫頭講不講道理啊?沈洛年張口結舌了半天才說:“你媽干嘛來?現在杜勒斯怎樣了?”

  “杜勒斯叔叔一直沒接輕疾的訊息……”

  狄韻那對秀眉緊蹙著,煩惱地說:“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所以我媽才要來啊。”

  沈洛年還沒張口,狄韻突然又低聲生氣地說:“我哪有逼他!媽,你要來也別一個人來……我當然知道色鬼鷹和你不能一起離開歲安城,但是你哪有自己一個人打過仗?萬一發生意外怎么辦?”

  狄韻正和狄純說話?看來她娘是自己說要來,不過這丫頭跟她媽說話還真沒大沒小……沈洛年正想著,只聽狄韻又說:“你本來就糊里糊涂的,就算赤濤追不上你,萬一被禺彊族四面圍上呢?這兒可不是噩盡島,闇神之鏡的效果沒這么大,司令又沒要你來……什么?我當然也擔心杜勒斯叔叔!但是叔叔比你可靠多了,如果連叔叔都……嗯?……什么?那渾蛋白癡只會裝傻!哪會有什么辦法?”

  渾蛋白癡在說誰?沈洛年忍不住瞪了狄韻一眼。

  “好啦!我問就是了。”

  狄韻說到這兒,抬頭瞪著沈洛年說:“我媽說除非你有辦法,否則她非來不可,她說杜勒斯叔叔照顧我們母女這么多年,不能不管……你……你真有辦法嗎?”

  狄韻和狄純對話的時候,沈洛年也一面思考著,杜勒斯和眾人分開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天了,照理來說,早該完成引誘赤濤的任務,何況他看來如此衰老,就算擁有強大的魔法能力,精力想必也已漸漸衰退,不可能和赤濤打到現在,此時還沒能抽空回復訊息,恐怕真是兇多吉少……沈洛年看著狄韻說:“你媽若來,打算怎么找人?”

  “還不就是飛過來到處亂找!”

  狄韻憤憤地說:“到最后看是先遇到赤濤還是禺彊族大軍,然后就完蛋了!真是糊涂!”

  “怎么能這樣亂找?”

  沈洛年皺眉說:“那樣不是找死嗎?”

  “媽,沈凡也說你找死!”

  狄韻又轉開頭,以輕疾對著遠處的狄純嚷:“就算晚上禺彊族大多休息,又怎么找人?千羽引仙者的視力雖好,天黑了也沒用啊,若真有辦法,司令早就叫色鬼鷹來了,哪會等你?”

  且不管狄純怎么和狄韻辯解,沈洛年往東方望了望,突然說:“那是安荑嗎?”

  “什么?”

  狄韻一呆回頭。

  “應該是她正牽著馬偷偷往西繞。”

  沈洛年回頭說:“她沒告訴你嗎?”

  “糟了,媽,你一直胡鬧,害我忘了安荑一定也待不住!媽,你先等等,我找安荑。”

  狄韻說話的同時,已經探頭往人群休息的地方看過去,果然安荑和那匹叫作飛絮的馬都不在。她一頓足說:“輕疾,讓我和安荑聯系!”

  狄韻等了幾秒,安荑似乎沒打算回復,她馬上望向沈洛年說:“她在哪兒,你知道嗎?”

  “才剛走不遠,她似乎怕驚動了人,還沒敢上馬。”

  沈洛年往西方指指說:“再走遠點我可能就感應不到啰。”

  “快領我去追她,她去才真的是送死。”

  狄韻抓緊沈洛年的手臂說:“用魔法比較不引人注意。”

  沈洛年點了點頭,與狄韻同時施展風移咒往外飄,果然奔出不到半公里遠,就攔到正牽著飛絮往西走的安荑。

  安荑一看到兩人以魔法飄掠而來,吃了一驚,手足無措地呆立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狄韻見安荑停下,腳步也跟著放慢。她緩緩走到安荑面前,凝視著她,卻沒開口,安荑低下頭避開狄韻的目光,過了幾秒才說:“韻小姐,我去幫干爹送馬。”

  狄韻過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氣,擠出笑容說:“安荑,這事讓我處理好嗎?”

