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沈洛年目光望去,只見對面湖泊上空天壁的某處,透出一片古怪的漆黑,仿佛一片黑布吊在半空,但那吸盡一切光芒的濃黑讓人感覺像是天空破了一個大洞,而從這兒望去,看不出那洞到底多大。
那兒似乎不斷透出挺濃郁的道息?沈洛年剛剛急著說服敖歡,對周圍環境沒多花心思,這時才留意到內宮的道息濃度竟比外面高出不少,最濃稠的地方,似乎正是那片漆黑之處。
而無論是外宮或內宮都可以自由地引入炁息,這倒是好消息,若都像當年那某個古怪的應龍寶庫把這種聯系斷絕,住在里面的人可不怎么舒服。
沈洛年發呆的時間不長,只不過幾秒,湖泊那端嘩啦一聲,敖歡又沖了出來,眨眼間就殺回沈洛年身旁,他剛一落地,馬上左右張望說:「沒有其他人來吧?」
「沒有,人呢?」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暗暗心驚,敖歡速度快到這種程度,表示他操控著極為龐大的妖炁,這樣強大的炁息用來飛騰,就算單純比較騰挪變化,恐怕也不會比自己慢到哪兒去,面對妖仙自己還有逃命的機會,遇到天仙,果然是毫無抵抗的能力。
「容叔正在化形,我先趕回來。」敖歡干笑說:「沈小弟,剛剛那幾個問題……」
沈洛年知道敖歡不是說謊,倒也不想賣關子,趁著敖容出現前簡單解釋也好,當下說:「我是鳳凰換靈。」
「嗄!」敖歡驚呼一聲:「你……你就是沈洛年?你不是說沈凡?」
「兩個都是我的名字。」沈洛年厚著臉皮說完,又好奇地說:「你知道我的名字?」
「當然知道,鳳凰之外的唯一鳳體啊!天啊!原來是你!有鳳體幫忙,那兩個仙獸當然能提早化形。」敖歡大驚小怪地說:「我想起來了,你上次也說過要找懷真!難怪、難怪,咦,我怎么感應不到你體內的渾沌原息?」
被笨狐貍吸光了!沈洛年沒打算回答這問題,直接說:「等我傳了焰華的話之后,我想求見龍王母。」
「龍王母……不行啊。」敖歡搖頭。
「為什么?」沈洛年正問間,湖水那端嘩啦一聲又是一人沖出水面。沈洛年目光望去,見那是個眼如銅鈴、發須如刺、虎背熊腰、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那雄壯的身軀筋肉糾結,披上一片有些簡陋的黑色戰甲,除了稍矮一些之外,正是好一條粗豪大漢。
這是敖容嗎?沈洛年不禁瞪大眼睛,這些能化形的妖族似乎可以對自己外型稍做調整,所以化為人形之后,多半顯得頗為俊美,這莽張飛造型的大漢真不知是哪個時代的審美觀?
