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選是燕仙狄純。」只聽紅鉆說:「傳說中,老怪物曾為燕仙萬里奔波、殺人盈野,一夜間把當年掌握歲安大權的道武總門殺到瀕臨解散,兩人關系十分深厚,會選狄韻主要也是看在這層關系。」
「這個不大可能。」季姐說:「燕仙身法是寓鼠嫡傳,就算計楚等人出手也很難抓住燕仙,而且她很少離開擎天塔。」
「找那位幫忙也不行嗎?」紅鉆突然壓低聲音說。
「不行,老板說不能讓那位接觸老怪物的事。」季姐聲音也突然嚴肅起來:「小心得不償失。」
她們在說誰?沈洛年困擾地抓抓頭,自己看來是猜不出來,只好努力把對話記住,救出狄韻后,讓她幫忙猜。
「……那么再來是黃清嬿、安荑。」紅鉆說:「老怪物分別和這兩人傳過緋聞」
「都是假的。」季姐說:「若我們抓了黃清嬿,狄韻說不定叫老怪物千萬別答應我們威脅呢;至于安荑,只是放個煙幕彈而已。」
「再來就是圓足教的艾露院長了。」紅鉆說:「根據調查,老怪物百年后重新出現,首先就是在圓足教那兒現身,他們之間似乎有特殊的關系。」
萬一她們打艾露主意可不行!沈洛年心中一驚的同時,卻聽季姐說:「不行,她是麒麟換靈,身懷樂和之氣,想綁走艾院長得先找到能抵抗樂和之氣的人。」
這似乎更困難。紅鉆呆了呆才說:「名單上只有這些人,那老怪物似乎沒什么朋友。」
「孤僻的老怪物!」季姐又罵。
「如果借著狄韻來抓到燕仙呢?」紅鉆又說:「再拿燕仙威脅老怪物。」
「這操作起來就復雜了。」季姐說:「若燕仙因此中計,那臭脾氣的老怪物恐怕會引以為戒,不再與我們談判。」
「那該怎辦呢?」紅鉆嘆了一口氣。
里面兩女困擾的同時,沈洛年卻在窗外暗暗抱怨……在這兒挨罵真不舒服,還不能回嘴,沈洛年正考慮干脆投降,回訊吵架,卻聽季姐又說:「我再聯絡試試,這次干脆直接提出要求。」
沈洛年耳中傳來通訊的同時,彈身往外,再度回到那僻靜之處接通說:「說吧。」
「答應我們一個要求,我們就放回韻小姐。」季姐沉聲說:「若你不答應,我們把韻小姐切成八塊,每天送一塊回歲安城。」
沈洛年其實很想問問是哪八塊,不過他可不想再等一次,只好配合地說:「什么要求?」
「我們會派人和你立誓約。」季姐說:「誓約中,我方釋放韻小姐,而你則需要答應一個符合人情法理,對你來說十分容易辦到,且不會對你或其他人造成任何身體傷害的要求。」
「所以……到底是什么要求?」沈洛年再問了一次。
「只要你立誓答應,之后我們自然會說明要求。」季姐說:「當然,萬一你到時反悔,就會因為違誓而死。」
「不能先說要求的內容?」沈洛年問。
「不行。」季姐說。
搞什么神秘?沈洛年很難得地施展時間能力來思索對方意圖。他想了想,眉頭一挑說:「那要求不會是幫誰解除主奴誓約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季姐的聲音倒是很平靜,淡淡地說:「誓約內容,你到時自然會知道。」
媽的,若是面對面,就知道是不是騙人的,除了納金族,沈洛年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想對自己提出這種怪要求,感覺到對方即將斷掉通訊,沈洛年忙說:「我怎么確定她在你們手中?」
季姐停了兩秒,隨即冷冷地說:「你認得她的哪個部位?手指?耳朵?鼻子?我們可以送過去。」
沈洛年不吃這套,哼了一聲說:「就算你送過來,我怎知道是不是新鮮的?讓她本人跟我說話。」
季姐沒料到沈洛年會這么說,她不再和沈洛年耍狠,淡淡地說:「誓約中會包含釋放韻小姐這條件,不用為此浪費時間。」