  安荑抬起頭說:“韻小姐,您有辦法嗎?”

  狄韻若有辦法,就不會和狄純扯這么久了。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輕嘆一口氣說:“你去又能做什么?”

  安荑遲疑了一下,這才低聲說:“不管結果如何,總得有人去看個清楚,干爹畢竟對我和雪莉……”

  “我去。”

  沈洛年插口說。

  狄韻和安荑同時一愣,轉頭看著沈洛年。狄韻張大小嘴說:“你去?你打得過赤濤嗎?”

  “廢話,當然打不過!”

  沈洛年瞪了狄韻一眼,確認了一下左右手上的魔法小抄,又摸了摸腰間的古仙雙翼,這才說:“專心逃,可能有機會……不過杜勒斯就算還活著,應該已經離開和赤濤打斗的地方,我也只能附近到處晃晃,找不到也沒辦法了。”

  這人若真是自己父親,讓他這樣去冒險對嗎?但讓母親去當然也不行,至于安荑去根本毫無意義,更是提都不用提……狄韻看著沈洛年,張開嘴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反倒是安荑先回過神,她凝視著沈洛年說:“很危險的,你為什么要去?”

  為什么?為了狄純、狄韻還是為了安荑?又或者因為當年畢竟和少年杜勒斯有過交情?沈洛年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也許只是單純看不下去吧,讓安荑去不是明擺著送死嗎?

  其實若真遇到敵人,別說戰斗,就算單論逃竄,自己恐怕都遠不如修煉百年、有燕仙之號的狄純,但自己至少還能靠著感應能力搜尋,當真找不到也就算了,總比讓狄純亂找得好。

  不過這些自然沒必要說清楚。沈洛年搖搖頭沒回答安荑,轉頭看著狄韻說:“既然我去,記得叫你媽別跑來。”

  安荑一愣說:“韻小姐,燕仙阿姨要來?”

  狄韻一時還沒想清楚該不該讓沈洛年去,但總之安荑不能去。她吸一口氣,對安美說:“所以這件事你別擔心,由我們處理。”

  安荑還有點遲疑地說:“這……”

  沈洛年卻有點失去耐性,忍不住皺眉說:“難道真能靠你找到人?說不定還得多派個人去找你。”

  安荑也有自知之明,她孤身一個人往回走,就算只遇上犬戎族的小隊,恐怕也是死路一條,此時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打探,當然不可能有把握。沈洛年說得雖然難聽,卻是實話,不過眼前這個怪力神醫縱然有些無法理解的能力,但真能找得到人嗎?安荑停了幾秒,看著沈洛年說:“你……有把握嗎?”

  “這可不能打包票。”

  沈洛年哼哼說:“有沒有命回來都不知道。”

  安荑一愣,正說不出話,狄韻已經微笑接口說:“別理沈凡,他只是喜歡胡說,知道該怎么辦的。”

  安荑雖然還是不放心,但畢竟十余年來一直都服從著狄韻的指示,她終于回頭對狄韻說:“我明白了……韻小姐,是我自作主張,請韻小姐責罰。”

  “你帶著飛絮先回去,我和沈凡還有我媽商量一下。”

  狄韻不提責罰,只柔聲說:“下次可不能這樣啰。”

  看著安荑牽著飛絮回頭離開,狄韻松了一口氣,但還有母親和沈凡的問題沒解決,狄韻目光一轉,臉上的微笑消失,拉下臉瞪了沈洛年一眼說:“安荑也是情急,干嘛兇她?”

  “那種死腦筋,不能跟她繞圈子。”

  沈洛年白了狄韻一眼,頓了頓說:“她從小跟你一起長大,在她面前干嘛還演戲?我看她好像也隱約知道你真正的個性。”

  “這不叫演戲,這是禮貌!難道生氣一定要罵人,不能好好說嗎?”

  狄韻罵。

  “禮貌?那對我和你媽怎么這么兇?”

  沈洛年瞪眼。

  “因為你是渾蛋!”

  狄韻叉腰說:“是哪個欠罵的變態叫我別假笑、有話直說?”