大漢飛行速度雖不顯威勢,卻似慢實快,沈洛年才這么一恍神,他已飄落兩人之前,那雙銅鈴般的大眼,凝視著沈洛年說:「本仙敖容。」他聲音雖不太大,但那四個字卻沉郁如滾雷,一個字一個字地敲入沈洛年耳中。
好粗獷的聲音。沈洛年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說:「焰華托我傳一句話。」
「請說。」敖容說。
「她要告訴你,她已經煉成天仙了。」沈洛年說。
這話一說,敖容那仿佛厚鐵般的臉孔神色未變,目光中卻透出一股欣喜的氣息。他那雙巨目又瞪大一分,大聲說:「當真?」
「真的。」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聽說她沒去登記。」
「這么說,實驗仍有收獲!沒想到那孩兒能修至天仙,太好了。」敖容說完咧開嘴,仰天哈哈大笑。
「恭喜容叔。」敖歡跟著笑說。
「什么實驗?」沈洛年忍不住低聲問。
見沈洛年知道了七、八成,敖歡也不想隱瞞,有些尷尬地低聲說:「新種實驗。」
原來這敖容和麒麟產子,是某種實驗?卻不知兩人之間有沒有愛情?看敖容意外的模樣,原來的目標該不是天仙,卻不知道是什么?沈洛年正思索著,只聽敖容又自語說:「有一萬年了吧?雖不算快,卻也不慢了……人族少年,焰華那孩子脾氣可有進步?」
一萬多年前我又不認識焰華!沈洛年翻著白眼說:「不知道。」
「我糊涂了,你當然不知。」敖容笑了兩聲,轉頭看著敖歡說:「不知那孩子是否照規矩行事,那可是她當年自己訂的,哈哈。」
這個自己倒知道,沈洛年接口說:「麟吼一族雖然脾氣不好,確實挺講規矩。」不過沈洛年有句話沒說——只有你那女兒偶爾會忘記規矩,需要別人提醒。
「真的嗎?那就好!總算等到了一個好消息,既達天仙境,麟吼一族日后當能自保,那孩子沒讓我失望。」敖容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掃向沈洛年說道:「人族少年,多謝你帶來此訊。」
「沒什么。」沈洛年說。
敖容上下看看沈洛年,開口說:「你修光靈?焰華那孩子將麒麟胎血給了你?」
天仙果然一個個眼睛都很利。沈洛年微微一驚之后,老實地說:「是,否則我體無炁息,進不了龍道。」
「嗯……」敖容點頭說:「少年,焰華既然托你傳訊,想必和你關系不錯,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什么事?」沈洛年皺眉又說:「其實我事情挺多,最好找別人幫你。」
「我想送個東西給焰華那孩子,順便交代幾句話。」敖容搖頭說:「除你之外,無人可幫。你放心,我也會送你一個好東西當謝禮。」
龍宮中看來沒人愿意找焰華,敖容又不能出內宮,難怪找自己幫忙……不過若只是送個東西給焰華,沈洛年倒不會排斥,就算不提和焰丹的交情,單是那滴麒麟胎血就是個很大的人情,何況以焰華的個性來說,知道后恐怕馬上就殺了過來,也不用自己跑一趟……沈洛年點頭說:「若我能順利離開龍宮,自然幫你轉交,送我東西倒是不必了。」
「這話是什么意思?出去有何困難?」敖容訝然說。
「我想找龍王母問個問題,討個東西。」沈洛年聳聳肩說:「萬一惹她生氣,不就走不了了?」
「找王母?」敖容一愣,和敖歡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搖頭說:「不行。」