這倒也是,沈洛年故意說:「她現在在哪兒?難道不在你們身邊?」
「她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季姐不想和沈洛年多說,一轉語氣說:「我給你十分鐘考慮,之后我會再次與你聯系,另外,我不會接你的通訊。」說完隨即掛斷——她決定改換方式,若再傻等沈洛年來訊,說不定又被氣一次。
幾秒鐘之后,沈洛年再度回到那屋外,果然屋中兩個女人又開始「老怪物」、「老怪物」地罵著自己。沈洛年想了想,現在當務之急不是搞清楚對方的來路,而是救出狄韻,自己也不擅套話,和對方啰嗦下去還不如動手解決,可是里面有兩個人,萬一沒能在一瞬間解決,聲音傳了出去,那妖仙靈海恐怕馬上就殺了過來,到時可不容易脫身。
沈洛年想了半天,還沒想出什么好辦法十分鐘卻到了,季姐當下使用輕疾和沈洛年聯系,但沈洛年明知自己不會答應,索性悶不吭聲,不作回應。
屋內的季姐萬萬沒想到沈洛年居然敢不理會自己的傳訊,她呆了片刻,猛然一拍桌面說:「小鉆,馬上砍一截尾指給那老怪物送去。」
紅鉆吃了一驚說:「老板說別傷了韻小姐的,而且她又不……」
「傻瓜。」季姐皺眉說:「找個看來挺像的漂亮手指送去就好,誰認得出來?就算被認出不是,難道他不怕我們砍真的?」
「好主意。」紅鉆恍然大悟說:「那可得找個嬌嫩點的,前陣子買來訓練的女孩中,應該有適當的。」
季姐又說:「找個自愿的,別讓她受罪……除了獎金之外,記錄起來,日后好好培養。」
「我會處理。」紅鉆笑說:「她們都很聽話的。」
「嗯。」季姐滿意地點點頭,想想又說:「那根手指最好看起來慘一點。」
「我懂。」紅鉆說:「利刃截斷后,我會用銼刀再削下一截,看起來就像是用銼刀慢慢鋸斷的。」
「很好。」季姐笑了一聲說:「不過日后可得小心點,老怪物應該早已懷疑我們了,說不定會來找麻煩,可別讓他找到破綻。」
紅贊一笑點頭,轉身出門,沈洛年不禁暗嘆,這兩個女人可真是心狠,這樣就要砍手下的一根指頭?自己還是幫她們把這指頭省下吧。
沈洛年翻上屋檐,雙掌輕推間飄身而起,無聲無息地飛掠到正往前院走的紅鉆頭上,沈洛年也不放出炁息,他取出雙翼,身形倏然變重下沉,落下同時天仙飛翼左右交錯一劃,跟著他屈身輕踢紅鉆肩背,扭身回頭,撲向季姐門戶。
當沈洛年向門戶飛射的同時,紅鉆身子一僵,下一瞬間,那秀美的頭顱被血泉猛然沖起,在空中胡亂翻滾,隨著她身子扭倒,脖頸間噴灑的血液在院中畫出一大片不規則的紅色濃稠,和她身上的大紅旗袍相互爭艷。剎那間,院中滿是濃重的血腥氣味。
沈洛年不等屋內有反應,在紅鉆身子摔下之前,他少量炁息涌出,帶著身子沖出高速,直接破門沖了進去,又在入門剎那收斂炁息,只保持著高速往內飛。
門一撞開,里面一名女子愕然轉頭,見沈洛年手持雙刃高速接近,女子驚呼一聲,體內輕訣炁息猛然爆起,手旁茶盞對著沈洛年飛甩,一面向著不遠處掛劍的地方沖。
但當初沈洛年會在這妖炁普通的女子手下吃虧,除因那時不通武技、沒有炁息之外,主要是為了保護身后的黃清嬿,此時不但沒這顧忌,沈洛年之前散出炁息而提升之速,根本是她無法想象的程度,女子才剛扭身,沈洛年已近在咫尺,她只能爆散妖炁推出,想靠著炁息碰撞引來虬龍干預,說不定有機會保住一命。
但沈洛年可沒使用炁息,在這一瞬間,他手中天仙雙翼輕重揮舞,卷起一片狂風,風中一連串刀刃來回,仿佛在狂風中不斷轉折碰撞的無數砂粒,不過眨眼的工夫,他單憑一連串輕重轉換帶出的怪力,將那不算強韌的妖炁輕輕巧巧地肢解,正是十八撩亂之四——「飛砂」。
季姐一愣間,對方刀刃已經接近了她的腦門,沈洛年不等季姐慘呼,手中翼刃詭異地一轉,啪地一下,給了她后腦勺重重一擊。