  “呃……”

  沈洛年倒是無話可說,他抓抓頭說:“那你媽呢?”

  “最親的人當然不同,在她面前還要注意這些不是累死了?我媽又不介意!”

  狄韻一揮手,搖頭說:“不提這個,你打算怎么找杜勒斯叔叔?”

  沈洛年轉頭望向西方說:“到那附近到處繞一繞啰,看能不能感應到他的炁息。”

  狄韻微微一怔,這渾蛋感應炁息的能力確實有點古怪,說不定真能找到人,不過他除了移動快速之外,只會一些半調子魔法,真能讓他去嗎?……狄韻正望著沈洛年思考,耳中又傳來狄純的傳訊,她一頓足說:“等我先跟我媽說好,你別急著去。”

  這才轉身走開兩步,低聲和狄純聯系。

  杜勒斯若真出了事,八成也已經死透了,確實不急于這一時,沈洛年聳聳肩,卻聽狄韻說:“媽,沈凡說他要去,要你別去了。嗯……嗯……對……什么?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她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瞪了沈洛年一眼后,又接著說:“我知道,我會跟他說,你別擔心。”

  狄韻結束了和母親狄純的通話,回頭怒瞪著沈洛年,一時卻沒開口。

  又發什么瘋了?沈洛年挑眉問:“你媽怎么說?”

  狄韻卻沒開罵,她忍住氣,緩緩說:“我媽說你找人的能力比她厲害很多,所以聽到你愿意幫忙她就放心了……真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信任你,喂!你真有把握嗎?單純送死就不必了。”

  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我不去,難道要你媽去亂撞?”

  “若你沒把握……”

  狄韻眉頭皺起,沉吟說:“我只好拜托色鬼鷹去看著我媽,一面請司令幫忙想辦法攔阻,但這當然是下策,萬一我媽不聽,硬是要來恐怕誰也攔不住,或者干脆騙她你有去……”

  “你這小惡女好狠,當真不管杜勒斯了啊?”

  沈洛年倒有點意外。

  “我不是不管,是沒辦法!你怎么和我媽一樣不可理喻?”

  狄韻生氣地說:“現在除了相信叔叔能自行脫困之外,還能怎么做?你以為我舍不得你死嗎?想去死就隨便你!渾蛋!”

  “你這兇丫頭脾氣真大。”

  沈洛年好笑地說:“我去看看吧,不會冒險的。”

  眼看沈洛年要走,狄韻喊了一聲:“等一下!”

  “還要干嘛?”

  沈洛年問。

  “我媽說……”

  狄韻停了幾秒,這才咬牙切齒地說:“她說你應該有輕疾!真的嗎?怎么可能?”

  “呃……”

  倒忘了狄純應該知道這事。沈洛年張大嘴,還不知道該怎么辯解,狄韻看著他的表情,已經知道這是事實,忍不住破口大罵:“太過分了,你這渾蛋!你居然不告訴我媽輕疾名稱,只告訴別的女人?這算什么?你這負心薄幸的臭老頭!”

  “媽啦,負心個屁!她說什么啊?你又想到哪兒去了?”

  沈洛年忍不住叫。

  狄韻雖然氣不過眼前這沒把自己母親放在心上的渾蛋,不過她可也不想讓兩人“復合”何況此時不是算帳的時機。狄韻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這才說:“干嘛把輕疾名稱當秘密?這算什么意思?不想讓人打擾,大不了不回啊。”

  沈洛年暗叫倒霉,皺眉說:“因為不好解釋……我是有打算跟你說啦,只是來不及。”

  不久前在黃清嬿勸告下,他確實有打算告訴狄韻,沒想到還沒來得招認就被逮到。

  “我才不是問這個。”

  狄韻一把抓著沈洛年衣領,那張小臉湊近,兇巴巴地說:“你這莫名其妙能用輕疾的怪胎光靈師,懶得跟我解釋原因就算了,但我媽明明知道你有輕疾,為什么不肯告訴她名稱?她剛還有點不敢跟我說呢,你欺負我媽!惡劣!壞蛋!”