「只是見個面也不行?」沈洛年皺眉問。
「不行!」敖容搖頭說:「王母此時向來不見外人。」
又遇到死胡同了。沈洛年抓抓頭,突然說:「那你們能幫我問龍王母嗎?」
敖容愣了愣,沉吟說:「這倒可以研究,你想問什么?」
「第一件事,我想知道懷真的下落。」沈洛年說。
「那只修成天仙的調皮小仙狐?」敖容咧開嘴說:「難道焰華想找她麻煩?」
「是我自己想找她。」沈洛年看著敖容的表情,不難知道他的想法,只好皺眉補充說:「別誤會,她以為我死了,我只是想告訴她我沒事。」不過焰華想找懷真麻煩?這件事自己倒不知道。
「這倒可以問問。」敖容雖有些意外,仍點點頭說:「就這樣?」
「我還想討一些玉膏。」沈洛年說。
「玉膏乃珍稀之物。」敖容皺眉說:「據我所知,此物極少,不易求得……你要玉膏所為何事?」
「解除植入人體的蘇瑤。」沈洛年說:「歲安城不少女子身受此害。」雖然有個自愿的狄韻是特例,此時就不提了。
「植入蘇瑤?」敖容望著敖歡,沉吟說:「這似乎是仙狐族的催情手段?」
別看敖歡在虬龍族天仙中最年輕,可也有數千載壽命,知道的事并不少。他點頭說:「但植入人類女子身上倒是新鮮,以前還沒聽說過。」
稚嬉堂與仙狐族有關之事沈洛年已經從山馨口中聽說,此時懶得等他們研究,插口說:「若玉膏真的很缺,只要給我……大概指頭大小就好。」沈洛年希望至少治好狄韻、安荑、雪莉三人,至于其他女子雖然也挺可憐,反正不認識,一時也管不了這么多。
敖容沉吟說:「很難,如今石脂不足,王母的玉膏恐怕都拿來催化白玉精了,新的一批沒這么快出來。」
白玉精?當時輕疾說過白玉高精浸入萬年虬龍之涎,可生石脂、玉膏;石脂對妖族有好處,玉膏則適合精體吸收……沈洛年也不知道虬龍族弄這些干嘛,但若真的沒有,也沒法逼對方變出來給自己。沈洛年正思索時,敖容突然轉頭望著敖歡說:「這兩件事你幫他向王母問問吧?」
敖歡瞪大眼說:「我去?」
敖容說:「我還有事和這人族少年說,這門暫時由我幫你看著。」
答應的人可不是我啊……敖歡為難地說:「容叔,王母若是正忙著,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說不定還會被言叔、冷叔罵。」
「就當幫我個忙。」敖容揮手說:「敖冷、敖言那兩個老家伙看到我老是啰哩啰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快去、快去。」
天仙雖然威風,但天仙中最小的一個還是只有被使喚的份,等敖歡一臉委屈地去了之后,敖容目光轉回沈洛年,一笑間突然張開大嘴,從喉中噗噗吐出兩顆拳頭大的晶瑩圓球狀物。圓球浮在空中,表面微微抖動,似是軟物;球中七彩流轉、光影生滅,煞是好看,敖容看了看,對沈洛年一遞說:「這是龍涎珠,又叫龍珠,一個幫我拿給焰華,另一個就當我送你的禮物。」
龍珠?好像是個挺珍貴的東西……沈洛年還沒來得及拒絕,龍珠已輕飄飄地往他面前晃來,沈洛年只好伸手接過,一面說:「其實不需要送我東西……」
「不用介意。」敖容打斷沈洛年的話說:「虬龍修至天仙,龍涎吞吐間蘊化七珠,此珠具碎炁之能,分神其中,隨心所欲、妙用無窮,不過分神之法只能修煉其一,多也無用。」
居然是口水!這些老龍的口水還真多功能。抓著龍珠就仿佛捏著兩顆果凍球,沈洛年不敢用力,有些別扭地捧著說:「碎炁之能是什么?」
「就是破壞炁形。」敖容頓了頓說:「龍珠固化后,表層的龍涎凝體可驅散炁息,使散溢遠離,若針對對方弱點攻擊,將有奇效。」
