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宦官依舊是低頭拱手,讓人看不到他那來回轉動的眼睛。
進宮二十多年的他雖說沒有混上什么好的位子,但察言觀色的本事畢竟還是有的,再加上閱歷豐富,自然在片刻就明白了陳積這話中的深意。
他們不知道那姚青的娘子是誰,但是老宦官卻知道的清清楚楚,那是成太后最為喜歡的小孫女之一,性子最是機靈活潑,而且對成太后知無不言。現在聽這被搜查之人的意思,另外一邊那個姓呂的俊朗公子顯然是深受姚郡主重視,他要是在和私下敘話的時候把自己這些人的搜查說與郡主聽,到時候不用說自己什么壞話,只需要語氣略帶不滿,那自己恐怕連這差事都難以保住了。
年輕時的他后知后覺,如今這么大年紀才混了個守門的位子可以說是沒有辦法,但是現在的他早就靈活了許多。
“呵呵,這又是哪里的話,既然郡主殿下如此器重二位,那我等下人自然也是唯主是從。行了行了,都摸了多少遍了,還劃拉呢,也不怕貴客惡心了,都退了回去,我帶著二位貴客進去見太后。”
幼笳這才緩了口氣,望向前方正在朝自己招手的陳積,略一停頓之后便跟了上去。
三人來到才英宮門前,老宦官先去稟告,不一會兒又出來請二位進去。
陳積和幼笳走進大殿,然后被宮女領著拐進旁邊的暖房內。
二人沒有在意那些包裹全身的暖氣,而是直接行禮唱福,表現著市井小民見到這種大人物時應該有的樣子。當然,從呈現的結果來看,當然是一個專業,一個渾身別扭。
成太后并沒有理會陳積,而是直接向幼笳看去。作為孫女這兩天的心病,她自然是要看看這人有什么過人之處。
隨后,那頭發只是微白,神態依舊精神的成太后溫聲問道:“你是叫呂延卿是吧?”
幼笳點了點頭:“是。”
“抬起頭來讓我瞧瞧。”
幼笳自然知道在這里要演戲的重要性,但她一是不善此道,二是實在不想在敵國太后面前太過低聲下氣,所以她便站起身子對其直視。
成太后的面相不算溫和,輪廓出依然隱約可見曾經的棱角。她的雙眼微瞇,年級雖大,但眼神之中并無半點兒渾濁,那些目光似乎能將人的全身看透。尤其是在對方對其直視之后,那目光之中的犀利就更明顯起來。
在這雙眼睛之下,幼笳只覺得剛才還在包裹自身的暖氣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接著一陣的涼意。
然而就算如此,她還是在撐著,臉上依舊沒有露出半點兒怯意。
此時的陳積也已經起身,望著身邊幼笳的模樣咳嗽一樣,然后提醒道:“呂郎君,早就說了你會不懂規矩,太后要你抬頭你只抬頭就是了,為何還要抬眼呢?這可是不敬的行為,快別看了。”
陳積說著,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直到她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才作罷。
當然,這種行為和幼笳比起來,那只能是一百步笑五十步了。
成太后同樣收回目光中的審視,然后呵呵道:“不妨事,這位呂郎君果真是相貌堂堂,器宇不凡,難得的人才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著紙筆在桌子上隨意的寫著什么,等她說完之后,也已經將那幾個字交給了身邊的女官。
女官捧著紙條什么都沒說,只是行了一禮之后退出門去,等到來到大殿之中的時候才打開紙條,看到上面“通知戶部徹查二人”之后,這才快步向宮外走去。
暖房之中,成太后并沒有對他們兩個隱瞞什么,而是直接將姚青和那皮帽孩子的身份說與二人聽。
陳積接話道:“不瞞太后,崔大此前也有過猜測,就是沒想到真的會這么的巧。這么說的話,那皇子和郡主殿下是去城中幫太后尋找祝壽的劇班的?”
成太后笑著擺了擺手:“呵呵,這倆孩子的話哪能信,無非是自己想出去玩,然后把老婆子我當個由頭罷了。”
陳積自然又是把二人一頓夸,成太后似乎早就熟悉了這種聲音,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再繼續之后,又將視線轉到一直無言的幼笳身上。
“呂郎君今年多大了?”
幼笳硬著頭破拱手道:“回太后的話,已經是三十整了。”
“呂郎君豐神俊朗,這樣子看著倒像是年輕了十歲。既然是而立之年,那現在會唱的戲應該是很多了?”
幼笳搖了搖頭:“我接觸劇班時日不長,再加上天資愚鈍,至今也還只是剛入了門而已。”
“呵呵,謙恭不傲,好性子!”
隨后成太后又在幾個有名的劇目上和二人閑聊,好在二人做的功課較足,對答起來也是十分熟練,尤其是陳積,說道興時甚至還要當場走上兩步,只不過成太后顯然對他的走位沒有半點兒興趣,陳積這才擺出些汗顏的神色,之后老實了許多。
幼笳的話依舊很少,而且大多簡潔明了。
好在成太后也沒專門針對她提出問題,所以幾人的聊天總體比較順利。
將近半個時辰之后,外邊的夜色完全沉了下去,暖房里已經掌了燈,而且已經有女官出去吩咐傳膳事宜。
就在此時,門口突然傳來幾聲叫喊:“奶奶,奶奶,我們回來啦。”
片刻之后,皮帽孩子姚弈掀開簾子跳了進來,看到暖房中還有其他人后顯示微微一愣,隨即蹦跳到陳積的身邊奇道:“咦,崔班主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在他的身后還有一道身影,只不過聽到孩子的這話之后,那道身影先是一滯,隨后才又緩緩的走了過來。
陳積站起身子,對著皮帽孩子施了一禮笑道:“也是剛來不久,小公子……額不,皇子殿下安好?”
“哎呀……”
姚弈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隨后嘿嘿笑道:“現在你也看到我奶奶了,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你是不是也要送點東西表示表示?”
陳積搖了搖頭無奈道:“崔某也想啊,但是就算把崔某的全部身價搭上,所挑選出來的禮物也不入流啊。”