  這可說來話長了……沈洛年愣了愣,翻白眼說:“不講關你屁事!到底要不要我去找人?”

  “回來再跟你算賬!”

  狄韻松開手說:“雖說晚上禺彊族和犬戎族多半會休息,但也偶有例外,你自己小心點,死了可去不了龍宮找女人,哼!”

  “知道啦,啰嗦。”

  沈洛年轉身正要走,狄韻又喊:“站住!白癡老頭!”

  “又干嘛?誰白癡?”

  沈洛年回頭瞪眼。

  “還不承認?”

  狄韻回瞪說:“輕疾名稱呢?還要我問?”

  “嘖……”

  沈洛年抓頭說:“光靈師沈凡。”

  “記得別從正西面繞出去,犬戎族的大軍應該已經接近森林外圍了。”

  狄韻說:“從西北繞吧,敵人該比較少。”

  沈洛年點頭,這倒真的挺重要,若自己一頭沖入狼人群中,別說搜尋杜勒斯了,連自己都得被追殺。

  “有任何狀況,隨時與我聯系。”

  狄韻頓了頓又說:“軍隊慣例,我們使用者名稱都是軍階加上姓名,若官階改變就……”

  “知道啦。”

  沈洛年已經聽黃清嬿說過,他打斷了狄韻的話說:“你是‘統校狄韻’對吧?”

  狄韻微微側頭,狐疑地看著沈洛年說:“你怎么知道?誰沒事跟你解釋這些?難道軍隊中還有別人知道你的輕疾名稱?”

  “唔。”

  沈洛年暗叫不妙,轉身說:“天快黑了,我先走,有重要事再用輕疾說。”

  他風移咒本就未解,當下身軀輕化,仿佛一縷輕煙般地往外飄了出去。

  “你這渾蛋……小心點。”

  此時沈洛年已經去遠,狄韻向著西方凝視了片刻,這才輕輕一頓足,扭頭往回走。

  □在這道息濃重處,輕化狀況下的沈洛年以初階風移咒推動的速度比噩盡島上又稍快了些,雖仍比不上千羽引仙者的高速,也比眾人騎馬奔馳快,他離開時天色本已漸暗,不久后完全落下,還好今夜天色清明,靠著透入密林的星月微光,速度倒沒慢下來。

  不到一個小時,沈洛年已從西北方繞出密林。他望望空中,果然沒有禺彊族的蹤影,這才心中稍安,在這數百公里寬、毫無遮掩處的原野中,若遇到會飛的敵人追擊,那可是最危險的事,就算他能感應到空中敵人接近,也無處可躲。

  為避免引人注意,貼地飛行雖稍慢,卻比高空飛行安全,他就這么順著地勢起伏高速往西方飛,總而言之,得先沖過這兩百公里的原野,回到當時的那座小森林,才能知道狀況。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沈洛年到了那小森林東方不遠處,他躲在一座小丘后,遠遠望去,那林倒樹折的模樣簡直是慘不忍睹,仿佛同時受到地震和風災侵襲一般,大部分樹木都已折倒滾散、四處翻疊,躲過一劫的,只有一些低矮的小樹,凄涼地孤立在那大片狼藉雜亂之中,在清冷的月光下微微顫動著。

  這其實也不意外,除了龍王母那種高等天仙外,赤濤可是沈洛年見過最強大的妖仙之一,拆個森林只是小事一樁,卻不知道杜勒斯死了沒?

  死了就白來了,自己可找不到死人啊……沈洛年稍微閉目休息片刻,讓自己的精智力——或者說魔力稍微恢復,這才繼續飄身而起,向著那宛如廢墟般的森林飄去。

  森林此時一片死寂,沈洛年慢慢地往森林西面搜尋,一面順著森林的地勢擴大搜尋范圍。

  這兒畢竟不是噩盡島,沈洛年對自己的感應能力也不是很有信心,加上杜勒斯就算活著,也一定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妖炁,以免被敵人發現,若不是在極近的距離內,未必能夠察覺。

  飄著飄著,沈洛年突然一驚,落到了下方林叢間躲起,卻是在西南方數公里外,沈洛年感受到一股強大妖炁,似乎正是那條有翅膀的紅色肥龍——赤濤的妖炁?原來他沒走?