破壞炁息代表著什么沈洛年可是十分清楚,原來對付妖炁,不只鳳凰的道息散化這招?就算龍珠效果遜于鳳凰,但能碎散敵人妖炁,也幾乎是立于不敗之地了,虬龍族能稱霸妖仙界,果然有幾手壓箱底的功夫,還好天仙虬龍才能使用龍珠,否則別的妖族都不用混了。
既然只是多余的龍珠,倒可以拿一顆去玩,話說龍珠這東西為什么不是六顆或八顆,一定要七顆呢?沈洛年正亂想,敖容又說:「我女焰華靈似虬龍、體近麒身,她雖修至天仙仍無法自產龍珠,卻應該能辦得到分神操控。你告訴她,只要吞入體內分神煉之、固其形體,自能操控由心。」
「既然焰華才能修煉,給我干嘛?」這擺明是敖容用口水制造的東西,沈洛年絕不會吞到肚子里去。
「問得好。我經多年研究,才找出個無需分神就可以操控的辦法。」敖容那張大黑臉有點得意地說:「只要將此珠與心蠱妖靈融合,雖不能如心指臂般地操控,亦可聽命驅策,只不過隔了一層。」
聽起來有點像梭狪的珠子?這樣就比較容易懂了。沈洛年正暗暗點頭,只聽敖容跟著說:「不過這么一來,本體之氣僅可供養不能傳輸,除威力會降低外,成靈時間也比較漫長……但若有成,仍不失為一個保命之物。」
連這活了數萬年的老龍都用「漫長」來形容,看來短時間內是別想用這東西了。沈洛年正有點興趣缺缺,敖容已經開始傳授蠱化之靈的制造方式,聽到最后,敖容說:「如此一來,當可凝成與你心意相連之無形體原生妖靈,理論上此妖靈存在于虛無、仙凡之間,光透即散入仙界,不知會如何顯形?我未能實際驗證,難以推敲……」
「不就是影蠱嗎!」沈洛年從聽到法門開頭就頗為懷疑,聽到最后終于確定,忍不住插口說:「看起來就像一片影子。」
「影子?有道理。」敖容訝異地說:「原來外界早有這種法門?我是從一般蠱化之術推演而出,此法雖原理艱澀,但操作異常簡單,另有流傳也不為奇,只不過此法除了可以用在龍珠上,還有什么用途?」
「據說是用來嚇人……」沈洛年說:「不過我大概不適合。」
「何出此言?」敖容意外地問。
「每個人只能有一只蠱,我已經有了,沒法另造一只。」沈洛年說:「雖然也是影蠱,但是已經有了形體,恐怕不適用。」
「不可能……影蠱能成形體,那要多久的工夫?」敖容瞪大眼睛說:「你的影蠱何在?」
沈洛年只好讓等在龍道外的凱布利鉆入。總算它體積極小,體內蘊含的微弱妖炁還夠穿過龍道,很快地,那比指頭略大的黑色甲蟲,出現在沈洛年身旁,歡快地繞飛,沈洛年一面說:「沒騙你吧。」一面把其中一顆龍珠遞了回去。
敖容卻不接,只張大嘴說:「你莫非另有獨門養顏之法,并非少年?」
「呃……」沈洛年搖頭說:「這就別研究了,拿回去吧。」
「不,當然要試試!我本來就想告訴你實驗之后要想辦法通知我結果呢,這下不用等了!」敖容透出興奮的炁息,倏然探手,一把抓著正亂飛的凱布利,端詳片刻后說:「我傳你化靈融煉心法,讓你的影蠱之靈透入其中。」
「你不是說不能有形體嗎?別把我的影蠱弄壞了。」沈洛年可不管龍珠有多珍貴,他對凱布利頗有感情,不想拿它冒險。
敖容也不介意沈洛年失禮之處,只端詳著凱布利說:「此物所含妖炁若增加,體積馬上就會變大,對吧?」
這倒是真的。沈洛年剛點了點頭,敖容已經接著說:「這就對了,這看似形體,其實都是妖靈與妖炁凝成,并非真有形體,否則未達妖仙境,怎能自在化形?這屬于原生小妖的變化方式。」說到這兒,敖容緊捏著凱布利,另一手搶過龍珠,兩邊一拍,凱布利就這么被塞入果凍狀龍珠之中。敖容兩眼放光地說:「這影蠱靈氣十足,可能比我料想的還好,沒想到你恰好有影蠱隨身,剛好讓我看看實驗結果。」