季姐軟倒的同時,沈洛年右手收起飛翼,左手一挽將她抱起,馬上扭身穿門而出,逃之夭夭。
既然沒有炁息碰撞,虬龍族不會干涉,而季姐散出的妖炁在這妖仙群聚的山口鎮中實在不怎么醒目,何況又只是短短一瞬?等靈海與其他保鏢聽到下人稟告而趕到后進時,已過了一段時間,只找到躺在血泊中的紅鉆尸體,和門戶破損的空蕩蕩房舍。眾人匆忙跳上房頂,四面瞭望,卻只見黑夜沉寂,渾不知兇手躲到何處。
靈海等人聚集商議片刻,當即四面散開,并將消息傳播出去,整個山口鎮隨之暗潮洶涌,不少人在街頭巷尾搜查;而靈海并非沒懷疑沈洛年,畢竟下午時分他曾來搗亂般地偵查,只不過此時苦無證據,靈海也只能讓手下小心查看,再做打算。
而沈洛年早已帶著季姐飛出山口鎮,雖然這時已是深夜,背著一人畢竟岔眼,飛回歲安城的過程中若被誰注意到恐怕又會惹麻煩,沈洛年考慮之后直接往南飛入山林,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藏起來。
等了好片刻,見無人追蹤,沈洛年這才安下心來。他趁著星光仔細打量那叫作季姐的女子,果然就是那時突然出現的護士,不過她如今裝扮不同,也沒戴眼鏡,若路上遇到,真有可能認不出來。
她看來不到二十,比紅鉆還年輕,卻不知為什么被稱為姐?或許因為她功夫比較高,老得比較慢?
至于女子那不俗的外貌在沈洛年眼中自是毫無所覺,他毫無顧忌地搜索一遍女子身上,沒發現什么異物,當然更沒找到闇神之鏡。沈洛年想了想,仔細觀察女子體內炁息狀態,找出中樞之處,之后拔出天仙飛翼對著女子胸腹間輕輕一插;在翼刃尖端破入肌膚的同時,鮮血汩然滲出,女子也痛呼一聲,醒了過來。
「別亂動,我若捅下去,你這身妖炁就散了,重煉得花不少時間。」沈洛年低聲說。
女子看清眼前狀態,不禁心底發寒,這刀捅下去何止妖炁會散,命恐怕也會去掉大半條。
她忍痛咬牙,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裝得有些驚慌地說:「你……你是誰?我得罪你了嗎?」
還想裝傻?這女人演戲工夫真的不錯,沈洛年刀刃微微施力,下壓半分說:「名字?」
天仙飛翼雖然刃面銳利,側面可不怎么光滑,背面更是羽狀鋸齒,這樣緩緩往身體里面鉆可不好受。女子咬了咬唇,低聲說:「張季。」
似乎是實話?沈洛年又說:「張季,狄韻小姐呢?被帶到哪兒去了?」
張季做出夸異的神色說:「狄韻小姐?你說的難道是……」
她還沒說完,沈洛年刀刃下落,再壓入半分。張季痛呼一聲,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她已經忍不住運起妖炁抵御,但這兒可是妖炁中樞,受外力刺入的狀況下,妖炁根本無法凝聚。
沈洛年手握翼刃,緩緩說:「重新回答一次,玫瑰季蜂小姐。」
張季臉色微變,咬咬牙說:「被計楚他們帶回計氏一族的大本營——蛟龍浮殿。」
「把她送去那兒干嘛?」沈洛年皺眉,想起當年被幾條騰蛇追殺的往事。
張季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閉口不言。
或許是計楚他們的主意?沈洛年想想又問:「你們老板是哪一族的?」
張季沉默半晌,終于冷笑了一聲說:「殺了我吧。」跟著閉上眼睛,不再理睬沈洛年。
沈洛年微微皺眉,將翼刃又推入半分,張季雖是悶哼一聲,卻不肯張口。
這女人倒是視死如歸?沈洛年這下可有點困擾了,雖然憑借著輕疾提供的「醫學常識」,沈洛年可以知道如何才能讓對方感受到最大的痛苦,但沈洛年對拷問并沒興趣……可是這女人也不能不拷問,她們老板的身份、刺殺黃清嬿的陰謀還有那闇神之鏡的由來,都得花時間好好問清楚,不過眼前最重要的,還是把那小惡女救出來。
