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床何利勝怎么天天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大青疑惑地問我,大青不管后組病人的床位,所以她對何利勝的情況并不了解,“他有抑郁癥。”我簡潔明了地說。
“抑郁癥啊……”大青默默地念叨,“昨天晚上兩點多,我到樓上上廁所,見你在打電話,看上去很嚴肅的樣子,跟誰打電話啊?”我昨天晚上突然失眠,凌晨之后也沒睡著,夜起去樓上廁所,大青站在洗漱池旁邊,一臉嚴肅和困倦地和別人講著電話,我正準備問她在和誰打電話,她皺著眉頭背過身去,可能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吧,我心想。
大青不是很愿意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也就沒有過多地追問,但是朋友之間,如果有些有什么刻意隱瞞對方的小秘密時,朋友之間就好像有了一層看不見卻能感覺得到的隔閡,她越是不說,我越是想知道,但又不能表現出來我對她隱私的好奇。
“老韓,你不是在考心理學嗎?有沒有什么關于婚姻心理學的內容?”大青在午飯后,我們坐在治療室里休息的時候,假裝不在意地咨詢我,“婚姻?兩性?心理學?”怎么了?大青父母親鬧離婚?
“怎么了?”我繞著彎子問道,“是多大年紀的夫妻之間的事情呢?”大青抿了一口茶,長舒一口氣說道,“年輕的夫妻,都是二十出頭,結婚結的早,之前女方懷孕三四個月的時候,男方出軌了。”應該是大青身邊的人,“現在呢?”我問道,“孩子已經生下來了?”
大青皺著眉頭,發愁道:“嗯,孩子已經生下來了,她跟男方已經沒有感情了,不知道該不該離婚,離婚的話,孩子怎么辦,不離婚,拖下去也沒有意義。”
“她是你的誰啊?”我只是好奇而已,“我初中的閨蜜。”大青愁得不行,“結婚結得太早了,沒到法定年齡就在一起了,現在男方出軌了,我閨蜜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雙方父母都說為了孩子就不贊同離婚,但是我閨蜜她想離婚,但是你知道小地方二婚的女人有多么的難嫁,讓她離婚之后再結婚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好多男人都是在老婆懷孕的時候出軌,原因不言而喻。
如果教科書上有解決男人出軌問題的辦法的話,民政局也就不需要辦離婚的窗口業務了。
“婚姻心理學我還沒有在意過很多,我回頭幫你查一下。”
說回深靜脈血栓,深靜脈血栓常發生在手術后的患者身上,因為術后血液流動減慢、血液凝固性增大,容易導致血液在血管里發生不正常的凝固,從而阻塞血管腔,深靜脈血栓可分為上肢深靜脈血栓、上/下腔靜脈血栓、下肢深靜脈血栓,簡而言之,全身的深靜脈都有可能發生血栓。
深靜脈血栓最明顯的癥狀就是肢體腫脹、疼痛,上肢深靜脈血栓就是腫上肢、上肢疼痛,上腔靜脈血栓會引起上肢靜脈回流障礙,面頸部腫脹,下腔靜脈血栓會引起軀干淺靜脈血液回流障礙,下肢深靜脈血栓就是腫下肢、下肢疼痛。
這三種深靜脈血栓當中最常見的是下肢深靜脈血栓,在下肢深靜脈血栓中,臨床最常見的是全下肢深靜脈血栓形成(也稱混合型下肢深靜脈血栓),這個不僅可以發生在術后臥床不動的病人身上,也可以發生在長期賴在床上不活動的健康人的身上,全下肢深靜脈血栓最明顯的癥狀就是整個下肢明顯腫脹,皮膚緊繃、發緊、發亮、發紺,這些癥狀稱為“股青腫”。