這條老龍原來是個實驗狂?難怪會跑去弄個新種出來……沈洛年這才發現不妙,連忙說:「萬一失敗,我的影蠱會不會出事?」
「這無形之物存在于仙凡之間,想死沒這么容易。」敖容興致勃勃地說:「我這就傳你入靈與固化心法,很快的。」
既然不會死,那就試試吧,若凱布利真多了個不怕炁息的外殼,以后打架倒是可以出來幫點忙。當下沈洛年照著敖容的囑咐,讓凱布利的妖靈化散入龍珠之中。
果如敖容所說,影蠱那團黑氣緩緩化入龍珠的同時,本來的深黑色漸漸消失在龍珠的七彩流光之中,仿佛就這么被吞噬了,若不是沈洛年心中仍有凱布利的心靈聯系,恐怕已經緊張地找敖容算帳。
敖容也正瞪大眼睛凝視著龍珠,眼看黑影消失,他高興地說:「心蠱之系還存在?」
「還在。」沈洛年點點頭,又補充說:「但是感覺有點不一樣。」
「多了形體,當然不同。」敖容一笑說:「入靈之后,接著就是固化。固化的時間有限,你得盡快定出想要的形狀,為了方便攻擊,通常都化成劍、針、梭、刺等等造型,由你決定,但以心塑型并非易事,最好別選太復雜的形狀,否則容易弄巧成拙,那就只好……」
敖容說到這兒,突然一愣,低頭看著掌中,只見剛剛化入凱布利的龍珠,正緩緩地膨脹變形,變成一個手掌大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七彩琉璃糞金龜——正是云南蜣螂的模樣。敖容愕然說:「你弄的?」
「不是。」沈洛年搖頭。
敖容也不覺得這是沈洛年做的,要知道心念控制變形可不是寫字畫畫捏泥巴,平日生活沒法練習,能塑出個左右平衡的劍胚已經不簡單了,怎能在這一瞬間就變出個活靈活現的復雜生物?
「莫非是妖靈自己的主意?」敖容托著琉璃甲蟲說:「但此形貌破壞力不如劍形,不考慮換個模樣?」
沈洛年和凱布利溝通片刻后說:「它喜歡這樣,就這樣吧。」
「無形妖靈能培養得這么聰慧?莫非甲蟲類效果特別好?」敖容嘖嘖稱奇地托著七彩琉璃般的凱布利,上下打量。
其實沈洛年若是堅持,凱布利還是會聽命,但一方面沈洛年不想勉強凱布利;二來沈洛年也看慣了甲蟲模樣,現在突然從黑影變成七彩琉璃已經讓人很不習慣,若變成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那還真是無法接受,就算這些都不提……這畢竟是艾露選的模樣,為了這百年情分,也該留個紀念。
又過了幾秒鐘,隨著凱布利的固化完成,它突然騰起,歡快地在沈洛年身旁繞了兩圈,最后突然一轉,停在沈洛年腦袋上,輕輕地伏著。
體會著凱布利傳來的親近情緒,沈洛年心中暗想,以前一直讓它躲躲藏藏地跟著自己,倒是委屈了,此時身份雖然還不算完全暴露,但也不再是個單純的光靈師,加上凱布利形貌和過去大不形同,應該不用繼續躲了……沈洛年剛想到這兒,凱布利馬上傳來開心的情緒,又開始到處飛騰,從遠處看過來仿佛一朵小小的七彩焰光,高速地在他身旁繞出一圈圈艷麗光帶。
果然比以前更有靈性一些。沈洛年看著有如閃電般到處飛騰的凱布利,疑惑地說:「它的妖炁似乎提升了?」
「有了形體,這方面也會有增益。」敖容說:「它此后能自我修煉,能力不再受限于你所提供的炁息。」