沈洛年想到這兒,搖搖頭右手施力,將翼刃壓入張季妖炁中樞,炁息順著翼刃一送,張季妖炁當即四散,道行瞬間消失,張季當場忍不住痛呼一聲,昏了過去。
沈洛年這才拔出翼刃,并以光術止血凝定傷口,隨著光芒散出,張季的傷口瞬間止血收口,但她依然昏迷不醒。
若一般妖族妖炁中樞被破,往往只有一死,而張季仙化程度不足,體質屬性人多于妖,中樞被破只會讓她淺薄的道行消失、不能惹麻煩;等傷勢復元后,卻有機會重新修煉,不過她恐怕是不容易有這機會了。
無論如何,此時她體無妖炁,至少變不出什么花樣出來,該把她先放到哪兒去?沈洛年考慮片刻,伸手把張季抱起,繞出森林,向歲安城飛去。
沈洛年最后決定把張季放在艾露那邊藏著,地點也不難決定,就是當初艾露安置沈洛年的那個地窖,只要把入口關上,她自然沒處可逃。
反正張季妖炁中樞已破,想等傷勢好轉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要重新修煉更不容易,失去妖炁、加上手無寸鐵,張季也只是個普通女子,身懷樂和之氣的艾露足以應對。
沈洛年其實并不是隨便決定的,張季這女人不但知道自己身份還有狄韻的許多秘密,牽涉重大,不能隨便找個人看著。歲安城中,裝傻的葉瑋珊不算進去的話,眼前確定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狄純母女和艾露,但狄純若知道這女人與狄韻失蹤有關,難保會做出什么事來,而且狄純雖比百年前多了點心眼,本性還是單純易欺有些傻氣,萬一被這女人騙了那就麻煩,悟徹人生的艾露反而比較沒有這種問題。
至于沈洛年自己,沒有其他選擇,當然只能去一趟蛟龍浮殿。
沈洛年一開始也曾懷疑,張季既然不怕死,何必說出狄韻在蛟龍浮殿之中?莫非是撒謊?可是沈洛年又能判定張季當時說的是實話。
這么前后一推敲,沈洛年心里有數,想必張季早已決定在某些狀況下,干脆告訴自己狄韻的去向,這也許正是把狄韻送到蛟龍浮殿的原因——自己就算知道了,也救不出來;換種說法,若當真跑去救人,就是送死。
但畢竟是因為自己才拖累了狄韻,無論如何總得試試,若對方拿狄韻的性命要沈洛年妥協,沈洛年當然不會答應,但這不代表他不想救出狄韻。
沈洛年在艾露那兒討了一頓吃食,簡單地略作修整之后再度騰飛而起,向記憶中蛟龍的老家飛去。
印象中,蛟龍的家可比山眠教還遠些,所以這次沈洛年沒有全力趕路,一方面是擔心路上遇敵……畢竟那隱藏于暗處的論劍館老板大概已經知道自己現在的目的地;二來速度越快,風阻與消耗炁息可不是線性般增大,稍微降低一點速度,卻能省下頗多炁息,也可以減少停下運炁的時間,畢竟想找地方休息行功,還得選個安全的所在,一樣浪費時間。
旅途上,沈洛年左右無事找了個時間和黃清嬿聯系,簡單告訴她狄韻的位置與自己目前的打算,最后只交代,若自己失敗回不來,要她轉告狄純去找艾露……至于那叫作張季的女人該怎么處置,到時就讓狄純去操心了。
黃清嬿不是狄純,雖仍擔心,卻不會失去理智,除囑咐沈洛年小心,并希望他定期聯系之外,也沒多問什么。
沈洛年飛行途中想起另外一事,倒是有點后悔,若知道馬上就要冒這么大的風險,或許不該去稚嬉堂找人給懷真送訊,若她知道自己活著,出來后又聽到自己死訊,豈不是多此一舉?還頗有作弄她的嫌疑。
總之還是活著回來好些,既然如此,好歹得臨陣磨槍一番。沈洛年索性一面飛,一面練習十八撩亂……想短時間內學會第七招是不大可能,但至少把前六招和輕重變化給揉合起來。
