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京師官員驚疑那個錦衣衛千戶吃了豹子膽的同時,不少言官御史已在府中奮筆疾書,參劾錦衣衛御下不嚴,沖撞藩王,也有言官站在錦衣衛的立場上,言稱惡藩指使侍衛尋釁在先。
如今先帝喪儀已畢,藩王卻仍賴在京師遲遲不回封地,其居心不可不謂叵測……正的反的。黑的白的,皆喧囂塵上,朝堂眼看又是一場亂哄哄的罵戰。
怒氣沖沖的朱宸濠進了承天門,鐵青著臉往宮里走,午門前被大漢將軍攔下,出示了腰牌和藩王印寶后,大漢將軍匆匆入宮稟報,等了大約兩柱香時辰。
朱宸濠沉默地跟著領路的宦官不急不徐地朝乾清宮走去,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見了朱厚照后一定要狠狠參劾徐承重,指使手下毆打藩王侍衛。圣天子面前進獻讒言,咬死這兩條,憑著朱厚照對他多年的尊重,就不信不能把徐承重你的那身官皮扒了。
“我的皇叔,這是怎么了”朱厚照有些意外的看著自己的皇叔過來,然后看到自己皇叔直接給自己跪下,直接就哭了起來,這讓朱厚照有些意外。
“皇叔你有話好好說,你在我這里哭算是怎么一回事呀?”考到自己皇叔這個樣子,他當場忍不下去了,畢竟好歹也是皇親國戚,哭成這樣算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臣的手下被錦衣衛毆打,你看看,咋們皇家在京城都能被錦衣衛欺負了。”朱宸濠委屈的說著,仿佛自己什么錯都沒有。
“讓牟斌過來!”朱厚照瞬間生氣了,自己才剛剛當上皇帝,皇叔就被人欺負了,那將來是不是要造反?
“陛下,招臣過來是有什么事么?”牟斌有些意外的說著,他確實不知道發生什么事。
等到了解之后才知道這件事的經過,不過他確實有點冤,這本來不關他的事。
“陛下,臣確實沒有做過這事,您應該要問徐大人才行呀。”牟斌也有些委屈,憑什么自己不明不白的就被罵一頓?不過既然皇帝想要讓他背鍋,他不背也不行。
“皇叔,就這樣吧,朕會下旨讓姐…..徐承重約束好自己的部下,朕也困了,之后別拿這些事煩我。”朱厚照說著,就離開了這里 朱宸濠沒想到就這樣結束了,可是他也沒有辦法,看著小皇帝離開的身影,他眼神中冒出寒光。
朱宸濠還不滿三十歲,正是年少輕狂的時候,這口氣怎么可能忍下來。
朱宸濠這位藩王在南昌城里順風順水慣了,大約從沒經歷過被坑,而且是被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同知坑,目送皇帝離開時,朱宸濠眼中的殺機越來越盛。
作為藩王,是絕對不能參與朝堂政務的,身份和權力是兩碼事,因為姓朱,所以皇帝愿意給你一個王爺的身份和封地,但身份只是身份,這種身份并沒有任何參與政務的權力。
成祖靖難之后,永樂皇帝忽然患上了藩王恐懼癥,因為他就是被洪武皇帝慣得太奔放了,一個有著勃勃野心而且手上握有兵權的藩王是很可怕的,永樂皇帝就是靠著這兩點造反成功,順利入主紫禁城,掌了整座江山。
他可以這么干,但絕不允許別的王爺這么干。事實上他當上皇帝后,便把自己當成了反面教材,只不過不好意思以自己為實例教育別的藩王。那太沒面子了。
但是他用律法給大明后來的藩王們一個嚴格的約束,那便是藩王若非奉詔,不得擅離封地。不得掌兵超過三衛等等,順便提一句,明末時期天下動蕩,反軍四起,很多朱姓藩王就是因為這道嚴令,打又打不過,逃又不敢逃,于是困在封地里被造反大軍活活拿住,死狀很慘。
寧王沒有權力,但幸好有銀子。寧王的銀子特別多,畢竟四代寧王百余年來處心積慮謀反,銀子必須要有的,沒銀子連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哪好意思造反?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人不喜歡錢的,特別是白花花的銀子,給人的視覺沖擊絕對是難以言表的。寧王用它買到了許多人的忠心,比如京師的御史言官。他們收下寧王的銀子后,板著一張正義凜然的臉充當了寧王的走狗和打手。
第二天金殿朝會時,監察御史涂從龍出班參劾南嶺衛指揮使兼錦衣衛同知恃寵而驕,仗著陛下寵信目無余子,跋扈京師,并指使屬下錦衣衛千戶毆打無辜的寧王侍衛,其行徑比諸當初橫行京師的壽寧侯建昌伯不遑多讓,求皇帝陛下嚴厲懲處,以為天子近臣者戒。
朱厚照呆住了,沒等他開口為秦堪辯解,兩個三個御史紛紛站出朝班,異口同聲附和涂從龍,跪在金殿正中痛訴徐承重的罪狀,一件小小的斗毆事件,經御史們的嘴一渲染,頓時便如同謀反一般大逆不道,幾名御史聲淚俱下的控訴。
非凡的口才令都察院其余的監察御史們悚然動容,也不知其中有多少人收了寧王的好處,剎那間便有十余名御史站出了朝班,神情激動地要求皇帝嚴厲懲處徐承重,勿使縱容佞臣,皇帝若不懲處,便是糊涂昏庸的昏君。
殿上可謂群情激憤,莫名其妙的參劾如星火燎原,以瘟疫般的速度蔓延開來,有心的無心的,湊熱鬧的,邀名買直的,被表面蒙蔽的,一件小小的事情在御史們的夸張下,徐承重頓時成為了朝堂群臣的眾矢之的。
慌亂中,朱厚照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看向都察院右都御史戴珊,這位七十多歲眼看要告老的右都御史此刻深擰著眉頭,顯然,都察院這些下屬御史們的參劾戴珊并不知情,于是戴珊緊緊閉著嘴,在弄清楚今日朝堂刮什么妖風以前,老頭兒是決計不打算開口了。
這就是大明戰斗力最猛的一群人,比后世的鍵盤俠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不殺人,但是嘴巴能夠說的你羞愧難當。這就是為什么誰都不想招惹這些家伙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