曾經有一篇新聞報道說,某女大學生為了期末備考,連續兩個星期臥床復習,結果雙下肢水腫疼痛、變粗麻木,原來是因為長期不運動,血液黏稠度太高導致的深靜脈血栓。
檢查是否患有深靜脈血栓最準確地方法還是靜脈造影,能直觀明了地看到血管血流運行情況,可以直接看到是否有血栓、血栓的大小、位置、形態以及側支循環的情況,而且通過逆行造影還可以了解靜脈瓣膜的功能情況(一個細小的考點:人體哪一部分以上的血管沒有靜脈瓣?我在之前的章節里有說過這個問題,不記得的小朋友記得翻回去看,再翻回來做好標記。)
深靜脈血栓的治療分為手術治療和非手術治療,如果非手術治療不能解決問題,或者手術能更好地解決問題,那我們就采用手術治療。
深靜脈血栓的非手術治療講白了,就兩點:抬高患肢臥床休息+溶栓抗凝藥物治療。
深靜脈血栓的手術治療可以采用靜脈導管取栓、腔內置管溶栓、球囊擴張、支架置入等手術方式治療,出現股青腫可直接切開靜脈壁取血栓栓子。
栓子在大家的認知里好像只有血栓,在這里給大家普及一下,栓子有血栓,還有空氣栓子、脂肪栓子、甚至是寄生蟲栓子。
“何先生,今天感覺怎么樣?”昨天下午他做的靜脈壁切開取栓手術,24個小時也過去了,可以活動互動腳踝促進下肢血液循環了,他艱難地側過頭來,麻木地看著我,他的嘴巴微張著,嘴皮也干裂開來,“你要不要涂一點唇膏?”科室里面有給病人術后準備的潤唇油來保持口唇的濕潤,他微張著嘴唇,“嗯……”干澀的喉嚨里擠出這一個音節。
何利勝因為常年住院,家屬已經厭倦他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說實話,只有我們醫務人員能在你最落魄、最沒有人樣的時候,全盤接受你所有最差的樣子。
“那我去拿一點潤唇油過來,你等我一下。”我忘記我進病房是來做什么的了,但是我現在要回治療室拿潤唇油幫他涂上。
我俯下身來,額前的碎發落在了他的臉上,“不好意思啊,”這個頭發散亂的樣子是不符合醫院操作規程的,但是卻是我短發的常態,我撩起散落的碎頭發別在耳后,用棉簽沾著潤唇油細細地涂在他干枯開裂的嘴唇上,他下巴的胡須凌亂如秋后稻草,“23床,你要剃胡子了呢。”我隨口說道,他雖然有抑郁癥,但是不要總是以一種對待抑郁癥患者的特殊態度去反復提醒他有抑郁癥,我盡量把他當作正常人對待。
他木訥地點點頭,干澀地擠出了兩個字:“謝謝……”
我有些驚訝,現在在醫院里面很少能聽到患者對醫務人員說“謝謝”,猛然間再次聽到,我有些不適應,“沒事,舉手之勞而已。”我說著蓋上潤唇油的蓋子,小聲嘀咕,“我是過來干什么的來著?”我想不起來我是過來準備做什么的了。
“我幫你倒點水在你床頭的被子里,你要是愿意起來喝了,就起來喝,好嗎?”我拖延著時間,希望能想起來我進病房是來干什么的,他側頭看著我,“嗯……”
還是沒想起來,算了,我走吧,“我給你倒好了,我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記得打鈴喊我們。”我拿著手里的潤唇油離開了病房,等回到治療室放下潤唇油的時候,才猛地想起來老師讓我過去量一下23床的腿圍。
年紀大了,記性真的下降了,我找來治療室里的皮尺,翻開23床腿圍的記錄本,又準備去他的床邊,突然想起他剛涂了油乎乎的潤唇油,喝水應該很不方便,便順手給他帶了一根病人們喝中藥湯劑的吸管。
“我剛才來是準備給你量一下腿圍的,”我將吸管放進他的茶杯里,“給打個岔,搞忘記了,我現在來量一下。”
他只是看著我,緩緩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