  赤濤這時候的妖炁其實正刻意收斂著,和前幾次碰面時那種洶涌外散的感覺大不相同,只不過這兒因為被破壞得太過嚴重,能跑的生物都跑得差不多了,干擾感應的妖炁少了許多,所以沈洛年才能提早察覺。

  既然赤濤沒走,除非他打累了就地睡覺,不然就是杜勒斯還活著?沈洛年感應著森林內外的炁息,卻沒能感覺到杜勒斯的那股妖炁。

  這附近應該也沒有犬戎族吧?否則就像赤濤一樣,自己應該有感受才是……沈洛年這下可安心不少,他雖然體內沒有妖炁,不容易被敵人察覺,但畢竟仍有人類的體氣,犬戎族這種嗅覺靈敏的妖族,正是他的克星。

  話說回來,應龍的嗅覺誰知道好不好?萬一他鼻子挺靈,靠過去可不大妥當……

  媽的!躲在這兒胡猜也不是辦法。沈洛年心一橫,拔出天仙飛翼,貼著地面,向赤濤的方位飄去。

  剛飄出一小段距離,沈洛年心中突然浮現一股怪異的訊息。他微微一驚,停了下來,目光向四面望了望。

  是凱布利嗎?難道它突然又成長了?沈洛年心念旋即與尾隨在不遠處的凱布利聯系,只和過去一樣,感受到它那單純的喜悅情緒,其他仍是一片空白,并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

  也是,過了百年才成長到有最基本的意識,這幾個月又一直都只用最少量的道息喂養它,想成長也沒這么容易,大概是錯覺吧?沈洛年搖了搖頭,再度往赤濤那兒飄。

  但才剛往前移動了數公尺,那股怪異的警訊再度出現,這可不大對勁。沈洛年停下好片刻,這才一怔低聲自語說:“精靈?”

  沈洛年口中的精靈,正是與他締結了魔法契約,進而幫他使用魔法的仙界生命,過去的百年歲月,昏迷的沈洛年在不覺時間流逝的情況下,于幻夢中與這精靈相處許久,兩人雖然語言不能互通,但最后也漸漸地有了默契,終于使沈洛年了解了精靈意思,找出醒來的方式,也使得他雖然魔咒念得很不標準,卻依然可以使用魔法。

  非冥思狀態時,沈洛年雖仍和精靈有一定程度的模糊感應,但過去精靈一直沒表示過什么,從清醒到今日將近四個月,還是精靈第一次在這種狀況下對沈洛年發出警訊。

  也許精靈覺得自己跑去找赤濤是百分之百送死吧?沈洛年遲疑了一下,低聲說:“我不是去打架的。”

  精靈并不明白人類的語言,相對地,精靈的語言沈洛年也聽不懂,不過精靈也沒再傳來警告的訊息,不知道是不是明白意思了。

  其實不用精靈告知,沈洛年也知道這趟十分兇險,但不接近又怎么分辨杜勒斯的生死?沈洛年搖搖頭,繼續往前方飄。

  靠著到處傾倒的林木遮掩,沈洛年逐漸接近,終于到了可以從縫隙中偷窺的距離。沈洛年趁著月光望去,果然看到赤濤那巨大的紅色身軀,他身子伏在一片亂七八糟、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上,兩片巨大的蝠翼收在背后,那一對大鼻孔張弛之間,傳出宛如鼓風機般的呼吸聲,雖然隔著數十公尺,仍讓人聽得一清二楚。仔細看去,赤濤的雙目半睜半閉的,看那氣息并沒睡著,仿佛正等待著什么。

  沈洛年目光從赤濤身上轉開,四面一巡,不禁暗暗訝異,雖然說這森林幾乎都被赤濤毀了,但這附近百余公尺內卻毀得更為徹底,不只樹倒林折,連折斷的樹干、植物都已消失,只看到高低起伏、混雜著草葉斷枝的泥土地面,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兒有過一場大戰,也正因為這兒變得特別空曠,沈洛年才能隔這么老遠就看清赤濤的模樣。