沈洛年伸出手,讓凱布利飄落。被敖容這么一搞,凱布利不再是影妖,反而有點像是半妖半精的一種異物,龍珠雖沒有天仙飛翼那么輕若無物,也不算重,加上嬌小而流線的身段,在妖炁催動下,論起飛行之速、騰挪之快,恐怕不比自己差多少;配合上那不怕炁息的龍珠外層,該不會有什么風險了,想起以前總是擔心凱布利被人用妖炁炸散的日子,沈洛年輕撫了撫凱布利那已經固化的堅實身軀,對敖容行禮說:「多謝。」
「哈哈,不用掛懷。」敖容得意地說:「既然實驗成功,日后每個虬龍族天仙都可以多弄個蠱化龍珠!縱然比分神龍珠稍弱,戰力亦將大增,不過你要記得,龍珠表層一樣無法以炁息保護,若和堅固剛硬的東西硬碰,一樣可能會有損傷。」
這個倒是必須注意,沈洛年一面隨口問:「怎么早不實驗?」
「我不能離開內宮,孩兒們這幾年忙得很,對實驗也沒興趣,沒人肯幫忙。」敖容先搖了搖頭,隨即又露出笑容說:「但既然成功,稟知王母后,外宮當會派出人手協助搜集所需,我到時也選只類似的甲蟲化蠱培育。」
忘了敖容被軟禁的事了。沈洛年正有些不知該怎么說下去,敖容突然低聲說:「除龍珠之外,你另外幫我告訴焰華一件事。」
「請說,我一定轉告。」沈洛年說。
「聽說鳳體在百年前出現,是個人族男子,和懷真相識。」敖容神秘兮兮地說:「你可知此事?」
「呃?」沈洛年有點尷尬地說:「知道。」
「我也這么想。」敖容點頭說:「你既然認得懷真,應知此事,這么說來,那人你也認識?」
「這個……算是吧。」沈洛年抓頭說。
「太好了!雖不知鳳凰特性,但過了百余年,說不定轉換到一個程度了。」敖容說:「若當真如此,那人后代說不定也有機會擁有鳳體。」
敖容這話沈洛年倒不意外,真正的完全換靈和返祖畢竟不同,隨著時間過去,確實可能使得軀體逐漸改變,傳下血脈亦非不可能;而一般自然返袓者雖能出現某些妖族特性,這特性卻不容易遺傳。
至于被畢方羽銀以特殊方法催動完全返祖的蔣杰等人,因「人」的部分大幅減少,進而產生傳下血脈的可能性,但畢竟屬于特例,不能當作通論。
唯一不如敖容所想的就是——沈洛年可是昏死了百余年,離換靈完成其實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沈洛年自然不好意思拍著胸脯招認自己身份,只皺眉問:「那又如何?」
「告訴焰華,想辦法和那鳳體人族生個新種試試。」敖容拍了拍沈洛年的肩膀說:「這事你若能幫上忙,我另有重謝!」
媽啦!沈洛年被這一拍,重重咳了起來,居然叫自己當自己的媒人?這也就罷了,你那女兒早就子孫滿堂了啦!還要她生?
看沈洛年一面咳嗽一面猛翻白眼,敖容疑惑地說:「怎么?你不贊成?」
當然!自己可不想和人亂七八糟地配種。沈洛年咳了半天,這才穩下說:「不贊成!」
「為什么?」敖容疑惑地說:「上次我建議王母考慮看看,也被罵了一頓。」
這條老龍腦袋有問題嗎!居然跟龍王母說這種話?還好龍王母沒答應,否則不知會發生什么事。沈洛年張口結舌了半天,這才說:「萬一……萬一新種不好呢?那孩子豈不是很可憐?」
「唔……」敖容表情嚴肅起來,想了片刻才說:「難道焰華跟你抱怨過?」
「沒有。」沈洛年這才想到,自己這么回答確實像是在說焰華。
「嗯,就算沒有,恐怕那孩子也不會答應。」敖容沉吟說:「她恐怕還在生懷真娃兒的氣,大概也不愿意和那人族結交。」
沈洛年暗暗點頭,焰華一開始確實因為懷真而看自己頗不順眼,卻不知她們當初怎么結怨的?倒沒聽懷真提過,當年遇到焰丹時,懷真只說麟吼脾氣古怪,對麟吼一族看來也不算熟悉,直到當真和焰丹相處后,才逐漸不提此事,這印象莫非是從焰華而來?