于是這十幾個小時成為沈洛年難得專心練習的一段時間,他不斷揮舞著變化繁多的各種變式,一面在天仙雙翼前后舞動之間快速轉換著質量變化,并把賴一心傳授的招式意境想辦法體會、揉合進去,而隨著逐漸地熟悉,也可以逐漸減少時間能力的運用,相對節省作戰時消耗的精智力。
不過這么一練習,難免又需要落下休息,不只是炁息需要補充,連精智力都頗有消耗,但畢竟收獲不小,沈洛年也不覺得浪費時間,反正狄韻短時間內應該安全,晚幾個小時影響不大。
次日下午,隨著逐漸接近目的地,沈洛年隔得老遠已經感受到了一群數百騰蛇毫不掩飾的妖炁,更里面,那和計楚等人相類的強大炁息應該就是其他蛟龍,看來在家中的妖族大都會散出己身妖炁,免得別人誤闖,當年自己感應距離太短,才犯了禁忌。
記得蛟龍人數不多,所以在當初龍族內斗的時候主動退離爭端,但就算人數少,加上那些騰蛇旁支,一樣十分強大;而一個堂堂龍族之中,想必有天仙存在,自己想偷偷混進去救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沈洛年考慮良久,終于作了決定,他先凝停在百公里外,把體內炁息養足,再把凱布利喚入腰包中,最后則是把看來有些黯淡的火浣外袍脫下收起,露出閃動著特殊光輝的血飲袍。一切準備就緒后,他渾身炁息爆出,斜沖空中,轟然一聲沖破音速,對著蛟龍浮殿正面沖了過去。
卻是沈洛年心想,既然不能溜進去,索性正面拜山,那幾條年輕蛟龍無端端把人類女子擄入殿中,總是說不過去,若對方當真不講道理,反正是一個死,還不如死得漂亮一點。
以這樣的速度,沒幾分鐘就接近了蛟龍浮殿,那轟隆隆的破空聲響一路傳來,沈洛年直沖到浮殿正面上方百余公尺外,這才倏然停下,凝停空中,讓凱布利跳出腰包,飄浮于身側,這才靜靜看著前方龐大有如城市的蛟龍浮殿。
蛟龍浮殿并沒有什么改變,依然與當年沈洛年遠遠瞧見時的形貌相同,那十余公里寬的巨大黃色浮石島嶼就這么毫無支柱地懸浮在高空中;這兒雖然以殿為名,其實仔細看過去,就是一個高低起伏的混亂巨石堆,外圍四處散布著體積龐大、赤紅色的龍頭蛇身妖族——騰蛇,其中最小也有四公尺余,大者則粗如巨木,一、二十公尺長的更是所在多有,當初追著沈洛年不饒不放,最后還跑去歲安城胡亂噴火的就是那種五、六公尺長的小騰蛇。
但沈洛年此時這么聲勢浩大地沖來,別說小騰蛇,連大騰蛇都不敢隨便接近,只帶著戒心遠遠望著沈洛年,更紛紛約束后代落地,不讓他們這時跑出去惹事。
雖說沈洛年表現出的炁息強度連山芷、羽霽都頗有不如,但這種破空高速只有某些專修輕訣的高等妖仙才能辦得到,可是從他體表散出的炁息光焰又看得出并非專修輕訣……如此一來,他的修為便顯得有些高深莫測,更別提沈洛年故意放出的龍珠妖蠱凱布利,這些騰蛇不免看高沈洛年一層。
沈洛年當然知道龍涎珠的意義,他這時也已經隱隱想出懷玉突然客氣的原因,此時面對蛟龍,不能力敵只能智取,無論是血飲袍還是凱布利,能增加身價的東兩當然是盡量擺出來。
沈洛年四面望去,看著周圍騰蛇透出的提防情緒,不免想起百年前遠遠偷瞄一眼,隨即被一群騰蛇小孩追得抱頭鼠竄的往事,與眼前一對比,他不禁有些感慨。
不過騰蛇雖有戒心,可不是怕了沈洛年,別說這兒是他們老巢,后面還有蛟龍當靠山呢。沈洛年停下沒多久,一條長二十余公尺的騰蛇緩緩浮起,停在沈洛年面前,口吐人語說:「蛟龍麾下迎賓——騰蛇紅離,請教道友族屬尊諱,此來何事?」
高等妖仙來迎接,很給面子了。沈洛年微微一禮說:「人族——沈洛年。」
人族?紅離頗為意外,雖聽說人族也有少數能修煉到妖仙境的人物,但大多止于初境,哪有看來這么高明的?