  這兒既然變成這樣,杜勒斯也沒地方藏啊,不可能還留在這里,但若是如此,赤禱在等什么?沈洛年心中迷惑,屏住呼吸順著外圍緩緩繞行,才剛繞了半圈,他心中一驚,突然停了下來。

  卻是沈洛年雖沒感受到杜勒斯的妖炁,卻察覺到這附近的仙界空間,除了跟著自己的精靈之外,還有另一個精靈的存在,這代表著附近有其他的魔法使,而這魔法使,當然不是赤禱。

  且不管那魔法使是不是杜勒斯,這附近明明沒有其他的人啊……沈洛年繼續順著空地外圍繞,確實除了正中央的赤濤之外,沒看到任何其他活著的生物。

  莫非杜勒斯雖然死了,精靈一時還沒離開?總不能過去打跑赤濤驗證吧?只要杜勒斯在這片空地,應該就是死透了,就算沒死自己也沒能耐救出他,還是先走遠些,用輕疾問問小惡女有沒有什么主意。

  沈洛年剛繞完一圈,又瞄了赤濤一眼,不禁有點狐疑,赤濤的氣息似乎有點變化?從剛剛的等待,似乎多了一點驚訝和欣喜……媽的,這頭肥龍在暗爽啥?不大妙,實在不大妙……沈洛年冒起了不祥的預感,身上寒毛不由自主地豎起,當下一轉身,向著東方飄退,但就在這一瞬間,赤濤雙目一睜,渾身妖炁迸起,大吼一聲,對著沈洛年展翅沖來。

  完蛋了!他什么時候發現自己的?沈洛年一身化五,身形急閃,向著東方急沖,身后原本翻倒的林木,被赤濤往外急涌的妖炁炸得四面亂噴,赤濤身形未至,巨口一張,一股強大妖炁對著沈洛年急轟。

  這股浩然妖炁范圍宏大,沈洛年發現自己五道人形通通包在其中,根本沒有閃避的作用,而自己沒有道息或炁息護體,可受不了妖炁攻擊。沈洛年當下將五道身形合而為一,扭身間兩柄天仙飛翼破空急揮、十字交錯,在與妖炁接觸的那一剎那,身形一瞬間由輕化重,全身轉換出巨大質量,以強大的物力轟上妖炁。

  兩方一撞,仿佛轟雷一聲爆響。赤濤這股外發妖炁不敵沈洛年的巨力,當場結構崩散,仿佛亂流一般向著沈洛年全身涌來、浸透而過,卻已經失去了效果。

  同一瞬間,沈洛年握著天仙飛翼的雙手虎口同時震裂流血,一股強大的反挫力道從手至臂,一直傳到身軀。雖然因為他全身質量極大化,連帶使得身體各部分組織結構不易變形受創,但這股強大力量傳遍全身,細微之處仍不免受損。這一剎那,沈洛年全身劇痛,首當其沖的兩臂,皮膚內層無數微血管在這瞬間迸裂,表面泛出豬肝般的赭紅色。

  赤濤微微一怔,對準凝定空中的沈洛年,一口集結如束的妖炁再度噴了過去。

  沈洛年可不敢再受一擊,何況這道妖炁遠比剛剛那一大片集中凝結,威力想必更強,就算靠著龐大質量產生的物力硬劈,自己的肉身也承受不住那樣的反挫。他顧不得渾身劇痛,馬上轉重為輕,倏忽閃開十余公尺,避開了赤濤的第二擊,一面趁機施展光術療傷。

  赤濤見沈洛年如鬼魅般、毫無征兆地在眼前消失,也是一驚,他那大頭亂扭,想找出沈洛年的方位,而沈洛年當然不敢停留在原處,他忽現忽隱地,只繞著赤濤身后逃,至于進攻,他可連想都不敢想。

  赤濤當下瘋狂般地扭轉身子四處張望,雖不時在眼角看到一絲人形殘影,但才轉頭,那身影卻又馬上消失,加上他又感應不到沈洛年的妖炁,這么無頭蒼蠅般地轉了片刻,就是找不到人,但聽周圍破風異嘯忽起忽沒,那古怪的人類明明還在近處……赤濤狂怒之下,大吼一聲,兩扇巨翅一展,一股強大妖炁猛然往四面八方爆出。