反正敖歡回來前也沒其他事,沈洛年順口問:「懷真得罪過焰華?」
「沒有。」敖容搖搖頭,重重嘆了一口氣:「都怪我不會帶孩子。」
看著一個五大三粗的黑大漢這么說,沈洛年不知為何頗有點想笑。他忍笑說:「和你也有關系?」
「這么說吧……」敖容想了想說:「當初我和素紋約定過,這孩子由我養育,所以焰華出生后就被我帶回龍宮。她畢竟也有虬龍血統,稍微長大后我就以龍宮密法讓她化形為人,和其他虬龍娃兒們一起生活,雖然她脾氣急躁了點,畢竟是個漂亮女娃,大家還是挺疼她的,直到有天王母帶回了懷真,一切就變了。」
「難道發生了什么事?」沈洛年問。
「也不是。」敖容苦笑說:「焰華當時只是孩子,很多事情半懂不懂,那時她剛發現自己沒有母親,和別人不同,也不聽我解釋,整天亂發脾氣;但懷真卻已經是個漂亮大女孩,嘴巴又甜,不只長輩喜歡她,一堆年輕小伙子更是被迷得團團轉,兩邊這一對比,自然沒人理會焰華那孩子了。」
這倒是可以想象,懷真的喜欲之氣對年輕虬龍效果應該不小。沈洛年苦笑說:「所以焰華就怪上懷真了?后來呢?」
「久而久之,那娃兒越來越是孤僻。」敖容嘆氣說:「煉至妖仙后,她不聽我勸,堅持離開龍宮,之后就不斷聽聞她惹事的消息。別人看她出自龍宮,也不好動手,只好要我們處理,這么過了一段時間,雖然風波不斷,總也多能大事化小,沒出什么亂子……不料某次她居然說自己不屬龍宮,還化為原形,把龍宮派去調處的幾個年輕人揍了一頓,這可把王母惹火了。」
焰華當年的歷史還真輝煌,大概就是那時候焰華才開始定下規矩的吧?沈洛年說:「所以龍王母才罰你留在內宮?」
敖容停了片刻才點點頭說:「否則王母不會饒過她的,以我永鎮內宮換來她的自由也值得,只要她一直照著規矩行事,就不會惹到什么強敵……少年,你可知道焰華為什么托你傳話嗎?」
「不就是讓你高興嗎?」沈洛年問。
「不。」敖容搖頭說:「因為修至天仙后很難有人能真的傷害到她……她是想告訴我,就算我離開內宮,王母也不會找她麻煩了。」
沈洛年這才明白,點頭說:「那么你要離開嗎?」
「其實內宮除了做實驗有點限制,其他也沒什么不好……」敖容停下思索片刻,才接著又說:「你告訴她,龍宮最近封閉,我沒法出去,等過一段時間之后會去探望她。」
看樣子敖容并沒打算離開內宮,若真去探望,恐怕也是「請假」吧?不過這不關自己的事,沈洛年點點頭說:「知道了。」
該交代的已經交代,兩人又隨口說了幾句懷真和焰華當年的往事,沈洛年這才知道,原來懷真從小就偷遍龍宮,只不過通常賞玩幾日之后就會還回去,也沒人真的和她生氣,這「借東西」的壞習慣,卻是從小養起的。
至于焰華,卻是格外有打架的天賦,加上一股拼命瘋勁,就算修為比她高上三分的妖仙也不大敢和她交手,提起此事,敖容那張大黑臉看來頗為得意。
「歡小子要出來了!」說著說著,敖容突然低聲說:「快把龍珠和這蠱妖收起來。」
沈洛年連忙把準備給焰華的龍珠裝入腰包,至于凱布利還是讓它退出龍道等候最安全,沈洛年可沒忘記焰華隨手就找出凱布利的事,這內宮中每個都是比焰華修為高深的天仙,與其讓它躲起來,不如閃遠點避開。
凱布利才剛退出龍道,敖歡便穿出湖面往這兒飛,還沒落地就嚷:「沈小弟,王母要親自見你。」
「王母親見?怎會?」敖容訝然說。