沈洛年見對方半信半疑,接著肅容說:「我人族帝女狄韻,數日前被幾位蛟龍道友于虬龍龍宮外帶回蛟龍浮殿,這件事虬龍族該也向貴方探詢過了吧?我是來接帝女回返的。」
這串話沈洛年可研究了許久,一方面把狄韻的身份抬高,讓對方更重視此事;二來把虬龍族扯進來,增加蛟龍族的顧忌,至于有沒有用……只能聽天由命。
紅離看著那疑似龍涎珠、在沈洛年身旁旋繞的凱布利,可不敢當對方是騙子,何況計楚等人確實在兩日前帶回一名人類女子,他沉聲說:「道友請進。」說完,紅離轉身向浮殿中央飛去。
沈洛年跟著飛行,心中一面有些忐忑,他來此之前,事先研究過的部分只到剛剛那兒為止,之后會遇到什么事、該怎么應付,可就完全沒概念了。
蛟龍族的規矩似乎沒有虬龍族多,紅離與沈洛年身后,不少大大小小的騰蛇跟著飛,頗有看熱鬧的意味;而紅離帶著沈洛年直飛到一個足有五百公尺寬的平臺上方,這才回頭說:「道友可于此處稍候,待我將此事上稟。」
「多謝。」沈洛年說。
紅離微微點了點那巨大龍頭,扭身去了;這時沈洛年才開始四面打量,這蛟龍浮殿,亂壘巨石看似雜亂,又頗有妙趣,而在亂石之間,出現了這么一塊不規則多邊平臺,卻和諧而不顯突兀,沈洛年本想留在空中,免得等等失了氣勢,但見圍在平臺四面、天上地下仿佛看戲的數百騰蛇,又頗有點提不起勁,想想還是落在地上,順便補回剛剛高速沖刺消耗的炁息。
這一落在地面,沈洛年才注意到地上的巨大石塊異常潔凈,莫非是因為這高空中罡風流轉、空氣澄凈,想累積灰塵也辦不到?只不知道,這些會飛的石頭到底怎么制造的……沈洛年瞄了凱布利一眼,不免有些狐疑,虬龍口水有這么多功能,卻不知這些飛天石頭和蛟龍的口水有沒有關系?
沈洛年正想著,突然在周圍數百道妖炁之間,有四股妖炁快速地掠入場中,他抬起頭一看,臉色不由微變,竟是計楚等四名蛟龍,難道剛剛紅離所謂的稟告,就是稟告這四人?
計楚等人看到沈洛年,也是又驚又喜,其中一人低聲叫:「真是這人類,太好了!」
「布陣!別讓他又溜了。」計楚對四面下令:「大家圍上!」
當下蛟龍們分四面散開,手中長戟同揮,妖炁泛出的同時寒氣彌漫,又是冰晶陣,而周圍騰蛇一陣騷動,原本松散的看戲模式一變,把廣場團團圍了起來。
從和赤濤的戰斗經驗來看,面對一般妖仙沈洛年無所畏懼,但對擅于使用道咒之術的妖仙,沈洛年占有的優勢卻不大,何況眼前有四個?不過沈洛年此時速度不但比過去快,還更為靈動,更別提還掌握了六招獨特武技,仍有機會闖出冰晶陣。
但問題是外面還有幾百條騰蛇啊,里面少說也有十幾名妖仙,能逃得掉嗎?就算逃得掉,那狄韻又該怎辦?自己可不是特別跑來練習逃命的。
看著圍上的計楚等人,沈洛年不禁苦笑,這下可真是自投羅網;既然力敵智取都不行,媽的,那就拼命吧!沈洛年罵了一聲,探手取出天仙飛翼,橙碧兩色炁息運起護身,有如閃電一般往外沖去。
沈洛年這一沖,馬上迎面遇上大片凝聚冰晶,但他倏然一個詭異折射,沖向另一個方位,這兒的冰晶卻只是稀疏散布。沈洛年手中施展「千針」高速前沖,將迎面冰晶一個個砍散,在那彌漫寒氣將掩到沈洛年身上之前,他身子一轉,又對著另一方沖去,只見他一陣亂砍,又是十來個冰晶粉碎。
沈洛年就這么高速來去,他那如電般的位移速度不斷避開冰晶陣的主力,但又到處沖撞、破壞冰晶,計楚等人正有些慌亂的時候,本來在周圍盤旋的凱布利突然加速,對著冰晶密度最高的地方沖去。
這下不只計楚等人意外,沈洛年也吃了一驚,他剛剛十分忙碌,到處挪移,也沒心思控制凱布利,只給了個「自己小心」的指示,不料凱布利愣了片刻,居然對著冰晶陣沖去。
凱布利飛行速度可也不慢,這一瞬間沖入冰晶,嘩啦一連串爆響,冰晶連鎖爆開,散出的妖炁與寒氣自然全部作用在凱布利身上,妖炁它自然不懼,寒氣呢?沈洛年心念關注著凱布利,卻不覺得它有什么不適。仔細打量過去,只見凱布利仍靈活地在冰晶陣中搗亂,短短幾秒過去,冰晶毀損大半,陣不成陣。
原來龍涎珠不只不怕炁息,連寒氣也不怕。這也有點道理,凱布利本是影蠱,與它化合的龍涎珠也不是活物,凝出的妖靈可說介于精、妖之間,結構性質和一般妖族不同是理所當然,只不知道它怕不怕炎氣?