  沒得躲了!沈洛年只好再度舉起天仙飛翼,對著襲來的妖炁劈下,又是轟然一聲巨響,沈洛年再度擊破迎面而來的凝結妖炁,與此同時,感應著妖炁狀態的赤濤終于確認了沈洛年的方位,當下一扭頭,那條長尾挾帶著龐大力道,對沈洛年攔腰急掃。

  而掌握著時間能力的沈洛年已經先一步由重轉輕,再度借著風移咒的推動力,一瞬間閃開了十余公尺遠,讓赤濤的長尾掃了個空。

  赤濤沒想到居然還是沒逮到這沒炁息的古怪人類,他狂怒下連聲怪吼,揮爪、甩尾、振翅、吐息,妖炁仿佛沒有目標般地到處轟擊。那些妖炁或收束、或亂炸,逼得周圍林木斷裂飛滾、地上泥塊翻彈四濺,把沈洛年本來藏身的這附近數十公尺地面,打得翻了個身,與剛剛赤濤伏地處頗有幾分相似。

  沈洛年也是暗暗叫苦,雖然收束的妖炁不難躲,廣泛的妖炁也勉強能以力破之,但這么幾次擊破妖炁,不只是全身劇痛,粗腫發脹的手腕肩背根本也沒時間治療,此時從手掌一直到整個上半身都已逐漸麻木,再這樣下去,還沒等到精智力不足,說不定自己已經無法精準控制風移咒,到時候恐怕閃不過那一束束強大的妖炁。

  不能這樣耗下去,先跑再說!沈洛年這時顧不了杜勒斯在哪兒,扭身就往外逃,但赤濤雖然抓不著到處飛竄的沈洛年,當真比起速度還是比他快,幾次撲空之后,索性沖到前方胡亂轟擊,又逼著沈洛年回頭,這么連續數次捉迷藏般地追逃,沈洛年沒能逃掉,卻把那片泥土空地拓寬了三、四倍。

  媽的,既然沒法逃命,那就只好拼命,但對方妖炁強大,根本無法近身,又該如何拼起?魔法對這大家伙有用嗎?該先念哪一個咒語?沈洛年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空中妖炁突起,一塊比赤濤還大的巨石,毫無來由地從空中加速墜下,正對著撲向沈洛年的赤濤砸去。

  這是怎么回事?沈洛年一愣間,卻見赤濤一聲怪吼,妖炁轉向往上轟,炸開了那塊巨石,同一瞬間,沈洛年眼前一花,杜勒斯竟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低聲說:“別動!”

  “咦?”

  沈洛年才一愣,卻見杜勒斯一把抓著自己左手,口中快速默念著咒語。就在赤濤再度撲來的瞬間,沈洛年眼前突然變成一片漆黑,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

  “啊?”

  沈洛年才剛驚呼半句,噗地一聲,已經穩穩地落在地面,周圍同時傳來一股濃重的泥土氣味。赤濤呢?沈洛年愕然抬頭往上望,他怎么飛到半空中去了?不過雖然是這么感覺,沈洛年依然什么都看不見。

  剛剛不是還有月光嗎?就算突然烏云掩月,也不會黑到這種地步吧?沈洛年用右袖揉了揉自己眼睛,依然是伸手不見五指,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感覺到凱布利傳來的焦急感,卻是它不知為什么也在數十公尺高處,卻沒法往下接近,似乎找不到接近的通路。

  自己沒讓它飛起來啊……難道并不是赤濤和凱布利飛起,而是杜勒斯把自己帶到了下方的洞穴?這是怎么辦到的?他正迷惑時,發現杜勒斯正松開自己的手,輕嘆了一口氣。

  “杜……這個……大魔導師?你沒事?”

  沈洛年問了一句。

  黑暗中,杜勒斯聲音中帶著倦意,他輕吁一口氣,緩緩說:“不用隱瞞了,沈大哥。”

  “呃?”

  露餡了嗎?沈洛年一愣,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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