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聲脆響,沈川就感覺到臉火辣辣的疼。緊接著吵雜的聲音開始沖擊耳膜,一片漆黑的眼前,也出現一點亮光。慢慢的,亮光開始擴大,由模糊開始變得清晰。
“孫少,這個家伙是不是被打傻了,怎么半天都沒有反應。”
沈川眼前出現一張黝黑的臉,還有仿佛掛著兩根香腸的厚嘴唇。最惹眼的是他那一頭飄逸長發,花格子襯衫。襯衫沒有系扣,裸露著描龍畫鳳的胸口。
沈川的第一印象是人妖,因為這個家伙有喉結,下巴有青青的胡茬,說話時還有濃重的口臭。至于胸,估計是沒錢,沒有做手術的關系,平平的。
“沈川,夠了,不要像個白癡一樣行嗎?”一個有些歇斯底里的聲音,沖進耳朵。
沈川抬起還有些昏沉沉的腦袋,越過那個人妖,看到一個相當漂亮的女孩。留著一頭柔順長發,精致的臉上畫著淡妝,小巧圓潤的耳垂上,掛著珍珠耳墜。即使是穿著白色,帶暗黃花紋的連衣裙,也掩飾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我們分手了,不要再纏著我了好不好?”女孩緊緊握著雙拳,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神情看起來很委屈。
“沈川!”一個很有磁性的聲音說道,“人活在這個世上,要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雨晴還有一年就大學畢業了,現在在我公司實習。而你呢,簡直是廢物中的廢物,復讀了三年,一個三流大學都沒考上,你有什么資格去追求雨晴,你拿什么給她幸福?而我,畢業于哈佛商學院,是藍天影視公司總經理。現在你應該知道,雨晴為什么會跟你分手選擇我了吧。”
沈川微微移動目光,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穿著一身得體西裝,戴著金絲眼鏡,身高能有一米八多,看起來相當帥氣有型。但他的眼神有些陰鶩,讓人很不舒服。
青年把手里一個黑色皮包扔在沈川腳下,用一種高高在上,很超然的姿態說道:“這是五萬,我想你一輩子都不見得賺的到。你拿著,算是小晴跟你的分手費。拿了之后趕緊滾蛋,別再讓我看到你。”
沈川眉頭緊緊皺著,他感覺這一幕很熟悉。但他腦袋一直都沒有清醒,怎么也想不起來,這一幕什么時候發生過。
“沈川!”女孩用手抹了一下眼淚,一副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模樣,“你對我的好,我會永遠記得。你也不要恨我,我只是選擇了我想要的生活,而你給不了。”
沈川眉頭越皺越緊,無論是女孩還是青年,都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但就是想不起來,好像失憶了一樣,大腦一片空白。而且腦袋開始隱隱作痛,越想越疼,最后放棄了。低頭看著地上的黑色皮包,根據潛藏在內心的本能,如果不拿這五萬塊錢,一定會遭雷劈。所以,他沒有任何猶豫的撿起皮包,轉身就走。
“你不是說,他不會要這些錢嗎?”青年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來。五萬塊,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也就是幾頓飯,泡個妞的小費。但就這樣給那個垃圾,他心里還是有點不痛快。
女孩眼角還掛著淚,看著沈川的背影,鐵青著臉說道:“我真是瞎了眼,當初怎么會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
青年感覺自己失了態,馬上換了一副嘴臉,摟著女孩肩膀,溫柔的安慰道:“拿了也好,省得他以后再纏著你。而且用五萬塊,看清他那虛偽的嘴臉,值了,你也沒必要再內疚。”
沈川拎著黑色皮包,低頭走著,腦袋的疼痛開始加劇,他感覺肯定是被打的。心里的火氣直沖頭頂,看著手里的黑皮包,嘀咕著罵道:“麻痹的,老子什么時候吃過這么大的虧,打了我一頓,以為給我五萬塊就完事了?”