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冰晶陣可說轉眼就會消散,想及此處,沈洛年心中一緊,消散之后呢?砍了這四條蛟龍嗎?別說不可能,就算砍了也走不出去,當下他下令凱布利回守,減緩破陣的速度,讓對方來得及補充;至于沈洛年自己則在其中到處亂晃,左劈一刀右砍一刀,裝成很忙的模樣。
沈洛年打的主意是拖延時間,若對方久攻不下,說不定會有長輩跑出來,從敖家虬龍的經驗看來,越是老輩的虬龍越好說話,計家蛟龍說不定也類似,反正逃跑也救不出狄韻,不如多耗點時間等變化。
這么又打了片刻,反而是計楚等人失去耐性。計楚突然大吼一聲,收了自己這方的冰晶,另三人一怔,跟著收斂,只見計楚往前一沖,揮動著蘊含輕爆炁勁的長戟,對著沈洛年殺去。
惱羞成怒了?但沈洛年反而更不怕這種攻擊,他倏然一身化五,避開老遠,只見對方長戟一陣舞動,卻是殺了個空,計楚大怒,長戟揮動間一道道氣刃對著沈洛年破空沖出。
但這些氣刃飛到一半,凱布利半空迎上,在它那七彩光芒華麗盤旋的過程中,一道道氣刃就這么在空中消散。
此時另一名蛟龍跟著撲上,揮動長戟和沈洛年纏斗——或者不該說纏斗,其實是一追一逃,一來沈洛年感覺到對方招式老練狠辣,不是這么有把握和對方過招;二來他也并非真想打贏,索性在場中大兜圈子,讓對方追擊。
計楚與剩下兩名蛟龍對望一眼,也都擁了上去。他們這時都注意到,破空氣刃很容易就會被那詭異的七彩異物破壞,但御炁于戟直接劈砍,那東西卻不敢接近,四人當下同時揮戟圍攻,四面八方攔截著沈洛年的去向。
這種近戰圍攻,沈洛年若及早飛騰逃跑,不難穿出,但他這時若當真逃跑,恐怕馬上引動周圍數百騰蛇的敵意,沈洛年只好靠著少人能及的閃避速度,在四把長戟之中周旋。
可是計楚等人的長戟招式似乎也是另一種配合的套路,隨著招式展開,四根長戟連成一片鋪天蓋地的刀山戟林,對著沈洛年慢慢壓來,他幾次嘗試躲避的方位,對方某支長戟早已等在那個地方,讓他越來越難以閃避,若不是他挪移速度遠超過一般人所能想象,早已受傷。
這狀態下,凱布利當然發揮不了功能,只能躲到圈外焦急地打轉,沈洛年雖想用十八撩亂以攻破攻,但看著周圍寒光閃動,處處都是刀鋒戟影,他也不知該如何下手。眼看著四條長戟編織成的圈子越來越小,數招之后,自己將避無可避,沈洛年不禁苦笑,自上次打跑赤濤后,自己就太托大了……看來今日決定直闖這蛟龍浮殿,終究還是錯了。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沉猛威嚴、聲如雷鳴,但對沈洛年來說卻有如仙樂的一聲呼喚從廣場的北面傳來:「都停手!」
聲音傳入眾人耳中,計楚等人手中長戟同時一滯;沈洛年別的不會,逃命功夫天下第一,馬上趁著對方這么一個疏忽,左閃右繞一溜煙鉆出圍困圈中,這才來得及轉頭,向傳來聲音的地方望去。
《噩盡島Ⅱ第八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