「我也很意外。」敖歡望向沈洛年,眨眨眼說:「王母好像有點生氣,你隨我來。」
沈洛年本就想面見龍王母,此時當然不會拒絕,當下隨著敖歡往前飛,眼見敖歡沒入湖中,沈洛年只好散出炁息,排開湖水往下潛。
這湖水并不算深,只不過下潛三十余公尺就到了底部。敖歡領著沈洛年朝一個十余公尺高的洞穴入口穿去。
進入洞中之前,敖歡張口朝天,吐出一個七彩光芒流轉的長條梭狀物,此物懸浮敖歡頭頂,隨即脹大如手臂粗細,跟著大放光芒,將周圍洞道照耀得如同白晝,敖歡這才回頭笑說:「這是龍珠。」
沈洛年若早半個小時看到,說不定還有點意外,此時只平靜地點頭說:「和梭狪的飛梭有點像。」
「你是說變種狪狪?」敖歡果然是好為人師,一面往內飄飛,一面解釋說:「那是將全部心神煉入母珠,并以母珠操控小珠騰行的化蠱之法,雖然看來數量龐大,攻防時卻只能做簡單的變化,而威力最大的母珠若是受損,自身也會大受影響,和我們的分神煉珠法不同,更別提本身性質……」
「敖歡。」一個有點冷漠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敖歡的滔滔不絕。
敖歡一怔回頭,干笑說:「冷叔。」卻是兩人一面說一面飄,已經到了洞底一扇巨大門戶之前,當年隨著龍王母在歲安城外出現的敖冷、敖言兩人,正盤坐在門戶兩側。
敖冷、敖言望見沈洛年,也不打招呼,兩人同時揮手,那巨大門戶緩緩往外開啟,裂開一道兩公尺寬的縫隙,門戶入口處透出白色光芒,看不出里面是何模樣。敖歡望向沈洛年,伸手說:「沈小弟,請進。」
既來之、則安之,沈洛年御炁前行,穿入那片光芒之中。
一穿入門戶,眼前的白芒消散,身子也微微一沉,身后的門戶緩緩掩上,沈洛年這才發現此處竟然沒有湖水。他一面飄落地面,一面往前望,只見眼前一片寬大山腹,山腹當中盤據著一條百余公尺長的巨大青龍,正是龍王母的原形。
雖然那顆巨大龍頭的表情不易理解,但沈洛年倒是可以從龍王母透出的情緒判斷出龍王母此時心情真的不太好,卻不知是為了什么事情不高興?
而當初雖曾見過龍王母的真身,卻沒想到她今日會以原形相見,記得她比較喜歡人形不是嗎?沈洛年有些意外地踏前,向龍首所在的高處施禮說:「龍王母。」
龍王母那雙巨大的龍睛凝視著沈洛年說:「有一陣子不見了,洛年。」
一眠而醒,百年消逝,在歲安城那兒看著陌生的老友們,沈洛年一直有股淡淡的失落情緒,但在龍王母、翔彩婆婆這些妖族口中卻都只是一陣子……沈洛年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輕嘆一口氣說:「我是來向王母請教幾個問題的。」
「我聽歡娃兒說了。」龍王母說:「這百年來懷真那孩子并未與我聯系。」
果然沒有嗎?那后土當時為什么這么說?沈洛年沉默片刻才說:「龍王母可知道怎么能找到她?」
「本來我是不知道的。」龍王母望著沈洛年說:「但現在倒是有個想法。」
雖然不知道龍王母為什么這么說,沈洛年依然豎起耳朵,深怕漏聽了哪一句話。
只見龍王母往下俯視著自己,透出怒氣緩緩說:「懷真那調皮孩子,這次做得太過分了,我會通告天下,把她抓出來,好好教訓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