沈川低頭一陣尋找,終于在前面不遠的墻根處,找到一塊還粘著水泥的磚頭兒,然后轉身就往回跑。
遠遠的,沈川就看到女人和青年,上了路邊停著的一輛車。而那個疑似非洲人妖的家伙,剛剛拉開駕駛位車門。
還有六七十米的距離,沈川就掄圓了胳膊,板磚脫手而出,就像出膛的炮彈,飛向那個疑似人妖的家伙。
那個家伙好像感覺到了什么,轉身,抬頭,就看到一塊板磚呼嘯著從天而降,直奔他的腦袋。嚇得他臉色大變,急忙抬起胳膊護住腦袋。
緊接著他的胳膊好像被重錘狠狠敲了一下,咔嚓一聲,可怕的骨骼斷裂聲傳來,胳膊瞬間失去了知覺。短短幾秒之后,無法忍受的劇痛,通過痛覺神經傳入大腦。
“啊!”那個家伙張嘴,發出一聲不是人類的嚎叫,捧著扭曲變了形的胳膊,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滾。
“怎么回事?”青年急忙下了車,看到地上的板磚,抬頭看了一眼周圍,陰沉沉的說道:“沈川,我現在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女人也下了車,臉色冰冷:“他怎么可以這樣。”然后抬頭憤怒的喊道,“沈川,你給我出來,你太讓我失望了。”
陰戾的光芒在青年眼中一閃,強壓心中的怒氣,拍拍女人的肩膀:“行了,跟那種垃圾生氣不值得,還是先把他送醫院吧。”
看著車駛離,沈川在不遠處一個垃圾桶后站起身,呸的一聲,吐了口痰:“媽的,什么東西。”
氣出了,心情順了,頭痛的感覺好像也輕了很多。
當他抬起頭,打量四周的時候,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這他媽的是怎么回事?平時滿大街的電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自行車。偶有汽車駛過,除了小型面包車就是黃色面的和老掉牙的普桑,甚至有一輛掛著出租頂燈的拉達。
一輛幸福250摩托車,轟鳴著在他眼前疾馳而過,留下一路黑煙。
突然,腦袋轟鳴一聲,就像打開閘門的水庫,一段段記憶猶如洪水般涌進大腦。他終于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叫趙雨晴,是他青梅竹馬的女友,最后她選擇了金錢拋棄了愛情。
而那個男人叫孫乾,是香港娛樂三大亨之一,孫紹東的兒子。畢業于哈佛商學院,改革開放之后,好像是九一年,在上海成立了一家影視娛樂公司,后來在內地,甚至是在華人娛樂圈,都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咕嚕!”沈川喉嚨滾動了一下,茫然的抬起頭。目光所及,不遠處是縣供銷社。用石頭壘起來的圍墻上,能清晰看到,經過風吹日曬有些斑駁的標語。
“發展經濟,保障供給”“堅持黨的基本路線,一百年不動搖。”“改革開放好,改革開放利人民。”
在供銷社后面,聳立著一個高高的大煙筒,那是縣玻璃廠。他記得,分手的那一天是九三年的最后一天,玻璃廠儲存油罐起火爆炸,燃燒的油順著流水溝流淌,整個縣城都被火光包圍,大火燒了一夜,直到次日元旦那天早晨,才被撲滅。
而大火的起因,說起來很讓人無語。因為天太冷,運送油料的拖拉機,水箱結凍。司機用明火烤水箱,從而引起大火。
當工人全部撤離,清點人數之后,發現還有一個沒有出來。兩名民警毫不猶豫的沖進廠房,然后又有一名護士沖了進去。他們剛剛進去沒有幾秒鐘,油罐發生了爆炸。從此之后,再也沒有見到過這三個人,連遺體都沒有找到。
后來才知道,那名工人中午回家吃飯,喝多了酒,上班的路上,鉆進路邊一垛柴堆里睡著了。
就這樣,本來紅紅火火的玻璃廠化為灰燼,緊挨著玻璃廠的供銷社倉庫,也被燒了個干凈。倒是前面臨街的門店,因為搶救及時沒有被波及。
當時因為改革開放,國家逐步取消了商品統購統銷政策,個體經營者如雨后春筍般出現,人們購買商品再也不用憑借各種票證。供銷社被市場經濟沖擊,已經連年虧損,這倉庫一燒,更是雪上加霜。為了甩掉這個包袱,縣里決定以八萬的價格,賣掉供銷社的門店以及后面三千多平米的大院土地。
可是八萬塊,在當時那個年代,即使是萬元戶都非常稀少的一個東北小縣城,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要知道,九三年的時候,上海的房價都沒有過千。
后來,縣里把價格一降再降,最后,一對姓劉的兄弟,以四萬五的價格,買下了供銷社的門店和后面的大院土地,可謂是轟動一時。不過大多數人都是在看笑話,認為這劉家兄弟是不是腦袋進水了,花四萬五,這么大一筆錢,去買供銷社那破房子。
而且地段也不太好,雖然就在主路邊,但緊鄰河堤,冬天冷夏天潮。尤其是下雨的時候,只要大一點,雨水就倒灌進屋。這樣的房子,就算是門店,兩萬都不值,劉家兄弟卻花了四萬五,這腦子要不是進水了,怎么會這樣。
可是誰能想到,就在九四年五月份的時候,一個香港來的富商,居然跑到這個小縣城來投資建廠。很巧,對方看上了緊鄰河提原玻璃廠的地塊,供銷社也被規劃在內。
不到半年,劉家兄弟一轉手,供銷社幾間門店還有后面的大院,賣了十八萬。這,又一次轟動了整個縣城。但是這一次,沒人在笑話劉家兄弟了,而是羨慕妒忌。全都拍著腦袋,一副后悔不迭的模樣。早知道這樣,不要說四萬五,就是五萬五,八萬五,即使砸鍋賣鐵也要買下來。這不到半年,一轉手就賺了十幾萬啊!
沈川雙眼直勾勾的看著遠方,瞳孔沒有聚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他感覺到臉上有些涼涼的,眼珠動了動,微微抬起頭,不知什么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
“這他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沈川依然是一臉迷茫,我不是跳進河里救人了嗎?而且,明明是夏天,現在怎么變成冬天了……還有,我跳進河里之后,好像發生了什么,怎么一點都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